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Sheqi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宛昌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陈文志，饶良南十二里老窦庄人，清光绪晚年生。幼年从父学中医，三年不睡床，夜间寝卧药铺柜台，得以随时点灯，研读医经药理。聪明智达，刻苦不怠，甚得真传。悉晓八卦、五行、干支互生互克之理，相辅相成之道。五十年代初入饶良兽医站，未几转入饶良卫生院至七九年仙逝。五十年代后期，泌阳县挑选两名高级知识分子，赴南阳地区及河南省学习，陈文志为其一。一生行医，德高望重，名播乡里。
年十八岁，邻村一小财主家人有病，请文志父赴诊。是日因忙，差文志往。见差一小儿赴诊，财主甚不放心，内颇不悦。陈父告之“请放心”。行二里多过河，到病人家中，隔帘把脉，知是女眷。初出茅庐，加之年幼，鲜有阅历，不知询问病人年庚身份。把脉毕，财主问及何病，文志脱口说“喜脉”。病人家长顿变颜，文志看事不方头，拔腿就跑。文志前面没命奔跑，病人家属手持铁锨棍棒，在后紧追。刚跌入大门，人已追到。文志父见状，急忙阻拦，问何故如此。病人家属说，家女十七岁，尚未许亲，你这兔崽子就说是喜病，辱没我家门风。老医生赔笑道歉，让座倒茶，去后房询问文志诊脉可准？备述脉相脉理，父心中有数。老医生入客厅赔笑道：乳臭小儿，医理不通，不要见怪，少事准备，我亲临诊。入内室带上诊包及针灸用银针，藏麝香于内身，随人去复诊。
老医生隔帘把脉，一如文志所述，病人已初怀六甲。推故如厕，到房宅外悄将麝香放入口中。复入室，将银针刺入堕胎穴位，佯装把脉，握病女腕不放。口含麝香，朝帘内女面部徐徐吹气。不多时，帘内病女有动作，老医生不时捻针，继续向帘内吹气。帘内动作愈大，坐立不安，几欲挣脱，帘外握腕愈紧。计时将至，拔去银针，厉声催道：快去茅厕。将及厕所，胎已落下，家长失色。老医生翻脸痛斥：家风不严，出此丑事，险害我儿性命，要是吓出好歹，该如何道理？家长理亏，即赔不是，老医生依然不让。后来病家备两席酒宴，并赔大洋二百，方休。文志十八岁出诊，一脉断病，传遍乡里，享誉一生。四十年代某日，饶良西十二里下宋村一人病，请陈医生入家诊治。把脉毕，开了药方，告知其家人“病无大碍”。此时一宋姓壮年（饶良北头苗小德之岳父）在邻家帮忙盖房子，恰值休息，本是凑热闹开玩笑，让陈医生把脉，口带嬉笑说：“让陈先生给我看看有病没？”陈医生把脉毕，郑言告知，刚诊过的病人眼下看似病重，实无大碍；而你看似没病，却危在旦夕。宋生听后，以为陈医生故意吓他，哈哈大笑，说：“我早饭吃俩窝窝头，晌午还能吃俩窝窝头，还要再加两碗饭，我会有啥病！”是日傍晚，宋生突然胸闷疼痛，口吐黑血不止，当夜亡故。家人后悔没听陈医生告诫，村邻皆传“陈先生看病真神！”
