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医门八法,治病八诀
论病之原,以内伤、外感,四字括之。论病之情,则以寒、热、虚、实、表、里、阴、阳,八字统之。而论治病之方,则又以汗、和、下、消、吐、清、温、补,八法尽之。盖一法之中,八法备焉。八法之中,百法备焉。病变虽多,而法归于一。此予数十年来,心领神会,历试而不谬者,尽见于八篇中矣。学人诚熟读而精思之,于以救济苍生,亦未必无小补
论汗法
汗者,散也。经云邪在皮毛者,汗而发之是也。又云体若燔炭,汗出而散是也。然有当汗不汗误人者,有不当汗而汗误人者。有当汗不可汗,而妄汗之误人者。有当汗不可汗,而又不可以不汗,汗之不得其道以误人者。有当汗而汗之不中其经,不辨其药,知发而不知敛以误人者。是不可以不审也。
何则?风寒初客于人也,头痛发热而恶寒,鼻塞声重而体痛,此皮毛受病,法当汗之,若失时不汗,或汗不如法,以致腠理闭塞,荣卫不通,病邪深入,流传经络者有之,此当汗亦有头痛发热与伤寒同,而其人倦怠无力,鼻不塞,声不重,脉来虚弱,此内伤元气不足之证;又有劳心好色,真阴亏损,内热、晡热,脉细数而无力者;
又有伤食病,胸膈满闷吞酸嗳腐,日晡潮热,气口脉紧者;又有寒痰厥逆,湿淫香港脚,内痈、外痈,瘀血凝积,以及风温、湿温,中暑自汗诸症,皆有寒热,与外感风寒似同而实异,若误汗之,变症百出矣。所谓不当汗而汗者此也。
若夫症在外感应汗之例,而其人脐之左右上下,或有动气,则不可以汗。经云动气在右,不可发汗,汗则衄而渴、心烦、饮水即吐。动气在左,不可发汗,汗则头眩、汗不止、筋惕肉 。动气在上,不可发汗,汗则气上冲,正在心中。
动气在下,不可发汗,汗则无汗,心大烦、骨节疼、目运、食入则吐、舌不得前。又脉沉咽燥,病已入里,汗之则津液越出,大便难而谵语。又少阴证,但厥无汗,而强发之,则动血,未知从何道出,或从耳目或从口鼻出者,此为下厥上竭,为难治。又少阴中寒,不可发汗,汗则厥逆蜷卧,不能自温也。又寸脉弱者,不可发汗,汗则亡阳。尺脉弱者,不可发汗,汗则亡阴也。又诸亡血家不可汗,汗则直视、额上陷。淋家不可汗,汗则便血。疮家不可汗,汗则痉。又伤寒病在少阳,不可汗,汗则谵妄。又坏病、虚人,及女人经水适来者,皆不可汗,若妄汗之,变症百出矣。所谓当汗不可汗,而妄汗误人者此也。
夫病不可汗,而又不可以不汗,则将听之乎?是有道焉,伤寒赋云动气理中去白术,是即于理中汤去术而加汗药,保元气而除病气也。又热邪入里而表未解者,仲景有麻黄石膏之例,有葛根黄连黄芩之例,是清凉解表法也。又太阳证、脉沉细,少阴证、反发热者,有麻黄附子细辛之例,是温中解表法也。
又少阳中风,用柴胡汤加桂枝,是和解中兼表法也。又阳虚者,东垣用补中汤加表药。阴虚者,丹溪用芎归汤加表药,其法精且密矣。总而言之凡一切阳虚者,皆宜补中发汗。一切阴虚者,皆宜养阴发汗。挟热者,皆宜清凉发汗。挟寒者,皆宜温经发汗。伤食者,则宜消导发汗。感重而体实者,汗之宜重,麻黄汤。感轻而体虚者,汗之宜轻,香苏散。
又东南之地,不比西北,隆冬开花,少霜雪,人禀常弱,腠理空疏,凡用汗药,只须对症,不必过重。予尝治伤寒初起,专用香苏散加荆、防、川芎、秦艽、蔓荆等药,一剂愈,甚则两服,无有不安。而麻黄峻剂,数十年来,不上两余。可见地土不同,用药迥别。其有阴虚、阳虚、挟寒、挟热、兼食而为病者,即按前法治之,但师古人用药之意,而未尝尽泥其方,随时随证酌量处治,往往有验。此皆已试之成法,而与斯世共白之。所以拯灾救患者,莫切乎此。此汗之之道也。
且三阳之病,浅深不同,治有次第。假如症在太阳,而发散阳明,已隔一层。病在太阳阳明,而和解少阳,则引贼入门矣。假如病在二经,而专治一经,已遗一经。病在三经,而偏治一经,即遗二经矣。假如病在一经,而兼治二经,或兼治三经,则邪过经矣。况太阳无汗,麻黄为最。太阳有汗,桂枝可先。葛根专主阳明,柴胡专主少阳。
皆的当不易之药。至于九味羌活,乃两感热证三阳三阴并治之法,初非为太阳一经设也。又柴葛解肌汤,乃治春温夏热之证,自里达表,其症不恶寒而口渴。若新感风寒,恶寒而口不渴者,非所宜也。又伤风自汗,用桂枝汤,伤暑自汗,则不可用,若误用之,热邪愈盛而病必增剧。若于暑症而妄行发散,复伤津液,名曰重 ,多致不救。古人设为白术、防风例以治风,设益元散、香薷饮以治暑,俾不犯三阳禁忌者,良有以也。
又人知发汗退热之法,而不知敛汗退热之法。汗不出则散之,汗出多则敛之。敛也者非五味、酸枣之谓,其谓致病有因,出汗有由,治得其宜,汗自敛耳。譬如风伤卫汗自出者,以桂枝汤和荣卫,祛风邪而汗自止。若热邪传里,令人汗出者,乃热气熏蒸,如釜中吹煮,水气旁流,非虚也,急用白虎汤清之。
若邪已结聚,不大便者,则用承气汤下之,热气退而汗自收矣。此与伤暑自汗略同。但暑伤气,为虚邪,只有清补并行之一法。寒伤形,为实邪,则清热之外,更有攻下止汗之法也。复有发散太过,遂至汗多亡阳,身 动欲擗地者,宜用真武汤。此救逆之良药,与中寒冷汗自出者,同类并称。又与热证汗出者,大相径庭矣。其他少阳证,头微汗,或盗汗者,小柴胡汤。水气症,头汗出者,小半夏加茯苓汤至于虚人自汗、盗汗等症,则归脾、补中、八珍、十全,按法而用,委曲寻绎,各尽其妙而后即安,所谓汗之必中其经,必得其药,知发而知敛者此也。嗟嗟!百病起于风寒,风寒必先客表,汗得其法,何病不除!汗法一差,夭枉随之矣。吁!汗岂易言哉!
