马雁的信——写给马骅
马雁的信——写给马骅
一一
夏天的信
上个星期,晚上,一个电话惊醒了我。
那边说:我还想你打过来,给我省点钱。
你在哪里呢?天起了凉风……那少年
蹲在窑洞前,那少年只着绿色,而转眼
他已不是少年。我们曾在两张桌子边,
互相窥探,闷热的夜里你拉着我在马路上
奔跑,你也对人说,这女孩子不要招惹。
只有一个人这样,为我做一顿饭,那时,
你站在王府井,那是最后一面。我清楚
记得你的红风衣,多冷的天,你站在街上。
是的,我不能跟你一起,是的,我不能
背你的行军床。切菜的声音现在在我耳边
响起,你是唯一的,你说“那么可怜吗?”
我也回忆起你的气息,你的手指冰凉。
最后那天你对我说起列侬,你说走音的
吉他,你说“唉,我们怎么这么可怜!”
春天到得很快,你在远处犹豫。有时候,
我会忽然深夜来看你,有时候我们吃饭。
只有一些细节,而我逐渐忘记,今天,
我忽然一点点想起。去年,在黑水我想起
一个梦,汹涌冰凉的江水穿过陡峭的山,
人们在谷草丛中等一月一班的公共汽车。
我住在那里,荒凉而绝望。是的,你
住在那里,荒凉而绝望。你的鱼鳞云
没带来爱情,今天我在这里写夏天的信。
当冰凉的江水冲刷你时,有一个人不断
给你写信,到天起凉风时,给你写信。
冬天的信
那盏灯入夜就没有熄过。半夜里
父亲隔墙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哽咽着:“睡不着”。有时候,
我看见他坐在屋子中间,眼泪
顺着鼻子边滚下来。前天,
他尚记得理了发。我们的生活
总会好一点吧,胡萝卜已经上市。
她瞪着眼睛喘息,也不再生气,
你给我写信正是她去世的前一天。
这一阵我上班勤快了些,考评
好一些了,也许能加点工资,
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河边。
夏天晚上,我常一人在那里
走路,夜色里也并不能想起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让人安详,有力气对着虚空
伸开手臂。你、我之间隔着
空漠漫长的冬天。我不在时,
你就劈柴、浇菜地,整理
一个月前的日记。你不在时,
我一遍一遍读纪德,指尖冰凉,
对着蒙了灰尘的书桌发呆。
那些陡峭的山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
也像我们这样,平静而不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