七十年代初，一夏秋之交日，老窦庄同村好友夏明道在饶良赶罢集，到卫生院找陈医生叙旧。中午酒菜款待，二人推杯换盏，畅谈往事，不亦乐乎。午后夏明道归家，陈医生对子荣堂说：“我观你明道伯气色，只在今冬，吃不了圆馍（年夜饭）。”夏明道其时花甲有余，精神矍铄，身体康健。荣堂听父言，甚觉狐疑。是年仲冬，十一月底或腊月初，夏明道突发吐血症，医治无效，未几身亡。四十年后，陈荣堂仍不明白父亲观何气色，断病断寿，竟如此之准。今日之“名医、专家们”，离了仪器寸步难行，乃至借助仪器仍难断病，较之陈文志老先生，该不该汗颜？反右斗争前，全国掀起“给党提意见，帮党整风”运动。大会鼓动，小会督逼，全国大小文人，有感现实，不假思索，一哄而起。诚恳的，实情的，建议的，提醒的，调侃的，讥诮的，谩骂的，攻谮的，倾巢而出，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千奇百怪。群情激昂，不可收拾。
陈文志按时上班坐诊，准时参加会议，但无论大会发言，小组讨论，还是书面文字，一言不发，一字不写，被指责为“对党不忠，落后分子”，多次受到揪斗批判。批斗会上，积极分子们呵斥责问：陈文志，给党提意见，帮党整风，你为啥一言不发，一字不写？你对党不忠诚，有敌意。
陈文志答：我对党无敌意，我对党忠诚，我对党没有意见。积极分子们又责问：那你为啥不给党提意见，帮党整风？又答：解放前我开药铺，大茓小囤都是粮食，而很多穷人没饭吃。共产党来了，分粮分田给穷人，翻身做主人，过上了幸福生活；穷人有地种，有饭吃，大家共同富裕，还是共产党好，我对党没有意见。或说：解放前我当保长，吸大烟，身体都夸了。要不是共产党，我吸大烟早死了。共产党让我戒了大烟，救了我，我感谢共产党。或答：共产党让我成为新人，让我当一名人民的医生，为人民看病治病，为人民服务，我对党没有意见。如是者十数番，终不改口。未几，“给党提意见，帮党整风” 运动转为“反右”斗争，提过意见、有过言论的大小文人、官吏转眼做阶下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陈文志或出真诚，或初已揣度玄机，终躲一劫。
陈医生医术精湛，不仅在人，亦旁及牲畜。青年时期骑驴出诊，驴生病，去毗河南岸焦岗，请焦兽医诊治。焦兽医妒其年少艺高，托故拒诊。文志无奈，多方求教牛把儿羊倌，凭医人之理，摸索调治，将驴治愈。自此研读《牛马经》，铭心发愿，三年后不让焦氏过毗河以北行医。未及三年，方圆左近，疑难症牲畜，兽医束手无策，若经陈医生诊治，数剂药可愈。毗河南北两岸诸村，牲畜有病皆找陈医生，焦氏自此清淡，门可罗雀。
六十年代末，饶良南头七队一壮牛，摆头晃脑，腾踢蹦跳，眼放异光。兽医站诊后无奈，荐陈医生诊疗。未见牛，仅听症状，即告以病因及疗方：其牛眼珠膜上有虫，细看可见若细丝状蠕动，无法除掉，奇痒难忍，故摆头晃脑，腾踢蹦跳。用青白蜡条二层皮适量，水煎放凉；拇指粗竹筒一节，筷头缠布条，做成活塞，药水装入竹筒，推动筷子活塞，将药水喷入牛眼中，两天可愈。其方果效：药水喷入牛眼少顷，牛即安静，后细观察，眼角分泌出细丝状物，病即愈，无复发。民间旧习：人医贵，兽医贱。欲请陈医生诊治牲畜，不能明言，只说：“有病，请您出诊”方可。若明言诊治牲畜，断然拒绝，回之以“我只看人病，不懂兽医”。每出诊，病人多以荷包蛋招待，陈医生必交代：嫩点儿。吃荷包蛋时，先用筷子扎破蛋黄，外溢则吃；不溢就不吃。文革十年，陈医生只看病，不言政，不写大字报。官民贫富就诊，一视同仁，礼貌相待，守密守信。七九年初夏患脑溢血驾鹤西归，享年七十二岁。一生泽惠乡里，享誉四方，有口皆碑。夫妻生育两子一女，长子行兽医，次子陈荣堂最幼，继父医术，现为饶良镇老中医。宛昌，别号“唐汇颍川”，社旗籍人，退休教师，现居许昌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