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那些花儿
父亲喜欢花儿,家里就有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花儿,占满了庭院,也占满了窗台。父亲的花儿没有什么名贵的,但有花儿有果,很是热闹。
父亲对花儿很细心,喷水,施肥,松土,支架,做得耐心而又细致。有时,我们会在一边帮着拿这拿那,顺便听父亲说各种花的习性,还有怎么养护,慢慢地,我们也开始喜欢花儿了。
到了冬天,父亲会把花儿挪到花窖里去。花窖是我们一起挖的,半人多深,上面垒上矮墙,搭上架子,蒙上透明的塑料纸,里面摆上木架,一个小门开在墙角。天冷了,花窖里却非常得暖和,白天太阳透进来,晚上在外面还要盖上麦草做的毡子,花儿可以安全得过冬了。有时候,外面雪花飘飘,里面的花儿却开得正好,红的月季,白的茉莉,黄的报春,挤挤的热闹。寒冷的日子里,有一片春天相伴,父亲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有些花儿,父亲喜欢,是要放到屋里的。一棵茶花,开得红红火火,春节时,增添了很多的喜庆。一棵杜鹃,嫁接了三色,热烈而奔放。那棵君子兰,还是东北的亲戚带回来的,父亲一直很仔细地养护着,每年都会窜出几支花箭,能开过整个冬天。
过了冬至,父亲就开始栽水仙了。那些用泥巴糊着的花球,父亲用手捏捏,就能判断出里面有几枝花箭。父亲说,水仙的花箭是早就长好了的,只是藏在里面,用手轻轻地捏,有花的地方硬,没花的地方软。等到长出来,和父亲判断的基本没有大的差别。父亲会用小刀把水仙外面的皮剥去,让里面的芽露出来,再根据估计能长成的样子选择方的或是圆的花盆,花盆里放入早就捡来的鹅卵石或是沙堆里挑出来的形状各异的小石头,花球就被固定好了,花盆里倒上水,用不了几天,水仙就会绿油油地长了起来。水仙花淡雅,香馥郁,恰如花中君子。
父亲生病后,大多的花儿都送人了,但窗前那盆兰花还在,母亲忙于家务和照顾父亲,也没有时间特别用心顾及它,每到开花时节,它依然静静地开着,小小的花,淡淡的香,一如父亲的生活,淡然而恬静。
父亲每天坐在窗前,看看报纸,听听京戏,那些花儿静静地陪在父亲身边,伸展着枝叶,打着骨朵儿。有时候,我觉得,那就像小时候的我们。
有时,父亲会放下手中的报纸,摘摘花儿的干叶,剪剪长乱了的枝条,有时,就那么坐着,一坐好久。有时想问问他,想什么呢?父亲的世界很大,还有好多我们未曾看到的地方。
那棵荆子做成的盆景,老根裸露,枝干苍遒,不知曾经经历了多少风雨,被石缝挤扁了的身躯透露处不屈和倔强,新发的枝芽如同一曲顽强的歌,昂扬回旋。父亲说,人也应该像这些花木一样,不管经历什么,都要长出新的希望来。
经
有些花,父亲把它送给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可我总觉得父亲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多很多。现在,在我家客厅的窗前,茂茂盛盛的花啊,叶啊,让屋子里充满了生机。有时,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在花前坐上一段时间,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心里有一种少有的平静。
入冬时,接父亲来住了一些日子,父亲看着那些花,心里很高兴,平日里也经常帮我打理,告诉我一些养花的技巧。怎么浇水,怎么上肥,什么时候剪枝,怎么疏花,看似简单的事,都有很多的讲究呢。水不能浇的太勤,肥不能上得太多,长得太旺的枝条要剪掉,过多的花苞要摘去……细想来,做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多一些努力,少一些索求,及时把心里的乱枝剪去,生活才会多一些坦然,心里才会多一些淡然,生命才会多一些充盈。
阳光暖暖的,父亲坐在那里,依然没有太多的话,父亲的头发都白了,胡子也白了,父亲真的老了。我看看父亲,又看看那些花,那些勃勃的生命,好像要和父亲作个对比似的。
眼里有些酸,转回头去,墙上的吊兰,长长的蔓垂下来,绿意惹眼。终于没有忍住,泪水流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