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梁庄@梁庄诗话】033-孤独篇&文海诗轩传媒鉴赏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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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庄诗话

【梁庄诗话-033】诗家孤独无需话

孤独，按中国文字解释，孤是王者，独是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王者必需永远接受孤独，他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认同，更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王者可以在很平静的环境下独行，他是众生的对面，是绝对。作为诗家，是孤独者也是思想者。他们的思想是自由的，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孤独，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寻求爱和心灵的归宿，而人类的思想也都源于此处。但鲜有人对诗人的孤岛情结作出挖掘与解构，但冷静地剖析无疑对我们理解诗人的孤岛情结有着深远的意义。

诗人的全部不幸来源于他不能救赎的孤独，但上帝是仁慈的，上帝总给诗人颁赠一位守护神。就像冈察洛娃之于普希金；林徽因之于徐志摩；谢烨之于顾城一样，羊羊就是阿翔的守护神。阿翔是大家熟悉的一位诗人，吕洞宾做神仙也会有残缺，阿翔也有他的限制，他失语、失聪，但他却异常敏感而明亮。以他为切口，通过分析他的作品，可以很好的洞悉诗人固有的孤岛情结和难以救赎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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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诗诗话

比起篝火的嘈杂，夜色的游荡更让人寂静，

要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没有目的，沿石阶而上，

那些漆黑的树木仿佛牵制了道路，只容忍迷途，

要想辨认阴影有多么难，几无进化，

以至于趋同。

理解了阴影，我们才能暗藏晦涩，

象征被迟缓地隐去，

常常不自觉忽视另一面的腐朽，那就谦让出

人之常情吧，这与宽阔的视野并不矛盾

拐弯处的他乡，戒掉雨滴，可以肆意猜测，

并且手不释卷地爱上明亮的暗夜，甚至曲折，

我越来越少想起供述，缄口不言孤独的宝座。

只是片刻，登临山顶，

仿佛接近云层稀薄的上空——

哦，湖水静默无声，荒草首尾不得相顾，

我指着远处的房屋，多么有限的养生，

多么荒谬的劳动。

有时黑暗从那里来，

在时间中不真实的风声掩盖了

旧事，作为还原的逻辑，也使我越来越灰心；

有时明亮的事物不在于欲望，一切并不能说明

可以放弃的，如果耳朵真的不属于我，

我又如何将自己安顿……唯一可能的，是万物

集中于我一身。快活不是难题，陈述赞美

和仪式是不必要，凭借那些石头的技艺，

那些词语就会沿着语气和呼吸，找回我们的内心，

就像“一首诗引出另一首诗”，息息相关。

这首诗，曲径通幽处，对于黑夜的体味，有两点是深刻独到的：(一)黑夜是有限与无限的接驳点，从无限而有限，从有限而无限；(二) 真正无限的不是物理空间，而是心理空间，甚至历史空间。也即说，黑暗之下，诗人是一个孤岛，但孤岛外的大海四通八达。

就“人之常情”而言，你对自己拥有的非常自信，对自己没有的非常麻木，就像你拥有“听力”的时候，你一定认为“我当然拥有听力，我当然应该拥有听力。”这其实引出两个议题：(一)你当然应该拥有听力吗？(二)你因为拥有听力，其实你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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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所有的人都是一种“失明”状态，但“真正失明”的人，他的心理是平和稳定的，而普通人，也因为经常“失明”，也是司空见惯的，习以为常的，但有一类人，比如诗人阿翔，他因为失语失聪，他的世界更安静，允许他开动想象的跑车奔驰。你什么也没看到，阿翔他会看到了什么？阿翔看到了“并且手不释卷手地爱上明亮的暗夜，甚至曲折/……登临山顶，仿佛接近云层稀薄的上空—— / 哦，湖水静默无声，荒草首尾不得相顾/我指着远处的房屋，多么有限的养生，多么荒谬的劳动。”在黑夜的孤岛里，你会想什么？“有一个美女来陪我”。那阿翔在想什么？“有时明亮的事物不在于欲望，一切并不能说明/可以放弃的，如果耳朵真的不属于我/我又如何将自己安顿……唯一可能的，是万物/集中于我一身。”看看，他想了一个我们都不会想的问题“耳朵有什么用？”“耳朵没用我为什么属于我？”“耳朵不属于我，我应该怎样？”这才是天问式的“孤岛情结”。

