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特辑】樱桃红了（二十）
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 为活着找个理由，只为更好的活着。From 史铁生《命若琴弦》
樱桃红了（二十）
文｜宋宗兴
猫头鹰带着三十多号人马抢劫了牛宝禄家，明火执仗地赶着马车驮着粮食押着樱桃扬长而去。
牤牛屯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叫个不停，惊醒了正在睡觉的村长王凤鸣。王凤鸣推醒了身旁的老伴，说：“奎他娘，你听咱屯子里的狗叫个不停，是不是又进胡子了？”奎他娘说：“你这个当村长的少管点闲事吧，没准哪天抢到你家来了。”王凤鸣说：“抢俺家？他们抢啥呀？抢钱，咱家里穷的叮当响；抢女人，你这个黄脸婆上赶着给人还没人要呢。”奎娘说：“快睡觉吧，少在那儿闲（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还是看好自个的家吧。”王凤鸣说：“不行，俺好歹也是个村长，前段屯子里进胡子，俺没在意，这次狗叫的这样凶，说不定谁家又遭劫了，得去看看。”
王凤鸣不听老伴的劝阻，披衣起身，来到西间屋门口喊儿子：“大奎，起来，俺听外头狗咬的厉害，你跟爹出去看看，把火枪带上。”大奎是王凤鸣的儿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的五大三粗，在屯子里是有名胆大的后生，听到王凤鸣急切催促的声音，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裳，拿起挂在西墙上的火枪，走了出来。大奎问：“爹，出啥事了？”王凤鸣说：“你听这狗没命地咬，咱爷俩到屯子里看看，是不是又来胡子了。”“嗯”，大奎答应着，随着王凤鸣出了院门。
王凤鸣爷俩来到屯子中心驻足观看，只见屯子南边火光闪烁，那是猫头鹰的人马远去的火把光影。又听到好似牛宝禄家附近哭喊声不断，爷俩闻声朝着牛宝禄家而来。
牛宝禄家的大门开着，一家人正围着紧闭双眼躺在炕上的壮娘哭个不停。看见王凤鸣和儿子大奎的到来，大壮、二壮止住了哭声。王凤鸣急切地问：“这是咋回事呀？”大壮哭着说：“王叔，俺家被胡子给抢了，所有粮食和大洋都给抢走了，娘被马车轧了。”王凤鸣上前用手摸了壮娘的手腕，发现已没有了脉搏，再将手放在壮娘鼻子下，已经没有了气息。王凤鸣“唉”了一声，转身对大壮和二壮说：“人不行了，你们光哭也没有用，碰上啥事说啥事，赶紧合计后事吧，趁着现在人还没凉，给你娘找套好衣裳换上，好让你娘干干净净上路。”
听王凤鸣一说，大壮家里赶紧到柜子里翻找，终于在被土匪们翻得乱糟糟的衣服堆里找出了壮娘的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裳，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壮娘换上了送老的衣裳。王凤鸣和儿子大奎将牛宝禄家的门板卸下了一块，大家一起动手在房间里搭起了灵床。王凤鸣安排大壮站在院中，面向西方为壮娘指路，高喊三声：“娘，西南大路……”然后，一家人哭作一团。
天欲晓，壮娘灵床前的油灯闪跳，香烟袅袅。牛宝禄家门上方高悬着“卧头纸”，牤牛屯闻讯来了更多的乡亲们。
王凤鸣安排乡亲们开始操办壮娘的丧事。牛二爷被请来开始在院子里搭灶，胖丫和牛宝禄家的几个长工在帮牛二爷忙碌着。大壮、二壮从自个的家里扛来了粮食。王凤鸣安排人借来了孝衫给牛宝禄家的近亲披上。
天渐亮时，牛家的近亲们全部穿上孝衫，到屯子西头的土地庙去“报庙”，王凤鸣提着灯笼、水壶在前面“带路”，一路上牛家偌大的“报庙”队伍哭声震天，引来屯子里众多的围观者。
壮他娘死后，几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升得老高，仍不见牛宝禄的影子，乡亲们有人在一旁嘀咕。王凤鸣向大家解释着说：“听大壮说，他爹昨天带长工二愣子到城里去卖大豆了，一夜没回来，是不是到城里的亲戚家了，估摸着不会有啥事，俺派人到城里找去了。”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王凤鸣的话音刚落，牛宝禄和二愣子赶着马车回来了。
牛宝禄站在门前看自个门前聚集了那么多的人，门前高悬着“卧头纸”，心里“硌噔”一下。进了院子，儿子大壮、二壮上前抱着牛宝禄痛哭。牛宝禄问：“这是咋的了？”王凤鸣上前拉过牛宝禄，将昨晚上牛宝禄家遭胡子抢劫的事情和牛宝禄简要地说了。牛宝禄发疯似地跑进屋里，抱着老伴的尸体痛哭，边哭边说：“老伴啊，你咋这么糊涂呢，那几车粮食抢就抢了呗，你咋还去拦马车呢，你死了，这个家的日子可咋过呢？”
王凤鸣上前拉起牛宝禄，说：“宝禄大哥，这生死在命，富贵由天，人死不能复生，你老哥可要保重啊，你还有这么一大家子儿孙呢，往后的日子还得靠你张罗呢，可不要伤心过度啊，你要是一下子倒下，可就更糟了。”牛宝禄渐渐止住了哭泣，抬眼见儿子大壮、二壮及几个孙子哭天抹泪的样子，心里一酸。猛然间，不见樱桃，便问光良：“光良，你娘呢？”光良说：“俺娘让土匪抢走了。”牛宝禄一听，“啊”了一声，背过气去。王凤鸣和大壮、二壮赶紧上前扶住，搀到炕头趄着。
