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上有白头发了……”,同事熊姐惊呼,嚷着要帮我拔掉。我说,让它吧,顺其自然,到了它该长的时候。不久前都还在为外婆、母亲满头的白头发而多愁善感。这么快,我就将变成她们的样子。想到此,心中愁绪反而平复了不少。每个人年轻时走着千万种不同的路,却最终走的是条同样的轮回之路:生或老。谁都会是这样,谁都一定是这样。一直喜欢听张雨生的那首歌,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人近中年,似乎更能理解歌词中一字一字的蕴义。再也不年轻了,也再也不会向往所谓的远方,远方就让它远吧。人近中年,我也想做一棵秋天的树,做一棵来自家乡筱塘,长在家乡筱塘的记忆深处的树。今夏的一天,我带上女儿回筱塘赶了一次圩。有多少年没有赶过圩了,我自己都记不清。只记得小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赶圩。女儿跟在我后面。我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跟在母亲后面。挤在人群中,空气中满是蔬菜散发的新鲜泥土味。在地摊卖菜的大多是老年人,他们没有用过钱包。一块旧的布手帕,叠得方方正正,一层一层打开时,满是小额的角币。外婆中风偏瘫前,尤其喜欢把自家种的菜,拿到圩上卖。站一个上午,腰酸背痛,可能也就卖个五元钱。那种快乐,也许只能那一辈的人才能够懂吧。圩上仍旧有卖竹椅、箩筐、扫帚的手艺人,站在一个角落,眼神恬静,坚守着祖辈传下来的生活。也有从我小时候起就在炒粉的人,还在握着锅用力炒,只是坐在四方桌上吃粉的小屁孩,换了一拔又一拔。老人也喜欢坐四方桌的,他们坐在茶房。长条凳坐三个人也稳稳当当。几块钱,有茶有瓜子,可以聊一上午。到了初冬的时候,门口烧水的铝制水壶一直冒着水汽。热气腾腾的还有进入冬闲的村庄。妇人们该又忙着做冬粉、薯粉、霉豆腐、霉豆子,炒花生瓜子、炒米糖了。从田间地头到厨房土灶,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延伸了多少游子关于家乡暖暖的回忆。这些年,家乡的面貌一变再变。新房子一栋又一栋,但村子的一头,总有那么几棵斑驳的老树。那些在外的游子,无论过了多少年再回来,都不会感到陌生。
岁尾的冬,所有的一切都值得珍惜。村庄、老树,还有和太阳星星月亮很近的屋顶。
这个时候,如遇冬阳,村子的老人靠着墙,眯着眼,收音机放着老戏。旁边的老树掉光了树叶,只剩树干。就如老人褪去了浮生种种,像一棵安静的树。老了,我也要像一棵这样的树。再也没有什么没有见过的风雨。老了,就这样靠着太阳,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