论和法
伤寒在表者,可汗;在里者,可下;其在半表半里者,惟有和之一法焉。仲景用小柴胡汤加减是已。然有当和不和误人者,有不当和而和以误人者。有当和而和,而不知寒热之多寡,禀质之虚实,脏腑之燥湿,邪气之兼并以误人者,是不可不辨也。
夫病当耳聋胁痛,寒热往来之际,应用柴胡汤和解之,而或以麻黄、桂枝发表,误矣。或以大黄、芒硝攻里,则尤误矣。又或因其胸满胁痛而吐之,则亦误矣。盖病在少阳,有三禁焉,汗、吐、下是也。且非惟汗、吐、下有所当禁,即舍此三法而妄用他药,均为无益而反有害。古人有言,少阳胆为清净之府,无出入之路,只有和解一法,柴胡一方,最为切当何其所见明确,而立法精微,亦至此乎?此所谓当和而和者也。
然亦有不当和而和者,如病邪在表,未入少阳,误用柴胡,谓之引贼入门。轻则为疟,重则传入心胞,渐变神昏不语之候。亦有邪已入里,燥渴谵语诸症簇,而医者仅以柴胡汤治之,则病不解。至于内伤劳倦,内伤饮食,气虚血虚,痈肿瘀血诸证,皆令寒热往来,似疟非疟,均非柴胡汤所能去者,若不辨明证候,切实用药,而借此平稳之法,巧为藏拙,误人非浅。所谓不当和而和者此也。
然亦有当和而和,而不知寒热之多寡者何也?夫伤寒之邪,在表为寒,在里为热,在半表半里,则为寒热交界之所。然有偏于表者则寒多,偏于里者则热多,而用药须与之相称,庶阴阳和平而邪气顿解。否则寒多而益其寒,热多而助其热,药既不平,病益增剧。此非不和也,和之而不得寒热多寡之宜者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禀质之虚实者何也?夫客邪在表,譬如贼甫入门,岂敢遽登吾堂而入吾室,必窥其堂奥空虚,乃乘隙而进。是以小柴胡用人参者,所以补正气,使正气旺则邪无所容,自然得汗而解。盖由是门入,复由是门出也。亦有表邪失汗,腠理致密,贼无出路,由此而传入少阳,热气渐盛,此不关本气之虚,故有不用人参而和解自愈者,是知病有虚实,法在变通,不可误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脏腑之燥湿者何也?如病在少阳,而口不渴,大便如常,是津液未伤,清润之药不宜太过,而半夏、生姜皆可用也。若口大渴,大便渐结,是邪气将入于阴,津液渐少,则辛燥之药可除,而花粉、栝蒌有必用矣。所谓脏腑有燥湿之不同者此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邪之兼并者何也?假如邪在少阳,而太阳阳明证未罢,是少阳兼表邪也,小柴胡中须加表药,仲景有柴胡加桂枝之例矣。又如邪在少阳,而兼里热,则便闭、谵语、燥渴之症生,小柴胡中须兼里药,仲景有柴胡加芒硝之例矣。又三阳合病,合目则汗,面垢、谵语,遗尿者,用白虎汤和解之。盖三阳同病必连胃腑,故以辛凉之药,内清本腑、外彻肌肤,令三经之邪一同解散,是又专以清剂为和矣。所谓邪有兼并者此也。
由是推之,有清而和者,有温而和者,有消而和者,有补而和者,有燥而和者,有润而和者,有兼表而和者,有兼攻而和者。和之义则一,而和之法变化无穷焉。知斯意者,则温热之治,瘟疫之方,时行 疟,皆从此推展之,不难应手而愈矣。世人漫曰和解,而不能尽其和之法,将有增气助邪,而益其争,坚其病者,和云乎哉!
