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哥窑研究的最新成果——2017故宫博物院哥窑学术研讨会
2017-11-17 13:41
2017年故宫博物院“哥窑学术研讨会”开幕式
2017年11月14日,故宫博物院召开了“哥窑学术研讨会”。这是故宫博物院“宋五大名窑”研究,继钧、定、官、汝窑之后,最后一个宋代名窑的集中讨论。按照重大课题研究,结题,办展、举办学术研讨会的标准规范,“哥窑学术研讨会”及“金丝铁线——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正是在故宫博物院学者领衔下,国内、海外学者在“传世哥窑”研究上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在研究水平、展品等级、策展、学术讨论会均属一流,代表了我国公立博物馆系统哥窑收藏之精粹、学者研究的最前沿进展与方向。
“金丝铁线——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传世哥窑”贯耳壶一组,超强阵容
“金丝铁线——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传世哥窑”崇鱼耳炉一组,超强阵容
“金丝铁线——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传世哥窑”葵花口碟一组
1992年10月21日至23日,上海博物馆曾举办过“哥窑瓷器学术座谈会”,这是我国第一个关于哥窑的专题学术讨论,当年所取得的成果,曾一度在学术界、收藏界产生深远影响。哥窑是否属宋代名窑?哥窑的窑口究竟是杭州、龙泉或北方?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成为后25年来学术研究的重点方向。
哥窑瓷器一直是中国瓷器研究的一个难题。我们对哥窑的研究、收藏,如无意外,一般均系指代源自清宫旧藏的,一批具有共同特征的“传世哥窑”。这些器物,均保存在两岸故宫、国内省级博物馆、大英博物馆(戴维德基金会)和少量海内外公私收藏。由于宋代文献未有“哥窑”的记载,元、明时期所载“哥窑”笔记少、版本、发表时代较晚、内容多有雷同、加之田野考古所获材料、元明墓葬、窖藏发现材料,均与清宫“传世哥窑”相互佐证度不高,致使学术界对“传世哥窑”的性质、时代、窑址均存在不同观点。收藏界对“宋哥窑”的厘定、收藏亦态度谨慎。
2017年的故宫“哥窑学术研讨会”,正是对上述难题的一次“专家会诊”。会议期间,来自全国各大博物馆、日本、美国的学者分别在发言中汇报了各自的原创性研究成果和基于科学研究的观点。
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归纳起来,陈述如下。
故宫博物院
耿宝昌先生在“漫谈哥窑”发言中,以自己在1936年至1945年期间,自己上过手,源于清宫旧藏的60多件“传世哥窑”的研究(其中有20件为孙瀛洲先生旧藏),总结出对“传世哥窑”的识别特征:
1、黑胎或深色胎
2、器型仿青铜器
3、紫口铁足
4、乳浊釉、釉面失透、如“粥皮”、釉面油腻、器物口沿常有一道较厚的釉层,俗称“釉环”
5、具“金丝铁线”
“传世哥窑”贯耳瓶
“传世哥窑”胆瓶
“传世哥窑”崇鱼耳炉
“传世哥窑”牡丹式洗
耿先生统计,目前“传世哥窑”总数量在大约200件左右(注:未言及台北故宫,故此数据是否包括了台北故宫,尚待考证,目前从台北故宫公布的数据看,所藏的“传世哥窑”,应当在150件左右)。同时,他以惊人的记忆力,清晰得勾勒出自清廷灭亡后,从清宫流入北京古玩市场、再由北京,流入天津、济南、扬州、上海古玩铺、最终或流入海外、或解放后被国有博物馆收藏的所有“传世哥窑”的“传承历史、地理路线图”。这是半个世纪以来,研究“传世哥窑”的重要线索。