人类在黑暗之中，“眼睛有用吗？”人在孤岛之中，“怀抱有用吗？”“如果没用，你要眼睛怀抱干什么？”。人的眼睛、耳朵、怀抱并不比动物更高明，人类真正应该发挥的是自己的想象力以及慈爱之心和高贵的人格!而人类恰恰在迷失这些，而陷入成为眼目色相的奴隶! 我觉得“夜游”这首诗的意义，也是就是这个“价值发现和价值提醒”。

关于孤岛情结，我想还有一首阿翔的诗印证。

失眠诗

文/阿翔

我曾有过多次失眠，甚至到

天微微亮还这么有精神，就好像

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是

我从未想过用一首诗去应付，

何止啊，耳边无端的轰鸣，超过了

我和你的同一个频道，都不会

减少一丝神秘性，所以我理解了

你用五首诗解决失眠，或者说

五首诗其实分裂为魔术志，

那意思是，魔术加紧了美妙的

节奏，分散你的注意力。

目睹夜色越积越多，在暗中，

失眠原本了无痕迹，以及

化为记忆的冒烟，包括在

里面的自我惩罚，无非是被时间

稀释了。你最不能忍受的是

自行车还在缓慢地往上爬，

尤其五首诗的链条缺少了润滑油，

好像称之为路途中的不顺利，

看上去你比我更显得洞察

这个世界。好吧，提前到来的，

咖啡再次点染看不见的方向，

如同不经意的失眠，遭遇了空闲，

带着从未有过的生活，你继承了

钟表，或许无需传说中的回音。

如果你想探究，就该知道我从未

在诗中提及失眠，更别说

彼此会受到一点影响。

失眠。有一个诗人，失眠了，于是来电了，写了五首“失眠”诗，有诅咒、有诽怨，其实也有一种炫耀和奢侈，就像一个孩子把玩具分拆成五件，魔术师变出了五只鸽子。失眠的恐惧以及假想，也是一种“孤岛情结”。失眠的人，在别人都睡去时，你醒着，这是非常恐怖的，就像鲁迅说的“一间铁屋子”大家都睡着了，你醒着。这不恐怖吗？你是睡醒在僵尸之间的。你不觉得你被抛弃、被遗忘、被出卖、被埋葬了吗？失眠可怕，失语失聪如何？这就是阿翔的价值提醒。“看上去你比我更显得洞察这个世界。好吧，提前到来的咖啡再次点染看不见的方向，如同不经意的失眠，遭遇了空闲/带着从未有过的生活，你继承了/钟表，或许无需传说中的回音。” 看吧，充斥在孤岛和孤岛之间的不是海水而是误解。一个普通的失眠者，在一个失聪失语但内心敏感的诗人眼里，你只是趁自己有闲，做了一次计时器，这就好像一个输了一百万的赌徒，看见一个输了50块而痛哭淋漓的人，那种鄙夷不屑或者颇感对方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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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黑夜带给人们的孤岛情结，在我的一首诗《挣扎的夜》也有类似的反映。

夜，经由白天一头扎进另一个白天

浑身血污，身枝过度痉挛

困兽一般，尽力挣脱黑暗的束缚

但无法摆脱与阴暗的纠缠

烟枪，吸食夜的精华，萃取人的弱点

尖翘的肢端，娇小的脚尖

是快感的高点，也是人性的污点

爱，不是遥远，而是根本看不见

无数个白天，无数次吞吐在男人之间

水流，潜入夜的腹腔，继续下潜

一树失水的胡杨，躺在风干的河床

美丽的罂粟花开满盐碱的堤岸

当然，在数个女人之间，你也不是焦点

被排挤在宽大的牙床外面

吞吐的云烟是满腹幽怨

挣扎的灵魂被裹脚的带子绞缠

你可以整晚吸食鸦片，吸食洋酒的辛酸

以画笔割裂夜，也刺瞎夜的眼

攀动绞索，绞出自己的所有色彩

使画布在生命之外更加鲜艳

无数代女人，无数个女人拿着绞索

拿着裹脚布追赶夜，她们嬉笑

她们尖叫，仿佛夜是一只棕熊

要捆绑夜，把夜吊死在地狱的门楣

一个失宠的二奶奶或者一个失意的欢场女子，一个人在春榻上抽烟，这不是一个孤岛吗？如果她少而孤，妙龄而受宠，几多争宠，得而复失，还会有人关心她吗？她想把“夜”捆绑住，甚至吊死，但夜比她强大一万倍，结果多半是自己上吊，所有在孤岛中的人，她们绝望的不是缺衣少食，而是缺少爱和社会关系，面临的是一座精神上的孤岛。