论下法
下者,攻也,攻其邪也。病在表,则汗之;在半表半里,则和之;病在里,则下之而已然有当下不下误人者,有不当下而下误人者。有当下不可下,而妄下之误人者,有当下不可下,而又不可以不下,下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有当下而下之不知浅深,不分便溺与蓄血不论汤丸以误人者。
又杂症中,不别寒热、积滞、痰、水、虫、血、痈、脓以误人者,是不何谓当下不下?仲景云少阴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干者,急下之。少阴病,六七日腹满不大便者,急下之。下利,脉滑数,不欲食,按之心下硬者,有宿食也,急下之。阳明病,谵语,不能食,胃中有燥屎也,可下之。阳明病,发热汗多者,急下之。少阴病,下利清水,色纯青,心下必痛,口干燥者,急下之。
伤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无表证,大便难者,急下之。此皆在当下之例,若失时不下,则津液枯竭,身如槁木,势难挽回然又有不当下而下者何也?如伤寒表证未罢,病在阳也,下之则成结胸。病邪虽已入里而散漫于三阴经络之间,尚未结实,若遽下之,亦成痞气。况有阴结之症,大便反硬,得温则行,如开冰解冻之象;又杂症中,有高年血燥不行者,有新产血枯不行者,有病后亡津液者,有亡血者,有日久不更衣,腹无所苦,别无他症者,若误下之,变症蜂起矣。所谓不当下而下者此也。
然又有当下不可下者何也?病有热邪传里,已成可下之证,而其人脐之上、下、左、右或有动气,则不可以下。经云动气在右,不可下,下之则津液内竭,咽燥鼻干,头眩心悸也。动气在左,不可下,下之则腹内拘急,食不下,动气更剧,虽有身热,卧则欲蜷动气在上,不可下,下之则掌握烦热,身浮汗泄,欲得水自灌。
动气在下,不可下,下之则腹满头眩,食则清谷,心下痞也。又咽中闭塞者不可下,下之则下轻上重,水浆不入,蜷卧,身疼,下利日数十行。又脉微弱者不可下。脉浮大,按之无力者,不可下。脉迟者不可下。喘而胸满者不可下。欲吐、欲呕者不可下。病患阳气素微者不可下,下之则呃。病患平素胃弱,不能食者,不可下。病中能食,胃无燥屎也,不可下。小便清者不可下。
病人腹满时减,复如故者,不可下。若误下之,变症百出矣。所谓当下不可下,而妄下误人者然有当下不可下,而又不得不下者,何也?夫以羸弱之人,虚细之脉,一旦而热邪乘之是为正虚邪盛,最难措手。古人有清法焉,有润法焉,有导法焉,有少少微和之法焉,有先补后攻,先攻后补之法焉,有攻补并行之法焉,不可不讲也。如三黄解毒,清之也。麻仁梨汁,润之也。蜜煎、猪胆汁、土瓜根导之也。凉膈散、大柴胡,少少和之也。更有脉虚体弱不能胜任者,则先补之而后攻之,或暂攻之而随补之,或以人参汤,送下三黄枳术丸。
又或以人参、栝蒌、枳实,攻补并行而不相悖。盖峻剂一投,即以参、术、归、芍维持调护于其中,俾邪气潜消而正气安固,不愧为王者之师矣。又有杂症中,大便不通,其用药之法可相参者。如老人、久病患、新产妇人,每多大便闭结之症,丹溪用四物汤,东垣用通幽汤,予尝合而酌之,而加以苁蓉、枸杞、柏子仁、芝麻、松子仁、人乳、梨汁、蜂蜜之类,随手取效。又尝于四物加升麻,及前滋润药,治老人血枯,数至圊而不能便者,往往有验,此皆委曲疏通之法。若果人虚,虽传经热邪,不妨借用,宁得猛然一往,败坏真元,至成洞泻,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所谓下之贵得其法者此也。
然又有当下而下,而不知浅深,不分便溺与蓄血,不论汤丸以误人者何也?如仲景大承气汤,必痞、满、燥、实兼全者,乃可用之。若仅痞满而未燥实者,仲景只用泻心汤。痞满兼燥而未实者,仲景只用小承气汤。除去芒硝,恐伤下焦阴血也。燥实在下而痞满轻者,仲景只用调胃承气汤。
除去枳、朴,恐伤上焦阳气也。又有太阳伤风证,误下而传太阴,以致腹痛者,则用桂枝汤加芍药;大实痛者,桂枝汤加大黄,是解表之中兼攻里也。又有邪从少阳来,寒热未除,则用大柴胡汤,是和解之中兼攻里也。又结胸证,项背强,从胸至腹硬满而痛,手不可近者,仲景用大陷胸汤、丸。若不按不痛者,只用小陷胸汤。
若寒食结胸,用三白散热药攻之。又水结胸,头出汗者,用小半夏加茯苓汤。水停胁下,痛不可忍者,则用十枣汤。凡结胸阴阳二症,服药罔效,《活人》俱用枳实理中丸,应手而愈。又《河间三书》云郁热蓄甚,神昏厥逆,脉反滞涩,有微细欲绝之象,世俗未明造化之理,投以温药则不可救;或者妄行攻下,致残阴暴绝,势大可危。不下亦危,宜用凉膈散合解毒汤,养阴退阳,积热借以宣散,则心胸和畅,而脉渐以生。
此皆用药浅深之次第也。又如太阳症未罢,口渴,小便短涩,大便如常,此为溺涩不通之证,治用五苓散。又太阳传本,热结膀胱其人如狂,少腹硬满而痛,小便自利者,此为蓄血下焦,宜抵当汤、丸。若蓄血轻微,但少腹急结,未至硬满者,则用桃核承气汤。或用生地四物汤,加酒洗大黄各半下之,尤为稳当。盖溺涩证,大便如常;燥粪证小便不利;蓄血证小便自利、大便色黑也。此便溺、蓄血之所由分也。血结膀胱,病势最急,则用抵当汤,稍轻者,抵当丸。结胸恶证悉具,则用大陷胸汤,稍轻者,大陷胸丸。其他荡涤肠胃,推陈致新之法,则皆用汤。古人有言,凡用下药攻邪气,汤剂胜丸散。诚以热淫于内。用汤液涤除之,为清净耳。此汤、丸之别也。