吕成龙先生在“试论哥窑的几个问题”报告中,提出研究哥窑,先需明确“哥窑”的概念。目前关于哥窑的讨论,有四大范畴:
1、“传世哥窑”
2、元末明初文献记载的“哥哥洞窑”、“哥哥窑”、“哥窑”,
3、元明墓葬、窖藏的“哥(官)窑”
4、“龙泉哥窑”
结合实物与文献,他进一步将“哥窑”研讨范畴,划为
1、“传世哥窑”
2、“哥(官)窑型瓷器”
3、“龙泉哥窑”
通过对故宫所藏“传世哥窑”、老虎洞窑址标本、龙泉哥窑标本、南京汪兴祖墓、上海青浦任氏墓哥官型瓷器的目鉴,从胎釉厚薄、胎色、釉色釉质、釉面开片、“紫口”、“铁足”六个方面、吕成龙先生详细对比对了这三大类器物的异同,列举了三者具体的特征,这是基于清宫“传世哥窑”器物最系统的一次经典目鉴成果。
“传世哥窑”花式洗
“传世哥窑”葵花口盘
结合科技测试,吕成龙先生发现“传世哥窑”在胎、釉元素构成与杭州地区南宋官窑较为接近,而与龙泉、明清景德镇仿哥窑瓷器差别显著。最后,他综合目鉴、科技测试、田野考古资料,将典型传世哥窑瓷器的年代定为南宋,烧造地址在杭州凤凰山一带。
此外,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同志运用科技检测,分别汇报了故宫博物院“传世哥窑”与明清仿哥釉瓷器的显微与无损P-XRF分析结果。
上海博物馆
陈克论先生在“关于传世哥窑产地问题的综合研究”报告中,梳理了元明以来关于哥窑的文献记载。在考古出土方面,他详细列出了考古出土的所有与“传世哥窑”相关的类哥窑瓷器:
1、1970年代韩国新安沉船,三足炉
2、1970年10月南京明洪武4年(1371年)汪兴祖墓出土葵口盘11件
3、1975年江苏溧水县元代窖藏的长颈瓶2件
4、1977年安徽安庆元代窖藏的一批碗、盘、葵口盏、把杯
5、1998 年安徽繁昌元代窖藏的八方贯耳瓶
他认为这些器物,与“传世哥窑”还是有区别,倾向于将其视作元代“哥哥窑”或“哥哥洞窑”产品。
对上海博物馆所藏的15件“传世哥窑”的目鉴、结合北京、台北故宫发表收藏“传世哥窑”资料,总结了“传世哥窑”共同特征为赭黑色胎、釉色主要是灰青色、米黄色较少,釉面开片有一色开片,也有“金丝铁线”。
“传世哥窑”五足洗
运用Tracer5i荧光能谱仪,在非真空状态下,对上海博物馆藏10件“传世哥窑”、杭州老虎洞窑址元代地层的标本进行了科技测试,结果表明上海博物馆藏“传世哥窑”的产地是杭州老虎洞地区而非龙泉地区。
最后,他结合文献、器物目鉴、科技检测的综合研究,认为“传世哥窑”的产地应该在杭州,而与龙泉黑胎青瓷无涉。陈克伦先生的研究成果,是为已故知名中国古陶瓷研究大家,上海博物馆汪庆正馆长,对“哥窑”问题的先驱性研究在新时代的演绎。
总的来说,故宫博物院与上海博物馆学者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互为佐证。他们的研究紧紧围绕着“传世哥窑”标形器物,以“传世哥窑”为本,运用古陶瓷经典的实物上手、目鉴(眼学)、田野考古、文献考证、客观可重复的科学仪器检测,这种综合性研究方法,所得出得结论可靠,代表了当今主流观点,我深表赞同。
笔者向耿先生学习
“传世哥窑”花觚,原系清宫旧藏,后经扬州流入日本,现为安宅氏收藏
“传世哥窑”花觚标本
“传世哥窑”八角杯
杭州“哥窑”八角杯完整修复件
会议中,我结合自己的研究,与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专家学者们,对一批北京“传世哥窑”标本、杭州、南京等城市遗址所发现哥窑器物,进行了观摩比较与深入交流。特别耿先生对当年孙瀛洲先生旧藏的一只罕见的“传世哥窑”花觚(后经扬州流入日本,现为安宅藏品)记忆深刻,我展示出一件同样器物的标本,令耿先生倍感亲切。耿先生、吕成龙先生、上海博物馆李仲谋先生、陈克伦先生的治学态度与大家风范,深深令我钦佩!