精神的孤独像黑夜一样无所不在，不可抗拒。所有在孤岛中的人，她有爱，也有社会关系，但还会陷入无可救赎的孤岛，看看谢湘南的“注射室”就可以略见一斑。

注射室拉亮白昼的灯

文/谢湘南

独自前来打针的女子

心境一定凄婉

抱病的身体裹着往事

一段疼痛需要别样的液体

前来分解。透过落寞眼神

滴滴透明，从高悬的玻璃瓶中

注入血管。窗外歌声喧闹

低垂的夜幕在体内难言焦灼

小儿啼哭，生命倔强

针头与屁股成为最尖锐的

一对矛盾。此声彼伏

漫延人间，而蔼蔼老妪闭目

放出慈祥。她的病

或是前世三生的渊源。她行走

在钟表扼腕的滴答之外

……电视荧屏，变幻翠绿

一场空难震惊室外雨声

而此间安然的灯光中仍有

起飞的蚊蚋。女子已

——悄然离去。

一个黑夜中的“注射室”也是一个孤岛，尽管有小孩、老妪、女子、蚊蚋，但各自孤立，互不相干，当然还有一根通往血管的注射器、通往域外的一根连接电视的无线电，但这一切都无助于她们能逃离孤岛。孤岛并不在太平洋，而在诗人永远不能被救赎的心里。悯天怜人的慈悲情怀和默想嗜好，让每一个诗人做了自己岛的主，也许，这就是上帝为什么配赠给诗人一个守护神的原因，不是安守诗人，而是安守孤独的岛屿……人类的精神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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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情结是文人精神世界的一个一边在构造又一边在舍弃的过程，就像钱钟书的《围城》中所说的一样，一些人想冲进去，又有一些人想冲出来。《桃花源记》毋庸置疑就是一个典型孤岛，作者塑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岛，任何人都不知道它在哪里，孤岛里的人有自己的生活，只是不知秦汉，更何论魏晋。其实桃花源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孤岛，桃花源恰恰就是作者内心的孤岛，一个精神的道场、一个独立的王国，这就是桃花源记的本质。那么《醉翁亭记》呢？《醉翁亭记》的作者也塑造了一个孤岛，文章里说游人与他“醉能同其乐，但只有他”醒能述以文者。”就是说游人与他同乐时，他对游人却是一座孤岛，游人和他的精神是隔离的。那《岳阳楼记》呢？《岳阳楼记》也是一样的，文中言“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就是说天下人和他的览物之情都不一样，唯独他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后又说“微斯人，吾谁与归”，没有这样心境的人，谁与我一起呢？难道他不是感觉自己在一座孤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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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杜甫写了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是“安得广廈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他把他自己的茅庐也作为一个孤岛，期望天下寒士有广廈庇护，而他一个人独自住在破茅屋之中，那他这不也是孤岛情结吗？《爱莲说》呢？世人爱象征富贵的牡丹，而“我”独爱莲“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也是“孤岛”。屈原“天下污浊我独清”，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些“独立特行”“孤标自赏”的情怀，都是文人的自恋和孤岛情结。所以孤岛情结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情结，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站在云朵上往下看的情结，孙悟空站在云朵上也是处在一座孤岛，这也正是所有知识分子精神孤独的本质所在，就是说他的使命是塑造比他人高的一个境界。学界推崇的“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就是要做自己精神孤岛的岛主。

梁庄●禅商智慧

作者风采

梁庄，男，本名张文渊，生于68年，陕西西安人，居深圳。曾长期服务于华为公司，后自主创业。有多年收藏经验和大量藏品，曾为文化旅游部培训艺术品交易员。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作品选入多种选本，参加编辑了《中国韵律诗歌旗帜卷》，主编《诗度360》，著有现代诗集《被放逐的诗魂》《绝对硬度》《荣誉校长》等，著有大量的诗歌评论，独树一帜，自成体系。策划多次大型书系的出版和文化活动，产生广泛的影响，是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学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