然又有杂症中,不别寒热、积滞、痰、水、虫、血、痈脓以误人者何也?东垣治伤食证腹痛、便闭、拒按者,因于冷食,用见 丸;因于热食,用三黄枳术丸。若冷热互伤,则以二丸酌其所食之多寡而互用之,应手取效。又实热老痰,滚痰丸;水肿实证,神佑丸;虫积,剪红丸;血积,花蕊丹、失笑丸;肠痈,牡丹皮散,随症立方,各有攸宜,此杂近世庸家,不讲于法,每视下药为畏途,病者亦视下药为砒鸩,致令热症垂危,袖手旁观,委之天数,大可悲耳。昔张子和《儒门事亲》三法,即以下法为补,谓下去其邪而正气自复,谷、肉、果、菜,无往而非补养之物。虽其说未合时宜,而于治病攻邪之法正未可缺吾愿学人仰而思之,平心而察之,得其要领,以施救济之方,将以跻斯民于寿域不难矣。
论消法
消者,去其壅也。脏腑、筋络、肌肉之间,本无此物而忽有之,必为消散,乃得其平。经云坚者削之是已。然有当消不消误人者,有不当消而消误人者,有当消而消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有消之而不明部分以误人者,有消之而不辨夫积聚之原,有气、血、积食、停痰、蓄水、痈脓、虫蛊、劳瘵,与夫 癖、 瘕、七疝、胞痹、肠覃、石瘕,以及前后二阴诸疾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审也。
凡人起居有常,饮食有节,和平恬淡,气血周流,谷神充畅,病安从来,惟夫一有不慎则六淫外侵,七情内动,饮食停滞,邪日留止,则诸症生焉。法当及时消导,俾其速散,气行则愈耳。倘迁延日久,积气盘踞坚牢,日渐强大,有欲拔不能之势,虽有智者,亦难为力,此当消不消之过也。
然亦有不当消而消者何也?假如气虚中满,名之曰鼓,腹皮膨急,中空无物,取其形如鼓之状,而因以名之。此为败症,必须填实,庶乎可消,与蛊症之为虫为血,内实而有物者大相径庭。又如脾虚水肿,土衰不能制水也,非补土不可;真阳大亏,火衰不能生土者,非温暖命门不可。又有脾虚食不消者,气虚不能运化而生痰者,肾虚水泛为痰者,血枯而经水断绝者,皆非消导所可行,而或妄用之,误人多矣。所谓不当消而消者此也。
然又有当消而消之不得其法者何也?夫积聚、 瘕之症,有初、中、末之三法焉。当其邪气初客,所积未坚,则先消之而后和之。及其所积日久,气郁渐深,湿热相生,块因渐大,法从中治,当祛湿热之邪,削之、 之以底于平。但邪气久客,正气必虚,须以补泻迭相为用,如薛立斋用归脾汤,送下芦荟丸。予亦尝用五味异功散,佐以和中丸,皆攻补并行中治之道也。若夫块消及半,便从末治,不使攻击,但补其气、调其血、导达其经脉,俾荣卫流通而块自消矣。凡攻病之药,皆损气血,不可过也,此消之之法也。
然又有消之而不明部分者何也?心、肝、脾、肺、肾,分布五方,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胆与膻中,皆附丽有常所,而皮毛、肌肉、筋骨,各有浅深,凡用汤、丸、膏、散,必须按其部分,而君、臣、佐、使,驾驭有方,使不得移,则病处当之,不至诛伐无过矣。此医门第一义也,而于消法为尤要。不明乎此,而妄行克削,则病未消而元气已消,其害可胜言哉!况乎积聚之原,有气、血、食积,停痰、蓄水、痈脓、虫蛊、劳瘵,与夫 癖、瘕、七疝、胞痹、肠覃、石瘕,以及前后二阴诸疾,各各不同,若不明辨,为害非轻。予因约略而指数之。
夫积者,成于五脏,推之不移者也。聚者,成于六腑,推之则移者也。其忽聚忽散者,气也。痛有定处而不散者,血也。得食则痛,嗳腐吞酸者,食积也。腹有块,按之而 者,痰也。先足肿,后及腹者,水也。先腹满,后及四肢者,胀也。痛引两胁,咳而吐涎者,停饮也。咳而胸痛,吐脓腥臭者,肺痈也。当胃而痛,呕而吐脓者,胃脘痈也。当脐而痛,小便如淋,转侧作水声者,肠痈也。
憎寒壮热,饮食如常,身有痛,偏着一处者,外痈也。病人嗜食甘甜、或异物,饥时则痛,唇之上下有白斑点者,虫也。虫有九,湿热所生,而为蛇、为鳖,则血之所成也。胡以知为蛇鳖?腹中如有物,动而痛不可忍,吃血故也。又岭南之地,以蛊害人,施于饮食,他方之蛊,多因近池饮冷,阴受蛇、 之毒也。病患咳嗽痰红,抑抑不乐,畏见人,喉痒而咳剧者,劳瘵生虫也。 如弓弦,筋病也。癖则隐癖,附骨之病也。 则有块可征,积之类也。瘕者或有或无,痞气之类也。
少腹如汤沃,小便涩者,胞痹也。痛引睾丸,疝也。女人经水自行,而腹块渐大,如怀子者,肠覃也。经水不行,而腹块渐大,并非妊者,石瘕也。有妊、无妊,可于脉之滑、涩辨之也。至于湿热下坠,则为阴菌、阴蚀、阴挺下脱、阴茎肿烂之类,而虚火内烁庚金,则为痔漏、为悬痈、为脏毒,种种见症,不一而足,务在明辨证候,按法而消之也。医者以一消字,视为泛常,而不知其变化曲折,较他法为尤难,则奈何不详稽博考,以尽济时之仁术也耶?
