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潮204:进入重建主体历程的新阶段
现代派诗歌在获得了诗人的真实或者说艺术的真实的同时,失却的是世界的真实。一代纳蕤思执迷于寻找虚拟的幻想乐园以及“在人类的地图上找不出名字的国土”,他们的想象滞留在一个超越现实的幻像时空,身边进行着的具体的现实与历史却是他们努力逃逸的世界。因此当他们鉴照的宁静的水面被击碎的时候,自我的镜像再也无法稳定地获得,自恋的心绪便终于随同水中的幻像一起消失了。 何其芳也终于告别了“扇上的烟云”和“梦中的国土”,在《刻意集》序中,对自己“忧郁的苍白的少年期,一个幼稚的季节”不满,认为文学的“根株必须深深地植在人间”。在“情感粗起来了”的同时,诗风不复早期的精致和纯美。中国诗人进入了一个重建主体历程的新阶段。 在后起的40年代以穆旦、杜运燮等为代表的“中国新诗派”那里,我们可以看到,重建主体的历程正是告别镜子的过程。于是有杭约赫的《启示》: 有一天忽然醒来, 尽管抛弃镜子似乎构成了“向自己的世界外去找寻世界”的逻辑前提,但从“心爱”一词中我们仍旧能读解出诗人的一丝恋恋不舍。 更彻底的方式则是“打破镜子”,如杜运燮创作于1942年的《Narcis-sus》:“于是一切混乱。/生命在混乱中枯萎,自己的/影像成为毒药,染成忧郁,/染成灰色,渐渐发霉、发臭……/但是,能看到镜里的丑相的,不妨/耸一耸肩,冷笑一声,对人间说:/'能忘记自己的有福了。’然后/搅混了水,打破镜子。” 镜子中已经不复纳蕤思的俊美,或者说,这是一个从幻美的镜像中苏醒过来的纳蕤思,并醒悟到自恋中的影像有如“药”,于是,把水搅混并“打破镜子”成为一种必然的历史选择。“打碎镜子”因此比“扔掉镜子”更其重要,扔掉镜子的过程中可能自我和主体仍然没有获得反省,而只有打碎镜子,才能面对自我镜像的破碎和分裂,体认到原初的完美镜像的虚假性,重新再造历史中的主体。
烧焦了自己的须发,
从水里的游鱼、天空的飞鸟
得到了启示。于是
涉过水、爬过山,
抛弃了心爱的镜子,
开始向自己的世界外去找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