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忆明海战友
(此文写于军校同学鄢明海不幸去世的2017年4月。在南昌陆军学校战斗骨干炮兵队于37年后重聚南昌之际,谨以此文——表达对同学和战友的深切怀念)
右一为鄢明海。从左至右分别为魏晋甫、王建新、易国祥
前排左为区队长熊耀明、右为鄢明海,后排左为李文涛、右为吕彥仿
那一年,你和彦仿从南昌陆院派遣到驻福建的86师,师干部科正好是安排我到丹阳路口去接你们。你们俩人风尘仆仆,从南昌赶到福州,又乘长途客车,翻过大白岭来到闽北,在这路口等候。在我眼中,这次下部队,彦仿显得比较淡然,而你的眼神,分明有些无奈。后来才知道,你离开南昌,忍受着与初恋女友被生生分开的痛苦。尽管你的初恋最终成为了挚爱你一生的伴侣,但当时的你,对这段感情前景未卜是不言而谕的。后来我才知道,你的初恋在与你不舍别离之时,坚定地说:“你安心去福建吧,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
那一年,驻河南的58师174团几十名战斗骨干上南昌陆院(当时称步校),因为是由我带队,报到后,学校指定由我当临时班长,所属的人员来自各个部队,没有实质性当过班长的我,要面对都不熟悉的人,包括战斗英雄和功臣,管理自然有一定难度。和我在一个公社同时穿上军装,又在新兵连同一个班的你,在一同上军校之前,我们并无多少言语交流,你却默默无闻地支持着我。出操训练,你总是走在前面;内务卫生,你总是整得清爽利索;特别是副业生产,你总是抢先挑粪浇水。你最爱出汗,出汗最多,是我至今不忘的形象。
那一年,你、我和进甫结伴第一次回家探亲,我们深夜在武昌南站下车,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火炉之城的街面,那竹床阵乘凉的景象,接着我们乘公交赶往青山,又辗转回到天门。我们各自与家人团聚后,又集中在你家过夜,次日清早,由你二姐等人送我们赶到田二河搭早班车。也不记得是从车门挤进去的,还是从窗口爬进去的,为了按时归队,我们无法讲究军容军姿,只能穿着背心,一只手抓着扶杆,一只手拽着行囊,挺着。一路上,倒船转车,你个高劲大,总是拧最重的行李,不怕自己吃亏受累,这成了你与人同行的一个招牌。
那一年,你携你新婚的妻子,步行十来里去看望我家父母。你就不说了,你省城的妻子一到我家,就送上礼品,尊敬长辈,亲热我的弟妹,一点都不嫌弃贫穷、简陋的战友之家,很快就与我的母亲家长里短,本来她的身份与我来说算弟媳,却与我母亲谈起了我尚没有着落的婚事,用体贴的话语,宽我母亲的心,那么一段短短的时间,你们俩让我的母亲没有丝毫感觉到陌生和距离。事后,我的母亲当我讲,明海有福气,找了个知书达理,既亲热人,又心底嘹亮的城里媳妇。言外之意,她是多么希望我也能跟你一样,能够找个好对象。
那一年,我儿子回国探亲,我们一家三口和一个侄子到南昌方向旅游,自然要去打扰你,没有商量地接受你们家的接待。那时,你应该是单位主要负责人,仍然抽出时间陪同我们,你和你儿子精心安排我们的活动和生活,但意外的是你称妻子出差在外,你妻子也打电话向我们道歉。我们要去看望我们并不生疏的你的岳父母,却被你以种种理由婉拒,其实,你知道,我们出发前是作了准备的。后来才知道,你妻子此时正在医院护理她生病的父母,无法脱身来见我们。你真诚对待战友和朋友,却尽量不去麻烦别人,这也是你一生不变的品质。
那一年,我们俩幸运地同年转业。晚我两年下部队的你和彦仿,都很快地当上了连长指导员,你还能够比较早地转业,并对安置有不错的预期,这一定纾解了几年前你别赣赴闽时,虽然大度服从,深深埋下却从不言说的心结。可是,你们夫妻在南昌火车站送我们回汉时,你在车门口当我妻子说:“你们都回老家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南昌。”言谈间难掩“落单”的惆怅。我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要多联系你,不让你孤单。庆幸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你的妻子和岳父母待你很好,不仅家庭幸福美满,而且你的事业、人脉都不错。你并不孤单,这里成了你人生的主场,你时常成为这个主场的明星。
“那一年”,说不尽四十年来的缘份,道不完南来北往的旧事;“那一年”,抒不尽战友之间的友谊,载不完兄弟之间的情义。本来,我们还可再续更多的“那一年”,今天的日子,就是未来的“那一年”,谁料人生无常,生活中从此就没有了与你的交集,缺少了色彩,因为你过早地到达了你人生的终点。在与你告别的那一刻,我多么地不愿意,不愿意接受未来的阴阳两隔,我的脑海里,止不住浮现出无数个与你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