论吐法
吐者,治上焦也。胸次之间,咽喉之地,或有痰、食、痈脓,法当吐之。经曰其高者因而越之是已。然有当吐不吐误人者,有不当吐而吐以误人者,有当吐不可吐而妄吐之以误人者,亦有当吐不可吐而又不可以不吐,吐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是不可不辨也。
即如缠喉、锁喉诸症,皆风痰郁火壅塞其间,不急吐之,则胀闭难忍矣。又或食停胸膈消化弗及,无由转输,胀满疼痛者,必须吐之,否则胸高满闷,变症莫测矣。又有停痰蓄饮阻塞清道,日久生变,或妨碍饮食,或头眩心悸,或吞酸嗳腐,手足麻痹,种种不齐,宜用吐法导祛其痰,诸症如失。又有胃脘痈,呕吐脓血者,经云呕家有脓,不须治呕,脓尽自愈。凡此皆当吐而吐者也。
然亦有不当吐而吐者何也?如少阳中风,胸满而烦,此邪气而非有物,不可吐,吐则惊悸也。又少阴病,始得之,手足厥冷,饮食入口则吐,此膈上有寒饮,不可吐也。病在太阳不可吐,吐之则不能食,反生内烦。虽曰吐中有散,然邪气不除,已为小逆也。此不当吐而吐者也。
然又有当吐不可吐者何也?盖凡病用吐,必察其病之虚实;因人取吐,先察其人之性情不可误也。夫病在上焦可吐之症,而其人病势危笃,或老弱气衰者,或体质素虚,脉息微弱者,妇人新产者,自吐不止者,诸亡血者,有动气者,四肢厥冷,冷汗自出者,皆不可吐吐之则为逆候,此因其虚而禁吐也。若夫病久之人,宿积已深,一行吐法,心火自降,相火必强,设犯房劳,转生虚症,反难救药。更须戒怒凝神,调息静养,越三旬而出户,方为合法。若其人性气刚暴,好怒喜淫,不守禁忌,将何恃以无恐?此又因性情而禁吐也。所谓当吐不可吐者此也。
然有不可吐,而又不得不吐者何也?病患脉滑大,胸膈停痰,胃脘积食,非吐不除,食用瓜蒂散与橘红淡盐汤,痰以二陈汤,用指探喉中而出之。体质极虚者,或以桔梗煎汤代之斯为稳当。而予更有法焉,予尝治寒痰闭塞,厥逆昏沉者,用半夏、橘红各八钱,浓煎半杯,和姜汁成一杯,频频灌之,痰随药出,则拭之,随灌随吐,随吐随灌,少顷痰开药下其人即苏。如此者甚众。
又尝治风邪中脏将脱之证,其人张口痰鸣,声如曳锯,溲便自遗者,更难任吐,而稀涎、皂角等药,既不可用,亦不暇用,因以大剂参、附、姜、夏,浓煎灌之,药随痰出,则拭之,随灌随吐,随吐随灌,久之药力下咽,胸膈流通,参、附大进,立至数两,其人渐苏,一月之间参药数斤,遂至平复,如此者又众。又尝治风痰热闭之症,以牛黄丸,灌如前法。颈疽内攻,药不得入者,以苏合香丸,灌如前法。风热不语者,以解语丹,灌如前法。中暑不醒者,以消暑丸,灌如前法。
中恶不醒者,以前项橘、半、姜汁,灌如前法。魇梦不醒者,以莲须、葱白煎酒,灌如前法。自缢不醒者,以肉桂三钱煎水,灌如前法。喉闭喉风,以杜牛膝捣汁,雄黄丸等,灌如前法,俱获全安,如此者又众。更有牙关紧急,闭塞不通者,以搐鼻散,吹鼻取嚏,嚏出牙开,或痰或食,随吐而出,其人遂苏,如此者尤众。盖因证用药,随药取吐,不吐之吐,其意更深。此皆古人之成法,而予稍为变通者也。
昔仲景治胸痛不能食,按之反有涎吐,下利日数十行,吐之利则止,是以吐痰止利也。丹溪治妊妇转脬,小便不通,用补中益气汤,随服而探吐之,往往有验,是以吐法通小便也。华佗以醋蒜吐蛇,河涧以狗油、雄黄同瓜蒂以吐虫而通膈,丹溪又以韭汁去瘀血以治前症。由此观之,症在危疑之际,古人恒以涌剂,尽其神化莫测之用,况于显然易见者乎!则近世医者,每将此法置之高阁,亦似汗下之外,并无吐法,以致病中常有自呕、自吐而为顺症者,见者惊,闻者骇,医家亦不论虚实而亟亟止之,反成坏病,害人多矣。吁,可不畏哉!
