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尜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屋顶上,已经白茫茫的了。
客厅里的几棵草花,还在开着,给枯燥的冬天带来了几许灿烂。一缕茶香,淡淡地缭绕着。
坐在窗前,看着乌蒙蒙的天空,想着刚刚看过的书里提到的一个简单而又古老的游戏,竟然有些走神。
打尜,一种已经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的游戏,而今,却又被别人的文字生生地唤醒。也许,老家的人不认识“尜”这个字,直接读成“尖”的音了
尜,用一柞长、拇指粗的木棍,削尖两头,就做成了。材料到处都有,家里草垛旁堆放着的干树枝,就可以做出很好的尜。当然,最好的材料还是腊条,坚硬,中间没有空芯,耐用。
打尜的玩法很简单。在墙根画一个方框,方框外面画一条线,将尜放在线上,用一根木棍(或木板)敲击尜的一头,使尜弹起,然后迅速将尜打向远处,另一个人去捡这个尜向框里扔。如果扔到方框里,打的人就输了,再换对方打。如果扔不进去,就继续打。技术好的人,能打好远,让扔的人总也扔不进去。
每天放了学,来不及回家,把书包往墙边一扔,就开始玩了。寒冷的天气,也能玩得头上冒汗。天黑了,大人来喊回家吃饭,才会恋恋不舍地回去。临走时,当然不会忘了约好明天再来。
打尜技术最好的当属拴住。拴住刚上初一,手脚灵活,眼睛也好使,几乎没有打空的时候。别看他平时不爱学习,可一玩起来,就是一副生龙活虎的劲儿。村里的孩子都愿意和他一伙儿,有时候,甚至会以替他做作业来讨好他。
拴住有个哥哥叫锁住,上初二。和拴住不一样,锁住喜欢学习,成绩总是优秀,可玩的技术就大打折扣,不是打不着,就是打偏了,被人一下子就投死了。拴住从来不和他哥哥一伙儿,嫌他丢人。
锁住上初三那年,父亲病了,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本来就不厚实的家,更难以为继了。父亲就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了,下来一个,帮着家里干活吧。可是,让谁下来呢?做父亲的也拿不定主意。
锁住说,我下来吧,让弟弟去上学。拴住说,还是我下来吧,哥哥学习好。两人都争,父亲的眼里有些湿润。孩子懂事,可做父亲的却没有能力,心里有愧啊。
没办法,父亲说,你们两个来个比赛吧。打尜,谁赢了谁去上学。
结果出人意料,技法娴熟的拴住失误连连,甚至出现了连打三次都不中的情况。锁住赢了,一个人跑到草垛的后边哭。
锁住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他把自己新领到的校徽寄给了拴住。锁住的书包里,总放着一只尜,看书的时候喜欢拿在手里,尜的身上,油亮亮的了。有人不认识,锁住说,这是弟弟。听的人,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打尜,并不只是小孩子的游戏,有些好玩的大人也会玩。
邻居家有个哥哥,也喜欢打尜。成了家,玩心还是不改。冬天,地里没活了,就会和几个年轻人结伴玩。媳妇劝,口头答应着,一转身,又去玩了。媳妇生气了,说,我和你玩,你要是赢了我,今后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要是输了,就得听我的。哥哥根本没把媳妇放在眼里,爽快地答应了。
媳妇说,咱们换个玩法。不比打,比扔。谁扔得准,谁赢。哥哥说,就按你说的。
媳妇在墙边画好了方框,走到两丈开外,拿起一个粗重点的尜,眼睛瞄了瞄,胳膊抡成一个圆弧,“嗖”地扔了出去。尜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准确地落到方框里。哥哥脸上的肉跳了跳,也拿起一个尜,瞄准了扔过去。可是,用劲儿有点大,尜碰到墙上,又蹦出了方框。
哥哥气得跺了一下脚,说,再来。媳妇说,你先来。
三轮下来,媳妇三比二,赢了。哥哥没有话说了,有些丧气地跟着媳妇回了家。
以后的日子里,不见哥哥在街上打尜了,倒是经常看见他和媳妇推着小推车,到处赶集卖自己串的盖帘,还有自己绑的笤帚。忙到年底,收成不错,媳妇的脸上都是笑。
有一次,趁着媳妇高兴,哥哥问她怎么扔得那么准。媳妇笑着说,在娘家时,经常放羊,羊不听话,就拿石头打,时间长了,当然准。哥哥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媳妇看看哥哥,不服咋的,再比比?
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笑了。当年的自己也喜欢打尜,棉袄的口袋里经常装着大的小的尜,尜的尖头刺破了棉袄,棉花露在外面,白花花的。
这么多年了,街上没有孩子再玩这样的游戏了。当年的哥嫂都已经年老,去了城里,帮儿子带孩子去了。锁住留在了城里,拴住在家种着几个大棚,每年都会去城里给锁住送新鲜的蔬菜。尜,已经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了。每次说起,心里涌起的是一股暖意。
外面的雪还在下,那些旧日的时光和那些时光里温暖的画面,就在这样的雪天里,伸展在我的眼前。那些遥远的的记忆,还有记忆里那些熟悉的人,那些简单的游戏,让我有了穿越回去的冲动。
平常的日子,平常的生活,竟让人如此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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