其他方向的研究
景德镇考古研究所
江建新先生在“谈景德镇明初出土仿哥釉瓷器”中,详细报道了景德镇御窑厂出土的明宣德、成化窑仿哥瓷器的最新研究进展。他指出明代御窑厂仿哥器物的存在,说明宋哥窑瓷器在明代深受帝王与宫廷重视,明代仿哥,首先着重仿宋哥窑的釉色与纹片,其次为“紫口铁足”,而对器型,则未仿宋器,代表了明人的审美取向。明人将哥窑的釉色与纹片,作为追靡赵宋的遗风,这与明初帝王复兴中原汉文化密切关系。
宣德窑仿哥菊瓣碗
宣德窑仿哥花盆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粉青釉哥窑”八角小杯 这类釉色粉青,釉面玻璃质感强,釉层透亮,具“紫口铁足”的青瓷开片器物,实际为龙泉窑烧造,不能归入“传世哥窑”
秦大树先生在“哥窑的考古学观察”中,着重从田野考古学角度,综合报道了对老虎洞元代层与小梅镇瓦窑路窑最新的考古发掘进展。他特别指出具有被视为“哥窑”特征的标本,在老虎洞元代层只占不到30%的比例,而该层产品性质庞杂,其性质不是官作。“传世哥窑”中有部分器物,却具有小梅镇瓦窑路窑标本的特征,比如台北故宫所藏的一只粉青釉哥窑八方杯。这些研究结果,值得关注。
南京博物院的学者们报道了汪兴祖墓、江苏溧水县类哥窑瓷器。
浙江省文物考古所的学者们报道了龙泉黑胎青瓷的最新研究成果。
台北故宫
蔡玫芬女士在“明初所认知的哥窑”中,试图从明代绘画与“传世哥窑”实物中建立联系。她认为透过图画,明人所认知的“哥窑”,是一类釉色浅青(月白),具有黑色细碎纹片的青瓷。而明人所指代的“哥窑”,与“传世哥窑”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台北鸿禧美术馆
舒佩琦女士在“就瓷器表征浅谈哥窑与南宋官窑及黑胎龙泉的异同”中,透过鸿禧美术馆收藏的大量瓷片标本,就釉色、纹片、汽泡等细节,介绍了她所观察的“哥窑”、南宋官窑和龙泉黑胎青瓷的区别。
日韩学者报道了朝鲜17、18世纪绘画中与“哥窑”相关的器物,从他们的实物资料与绘图资料看,这些被视为“哥窑”的器物,均为明清景德镇仿哥。
美籍学者,大都会博物馆基辛格专席研究员陆鹏亮先生,以大都会博物馆所藏,上世纪30年代从北京古玩铺收购的几件官哥窑器物,谈到了西洋陶瓷学者、收藏家“官哥不分”的鉴赏传统。他特别指出在依据文献进行考证研究中,因为明人记载“哥窑”文献版本的不同,标点的点校不同,而引起文章意思完全改变,对后人研究所起的误导,值得重视。
会议结束时,故宫博物院吕成龙先生作了总结发言,扼要概述了参会各家单位代表的发言和学术观点,对此次“哥窑学术研讨会”所取得的重大成果进行了肯定。通过本次研讨会,参会专家们对“传世哥窑”的识别特征、“传世哥窑”的窑址、“传世哥窑”的烧造年代有了明确的指向。尤其是故宫博物院与上海博物馆的研究成果,代表了现行主流的学术观点。“传世哥窑”与“南宋官窑”关系密切,其烧造年代下限为南宋、烧造地点就在杭州凤凰山地区。
至此,本次故宫博物院“哥窑学术研讨会”圆满结束。相信会议所取得的成果,会对中外中国古陶瓷收藏、学习、交流、文化普及,产生积极深远的影响!
黄骥
英国伦敦东方陶瓷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