论清法
清者,清其热也。脏腑有热,则清之。经云热者寒之,是已。然有当清不清误人者,有不当清而清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分内伤、外感以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量其人、不量其证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察也。
夫六淫之邪,除中寒、寒湿外,皆不免于病热。热气熏蒸,或见于口舌、唇齿之间,或见于口渴、便溺之际,灼知其热而不清,则斑黄狂乱,厥逆吐衄,诸症丛生,不一而足。此当清不清之误也。
然又有不当清而清者何也?有如劳力辛苦之人,中气大虚,发热倦怠,心烦溺赤,名曰虚火,盖春生之令不行,无阳以护其荣卫,与外感热证,相隔霄壤。又有阴虚劳瘵之证,日晡潮热,与夫产后血虚,发热烦躁,证象白虎,误服白虎者难救。更有命门火衰,浮阳上泛有似于火者。又有阴盛隔阳,假热之证,其人面赤狂躁,欲坐卧泥水中,或数日不大便,或舌黑而润,或脉反洪大,峥峥然鼓击于指下,按之豁然而空者,或口渴欲得冷冻饮料而不能下或因下元虚冷,频饮热汤以自救,世俗不识,误投凉药,下咽即危矣。此不当清而清之误也。
然又有清之而不分内伤、外感者何也?盖风寒闭火,则散而清之,经云火郁发之是也暑热伤气,则补而清之,东垣清暑益气汤是也。湿热之火,则或散、或渗、或下而清之,开鬼门、清净府、除陈 是也。
燥热之火,则润而清之,通大便也。伤食积热,则消而清之,食去火自平也。惟夫伤寒传入胃腑,热势如蒸,自汗口渴,饮冷而能消水者,借非白虎汤之类,鲜克有济也。更有阳盛拒阴之证,清药不入,到口随吐,则以姜汁些少为引,或姜制黄连反佐以取之,所谓寒因热用是也。此外感实火之清法也。若夫七情气结,喜、怒、忧、思、悲、恐、惊,互相感触,火从内发,丹溪治以越鞠丸,开六郁也。
立斋主以逍遥散调肝气也,意以一方治木郁而诸郁皆解也。然经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逍遥一方,以之治气上、气结者,固为相宜,而于气缓、气消、气乱、气下之证,恐犹未合。盖气虚者,必补其气。血虚者,必滋其血。气旺血充而七情之火悠焉以平。至若真阴不足,而火上炎者,壮水之主以镇阳光。真阳不足,而火上炎者引火归原以导龙入海。
此内伤虚火之治法也。或者曰病因于火,而以热药治之,何也?不知外感之火,邪火也,人火也,有形之火,后天之火也,得水则灭,故可以水折。内伤之火,虚火也,龙雷之火也,无形之火,先天之火也,得水则炎,故不可以水折,譬如龙得水而愈奋飞,雷因雨而益震动,动阴蒙沉晦之气,光焰烛天,必俟云收日出而龙雷各归其宅耳。是以虚火可补而不可泻也。其有专用参 ,而不用八味者,因其穴宅无寒也。其有专用六味而不用桂附者,因其穴宅无水也。补则同,而引之者稍不同耳。盖外感之火,以凉为清。内伤之火,以补为清也。
然又有清之而不量其人者何也?夫以壮实之人,而患实热之病。清之稍重,尚为无碍。若本体素虚,脏腑本寒,饮食素少,肠胃虚滑,或产后、病后、房室之后,即有热证,亦宜少少用之,宁可不足,不使有余;或余热未清,即以轻药代之,庶几病去人安,倘清剂过多则疗热未已而寒生矣。此清之贵量其人也。
然又有清之不量其证者何也?夫以大热之证,而清剂太微,则病不除,微热之证,而清剂太过,则寒证即至,但不及犹可再清,太过则将医药矣。且凡病清之而不去者,犹有法焉壮水是也。王太仆云大热而甚,寒之不寒,是无水也,当滋其肾。肾水者,天真之水也取我天真之水以制外邪,何邪不服?
何热不除?而又何必沾沾于寒凉,以滋罪戾乎!由是观之,外感之火,尚当滋水以制之,而内伤者更可知矣。大抵清火之药,不可久恃,必归本于滋阴。滋阴之法,又不能开胃扶脾,以恢复元气,则参、苓、 、术,亦当酌量而用。非曰清后必补,但元气无亏者,可以不补;元气有亏,必须补之。俟其饮食渐进,精神爽慧,然后止药可也。此清之贵量其证也。总而言之,有外感之火,有内伤之火,外感为实,内伤为虚,来路不同,治法迥别,宁曰热者寒之,遂足以毕医家之能事也乎!
