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凡:纯真年代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纯真年代的记忆,仍时时浮现眼前,永远难忘……
现在回想起来,艺术的种子或许很早就萌生于心间。
犹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航船起航,文化事业复兴。彼时,常常去新华书店排队购买外国名著;也借由《王子复仇记》《追捕》《简爱》等译制片,领略异国文化风采。于是,孙道临、毕克、邱岳峰等配音大师的名字跃入眼帘。尤其孙道临与毕克的语言魅力令人心驰神往,每每经过永嘉路译制片厂门口,总会驻足观望,故而萌发当配音演员的念头。母亲辗转托人,找到配音演员翁振新,询问是否存在可能性。翁振新先生听后认为我声音条件不错,但建议高中生还是应以学业为重,不妨先考大学,待机会成熟,再改行也不迟。
考入医科大学后,常去学校“电化教研室”给医学资料片配音,偶然发现毕克老师率领其团队也来录音棚配音。于是,隔三差五去录音棚“偷师”。原来以为配音只要看稿对上口型,但后来才知道,像毕克老师那样的大师几乎将台本悉数背下。配音时,双眼紧盯屏幕,一口气往下说,不仅口型准确无误,连不易被发现的小气口均丝毫不差,看得我目瞪口呆。那时候,很想当面请益,但心中胆怯,虽近在咫尺,终究未敢往前迈出半步。毕克先生晚年受丧子打击,肺功能衰竭日渐严重,常年进出瑞金医院。作为实习医生,便有机会与他频繁接触,有时候下班之后,去病房与之闲聊。所聊内容大多为生活琐事,与艺术无涉,但每次交谈,都是一种享受,犹如涓涓细流划过心间……
尽管与配音艺术擦肩而过,却阴差阳错地成了电视主持人。继成功创办《你我中学生》,发掘出像袁鸣那样的优秀主持人,《我们大学生》又应运而生。经层层选拔,我终于闯入大学生主持人遴选决赛。按比赛要求,每位选手需设计一档大约八分钟节目。由于当时有关大学生分数与能力关系讨论大行其道,恰巧学校里有个学生学习成绩一般,却拥有多项发明。针对这个同学的评价,众说纷纭。于是,便以《观察与思考》为题,对此进行讨论,并突发奇想,敦请恩师王一飞教授担任访谈嘉宾。一飞师虽公务繁忙,仍欣然答应。直播过程中,一飞师旁征博引,由点及面,鞭辟入里,分析学生分数与能力辩证关系。托老师之福,短短数分钟节目赢得以孙道临先生为首的评委高度认可,并获比赛桂冠,顺理成章,成为大学生主持人。
然而,没过多久,便面临毕业,何去何从,颇为踌躇:因为一旦到医院做临床大夫,断不可能有闲暇时光去做主持,而那时对电视主持略有心得,也不忍轻易舍去,左思右想,似乎只有“考研”一条路,于是,前去征求恩师王一飞教授。不过,距离研究生考试仅一月有余,有门“电子显微镜”根本未曾学过。一飞师建议先重点复习专业课“组织胚胎学”,至于专业基础课“电子显微镜”,他可以分三次帮我把主线理出来,而英语与综合测试,则只能靠平时积累,根本无法顾及。研究生考试大多选在寒冬腊月。每晚躲在被褥里看书,仍觉瑟瑟发抖。迷迷糊糊睡上三四个小时,会猛然惊醒,咬几口面包,喝一杯热牛奶,又接着看书。由于家中没有取暖设备,外婆特意为我缝制了一个棉袖筒,实在冷得吃不消,可将双手插入袖筒,还嘱我将双脚放在“焐窠”(用稻草编织而成,冬日烧好一锅饭,后放入,可起保温作用,不易冷掉)里,再放上一个热水袋,以防冻伤。经过整整一个月苦战,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王一飞教授硕士研究生。
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广播电视掀起改革浪潮,东方电视台横空出世,应导演郑可壮之邀,与陆英姿共同主持全国首档游戏节目《快乐大转盘》。节目打破过往程式,以快乐为主轴,用游戏贯穿始终,观众在哈哈一笑之余,获得身心愉悦。节目收视率一度冲高至40%以上,风靡申城。但同时,“鱼与熊掌兼得”的日子也走向终点。因为实在难以在医科大学与电视台之间求得平衡,原本担心一飞师会有想法,不想他竟全力支持,认为能在工作中寻得一份乐趣,且释放人生最大能量,难能可贵。况且医科大学常年训练出来的观察能力,逻辑分析能力与超常记忆力,有助于电视主持工作。
进入东视后,承蒙穆端正台长器重与提携,和袁鸣一道,陆续承担数百台重大节目主持工作,慢慢由青涩走向成熟……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不过,当年纯真年代的记忆,仍时时浮现眼前,永远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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