待牛宝禄缓过来，眼前的一切让其感觉天塌地陷，他不相信自己走了一天，家里发生这样的变化，自言自语道：“这不是要让俺牛家家破人亡吗，俺牛宝禄这辈子也没有做啥缺德的事啊，咋让俺家摊上这样的事呢。”王凤鸣上前劝道：“老哥，人三穷三富过到老，谁不摊上点事呢，就是这么个动乱的年代，谁能保证一世太平，现在咱碰上啥事说啥事，当前最要紧的是把壮娘的丧事办圆满喽，让壮娘放心地走，你说呢，老哥。”
牛宝禄攥着王凤鸣的手哽咽着说：“大兄弟呀，从大头说你是村长，从小头说你是俺的好兄弟，壮娘丧事你就给俺操持着办吧，一切听你的吩咐，可是俺家让胡子这一抢，弄个净光，你先给俺们张罗着，钱的事俺慢慢齐对，行不？俺这里还有四块大洋，你先拿着，最好给壮娘买口好棺材。”王凤鸣接过四块大洋，说：“宝禄大哥，俺娘有口备下送终的棺材是纯柏松的，先给大嫂用上，其他的咱能省的就省，屯子里的人知你家遭了难，谁也不在乎你事上周不周全的，放心吧，一切由俺操办着呢。”牛宝禄哭泣着说：“大兄弟，俺啥也不说了，听你的。”
牤牛屯牛宝禄家遭胡子抢劫出了人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杜家沟杜海阳老汉耳中。杜老汉对老伴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牛宝禄在牤牛屯是出名的富户，家像家业像业，儿孙满堂，谁知碰上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日子穷了不好，富了也未必是好事呀，听说昨夜黑里牛宝禄家遭胡子抢了，他的小儿子三壮还在城里咱外甥的泰记书记呢，不知三壮能不能得到信儿，俺今儿正好也要去城里送柴火，去看看三壮。”老伴嘱咐杜老汉，快去快回。
杜老汉驾着毛驴车很快到了泰记书局，看到三壮正在店里忙活着打理生意，喊过三壮问：“三壮啊，你出来后回家去看过吗？”三壮看着杜老汉紧张的表情有点不解地说：“一直没有回过家啊，怎地了杜爷爷？”杜老汉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昨晚你们屯子里进胡子了，不知是不是抢了你们家，可能俺听的不清，你赶快回家看看吧。”
三壮一听杜老汉的话，心中有点慌，估摸着家里一定出了事，赶紧向泰记书局的韩振江掌柜告了假，要回家看看。临行韩振江将两块大洋塞到三壮的手上，三壮推辞说：“俺来了不长时间，这是不是太多了。”韩振江说：“穷家富路，家里有事先拿着。”三壮将两块大洋揣进怀里，坐上杜海阳老汉的毛驴车，杜老汉鞭子不停地抽打着毛驴，飞速地往辽东城南的牤牛屯方向赶去。
在屯子口，三壮和杜老汉分别。三壮来到家中，立刻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娘躺在灵床上，院子里围满了屯子里的乡亲们，牛宝禄哽咽着上前向三壮简单地说了家中遭劫的经过，三壮赴上前搂着娘痛哭，不住地问：“娘，这是为啥呀，俺出去了不长时间咋出了这么大的事呀，儿子对不住您老啊，您不能走啊。”看着三壮痛哭的样子，在场的亲人们也哭作一团。
王凤鸣带人将为娘送终的备用棺材给壮娘抬来了，摆放在牛宝禄家的院子里。午时，入殓吉时到了。二愣子和其他几个长工用牛宝禄家的炕席遮着阳光，大壮用白酒给娘净脸，然后乡亲们帮着抬着壮娘的尸体开始入殓。盖棺了，大壮跪在棺材前喊“躲钉”，工匠用铁锤将一颗颗铁钉砸进棺盖上。牛家的亲人们痛哭声，让在场围观的乡亲们无不动容。
王凤鸣对牛宝禄说：“壮娘属于横死，按规矩暂不往祖坟埋葬，还是选在牛家老坟不远处的山坡上暂厝吧。”牛宝禄点头应允。
入殓后，傍晚前，送葬开始了，牛家亲人以辈份为序皆穿孝衫排列成一长队，众乡亲亲友紧随齐后。鼓乐队吹奏着哀乐为前导，其后排着用纸和秫秸扎成的车、马、人、钱搭子等祭品，送葬的队伍来到屯子西面的土地庙前绕庙三周，大壮边走边喊：“娘，上车啊。”众亲人们跪在土地庙前，摆上供品，焚香、烧纸活儿，众人恸哭，哀乐齐奏，牛家子孙们一路哭喊回家。
第二天，壮娘出殡，屯子里来了众多的男女老少。按照王凤鸣的安排，用三十二杠抬棺，鼓乐队奏哀乐作为前导，长孙光辉打着头幡，长子大壮带着头伤将一条孝带系在杠头上用肩背着抬头杠，二壮抱着被抢走娘的光良，牛家众人们跟在后面，哭哭啼啼向南山上走去。
在屯子里的众乡亲们的帮助下，壮娘暂厝在南山离牛家祖坟不远处的山坡上。
牤牛屯的乡亲们知道牛宝禄家的遭遇，纷纷流下同情的泪水。
围观的人群中，牛彪有点幸灾乐祸，风言风语地说：“活该，让你牛宝禄家一天到晚穷得瑟，得瑟大发了吧，这回可好，儿媳妇樱桃被胡子抢走，老太太让马车轧死，报应啊，老天有眼啊，看你牛宝禄也有今天。”
（责任编辑：王志胜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VIEW
读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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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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