论温法
温者,温其中也。脏受寒侵,必须温剂。经云寒者热之,是已。然有当温不温误人者即有不当温而温以误人者,有当温而温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有当温而温之不量其人、不量其证与其时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审也。
天地杀厉之气,莫甚于伤寒,其自表而入者,初时即行温散,则病自除。若不由表入,而直中阴经者,名曰中寒。其症恶寒厥逆,口鼻气冷,或冷汗自出,呕吐泻利,或腹中急痛厥逆无脉,下利清谷,种种寒证并见,法当温之。又或寒湿侵淫,四肢拘急,发为痛痹,亦宜温散。此当温而温者也。
然又有不当温而温者何也?如伤寒邪热传里,口燥、咽干,便闭、谵语,以及斑、黄、狂乱、衄、吐、便血诸症,其不可温,固无论矣。若乃病热已深,厥逆渐进,舌则干枯,反不知渴,又或挟热下利,神昏气弱,或脉来涩滞,反不应指,色似烟熏,形如槁木,近之无声,望之似脱,甚至血液衰耗,筋脉拘挛,但唇、口、齿、舌,干燥而不可解者,此为真热假寒之候,世俗未明亢害承制之理,误投热剂,下咽即败矣。更有郁热内蓄,身反恶寒;湿热胀满,皮肤反冷;中暑烦心,脉虚自汗;燥气焚金,痿软无力者,皆不可温。又有阴虚脉细数,阳乘阴而吐血者,亦不可温,温之则为逆候,此所谓不当温而温者也。
然又有当温而温之不得其法者何也?假如冬令伤寒,则温而散之。冬令伤风,则温而解之。寒痰壅闭,则温而开之。冷食所伤,则温而消之。至若中寒暴痛,大便反硬,温药不止者,则以热剂下之。时当暑月,而纳凉饮冷,暴受寒侵者,亦当温之。体虚挟寒者,温而补之。寒客中焦,理中汤温之。寒客下焦,四逆汤温之。又有阴盛格阳于外,温药不效者,则以白通汤加人尿、猪胆汁反佐以取之,经云热因寒用是已。
复有真虚挟寒,命门火衰者,必须补其真阳,太仆有言大寒而盛,热之不热,是无火也,当补其心。此心字,指命门而言,《内经》所谓七节之旁中有小心是也。书曰益心之阳,寒亦通行,滋肾之阴,热之犹可是也。然而医家有温热之温,有温存之温,参、 、归、术,和平之性,温存之温也春日煦煦是也。
附子、姜、桂,辛辣之性,温热之温也,夏日烈烈是也。和煦之日,人人可近,燥烈之日,非积雪凝寒,开冰解冻不可近也。更有表里皆寒之证,始用温药,里寒顿除,表邪未散,复传经络,以致始为寒中,而其后转变为热中者,容或有之。借非斟酌时宜对证投剂,是先以温药救之者,继以温药贼之矣。亦有三阴直中,初无表邪,而温剂太过遂令寒退热生,初终异辙,是不可以不谨。所谓温之贵得其法者此也。
然又有温之不量其人者何也?夫以气虚无火之人,阳气素微,一旦客寒乘之,则温剂宜重,且多服亦可无伤。若其人平素火旺,不喜辛温,或曾有阴虚失血之症,不能用温者,即中新寒,温药不宜太过,病退则止,不必尽剂,斯为克当其人矣。若论其证,寒之重者,微热不除,寒之轻者,过热则亢,且温之与补,有相兼者,有不必相兼者。虚而且寒,则兼用之。若寒而不虚,即专以温药主之。丹溪云客寒暴痛,兼有积食者,可用桂、附,不可遽用人参。盖温即是补,予遵其法,先用姜、桂温之,审其果虚,然后以参、术辅之,是以屡用屡验,无有差忒,此温之贵量其证也。
若论其时,盛夏之月,温剂宜轻,时值隆冬,温剂宜重。然亦有时当盛暑,而得虚寒极重之证,曾用参、附煎膏而治愈者,此舍时从证法也。譬如霜降以后,禁用白虎,然亦有阳明证,蒸热自汗,谵语烦躁,口渴饮冷者,虽当雨雪飘摇之际,亦曾用白虎治之而痊安,但不宜太过耳。此温之贵量其时,而清剂可类推已。
迩时医者,群尚温补,痛戒寒凉,且曰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又曰阳明君子,苟有过,人必知之,诚以知之而即为补救,犹可言也。不思药以疗病,及转而疗药,则病必增剧而成危险之候,又况桂枝下咽,阳盛则殆;承气入胃,阴盛以败。安危之机,祸如反掌,每多救援弗及之处,仁者鉴此,顾不痛欤!吾愿医者,精思审处,晰理不差于毫厘,用药悉归于中正,俾偏阴偏阳之药,无往不底于中和,斯为善治。噫!可不勉哉!
论补法
补者,补其虚也。经曰不能治其虚,安问其余。又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又曰精气夺则虚。又曰虚者补也。补之为义,大矣哉!然有当补不补,误人者;有不当补而补误人者;亦有当补而不分气血,不辨寒热,不识开合,不知缓急,不分五脏,不明根本,不深求调摄之方以误人者。是不可不讲也。
何谓当补不补?夫虚者,损之渐,损者,虚之积也。初时不觉,久则病成。假如阳虚不补,则气日消。阴虚不补,则血日耗。消且耗焉,则天真荣卫之气渐绝,而亏损成矣,虽欲补之,将何及矣。又有大虚之证,内实不足,外似有余,脉浮大而涩,面赤火炎,身浮头眩烦躁不宁,此为出汗晕脱之机,更有精神浮散,彻夜不寐者,其祸尤速,法当养荣、归脾辈,加敛药以收摄元神。俾浮散之气,退藏于密,庶几可救。复有阴虚火亢,气逆上冲,不得眠者,法当滋水以制之,切忌苦寒泻火之药,反伤真气。若误清之,去生远矣。古人有言至虚有盛候,反泻衔冤者此也,此当补不补之误也。
然亦有不当补而补者何也?病有脉实证实,不能任补者,固无论矣,即其人本体素虚,而客邪初至,病势方张,若骤补之,未免闭门留寇。更有大实之症,积热在中,脉反细涩,神昏体倦,甚至憎寒振栗,欲着复衣,酷肖虚寒之象,而其人必有唇焦口燥,便闭溺赤诸症与真虚者相隔天渊,倘不明辨精切,误投补剂,陋矣。古人有言,大实有羸状,误补益疾者此也。此不当补而补之之误也。
然亦有当补而补之不分气、血,不辨寒、热者何也?经曰气主煦之,血主濡之。气用四君子汤,凡一切补气药,皆从此出也。血用四物汤,凡一切补血药,皆从此出也。然而少火者,生气之原。丹田者,出气之海。补气而不补火者非也。不思少火生气,而壮火即食气譬如伤暑之人,四肢无力;湿热成痿,不能举动者,火伤气也。人知补火可以益气,而不知清火亦所以益气,补则同而寒、热不同也。又如血热之症,宜补血、行血以清之,血寒之症,宜温经养血以和之。立斋治法,血热而吐者,谓之阳乘阴,热迫血而妄行也,治用四生丸、六味汤;血寒而吐者,谓之阴乘阳,如天寒地冻,水凝成冰也,治用理中汤加当归。医家常须识此,勿令误也。更有去血过多,成升斗者,无分寒热,皆当补益,所谓血脱者益其气,乃阳生阴长之至理。盖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以无形生有形,先天造化,本如是耳。此气血、寒热之分也。
然又有补之而不识开合、不知缓急者何也?天地之理,有合必有开,用药之机,有补必有泻,如补中汤用参 ,必用陈皮以开之;六味汤用熟地,即用泽泻以导之,古人用药,补正必兼泻邪,邪去则补自得力。又况虚中挟邪,正当开其一面,戢我民众,攻彼贼寇,或纵或擒,有收有放,庶几贼退民安,而国本坚固,更须酌其邪正之强弱,而用药多寡得宜,方为合法。是以古方中,有补、散并行者,参苏饮、益气汤是也。有消、补并行者,枳术丸、理中丸是也。有攻、补并行者,泻心汤、硝石丸是也。
有温、补并行者,治中汤、参附汤是也。有清、补并行者,参连饮、人参白虎汤是也。更有当峻补者,有当缓补者,有当平补者如极虚之人,垂危之病,非大剂汤液,不能挽回。予尝用参、附煎膏,日服数两,而救阳微将脱之证。又尝用参、麦煎膏,服至数两,而救津液将枯之证。亦有无力服参,而以 、术代之者。随时处治,往往有功。至于病邪未尽,元气虽虚,不任重补,则从容和缓以补之相其机宜,循序渐进,脉症相安,渐为减药,谷肉果菜,食养尽之,以底于平康。其有体质素虚,别无大寒、大热之证,欲服丸散以葆真元者,则用平和之药,调理气血,不敢妄使偏僻之方,久而争胜,反有伤也。此开合、缓急之意也。
然又有补之而不分五脏者何也?夫五脏有正补之法,有相生而补之之法。《难经》曰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和其荣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正补也。
又如肺虚者补脾,土生金也;脾虚者补命门,火生土也;心虚者补肝,木生火也;肝虚者补肾,水生木也;肾虚者补肺,金生水也此相生而补之也。而予更有根本之说焉,胚胎始兆,形骸未成,先生两肾,肾者、先天之根本也。HT地一声,一事未知,先求乳食,是脾者、后天之根本也。然而先天之中,有水有火,水曰真阴,火曰真阳。名之曰真,则非气、非血、而为气血之母。生身生命全赖乎此。
周子曰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凝然不动,感而遂通,随吾神以为往来者此也。古人深知此理,用六味滋水,八味补火,十补、斑龙,水火兼济,法非不善矣。然而以假补真,必其真者,未曾尽丧,庶几有效。若先天祖气荡然无存,虽有灵芝,亦难续命,而况庶草乎!至于后天根本,尤当培养,不可忽视。
经曰安谷则昌,绝谷则危。又云粥浆入胃,则虚者活古人诊脉,必曰胃气。制方则曰补中,又曰归脾、健脾者,良有以也。夫饮食入胃,分布五脏,灌溉周身,如兵家之粮饷,民间之烟火,一有不继,兵民离散矣。然而因饿致病者固多,而因伤致病者,亦复不少。过嗜肥甘则痰生,过嗜醇酿则饮积,瓜果乳酥,湿从内受,发为肿满泻利。五味偏啖,久而增气,皆令夭殃。可不慎哉!是知脾肾两脏,皆为根本,不可偏废。古人或谓补脾不如补肾者,以命门之火,可生脾土也;或谓补肾不如补脾者,以饮食之精,自能下注于肾也。须知脾弱而肾不虚者,则补脾为亟,肾弱而脾不虚者,则补肾为先,若脾肾两虚,则并补之。药既补矣,更加摄养有方,斯为善道。谚有之曰药补不如食补。我则曰食补不如精补,精补不如神补。节饮食,惜精神,用药得宜,病有不痊焉者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