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王伟光：【难忘故乡的夏天】（散文） / 四六文摘

难忘故乡的夏天

文/王伟光（黑龙江）

我出生在偏僻的北方农村，对春夏的界定十分模糊，每年阳春三月，大地才脱去冬装，灰头土脸，没有一点绿意。立夏时节，柳树刚吐鹅黄，小草浅绿近却无，较比中原似乎少了春秋两季。据我从事物候学的朋友讲，北方还是有春天的，只是弹指间，每年平均不超过一周。秋天与冬天的脚步也很近，一般年份十月飘雪，大地结冻，草木萧萧，自此步入漫长的冬季。低矮的泥草房、热炕头、臃懒的狸猫、泥火盆、叼烟袋的爷爷奶奶、纳鞋底做针线的大姑娘小媳妇、编筐窝篓的叔叔大爷、跳皮筋儿掷旮旯哈儿的女孩子、淌清鼻涕歪穿棉鞋到处野的淘小子，都是北方冬季暗淡的意象，简笔画般的日子把大烟炮儿一层层加厚，火暴脾气的黑土地七裂八瓣，唧唧喳喳的麻雀飞不出巴掌大的村庄，童年的梦想犹如肥皂泡见不得风浪！唯有密不透风的青纱帐，能装得下快乐的时光，蝈蝈的咏叹，蝴蝶的煽情，丰富了悠悠的乡愁！

一、童年的欢乐季

每年的七、八、九月份，是北方的诗画季节，一个“绿”字点睛山川田野，每个村庄，每个人都焕发了容颜，敞亮胸怀、醉了心脾，一个个憧憬悄然而生！此时，更是孩童们的欢乐季，整个身心融入大自然，没收没管！我们最青睐的去处是村东头的水泡子，与鸭鹅相处，嬉戏于骄阳偏爱的浑水中。平原的孩子不会游泳，笨拙的狗刨游不出几米，只好把单帽弄湿，用嘴吹起垫在脖子下增加浮力前行。扎猛子要捏着鼻子，否则呛水。打水仗玩儿的是手快，激起的水花儿溅满垂柳的枝条。玩累了，上岸坐在泥土地，在阳光的啃噬下浑身痒痒的，指甲挠到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白印儿，心里美美的！

夜晚蛙鸣如弹簧，这里一声那里一声按不住似地蹦出来。蛐蛐声，间或的狗叫，家家窗户飘出的呓语，构成乡村美丽的小夜曲！从我记事时起，房前屋后，村里村外都是庄稼，没有闲地，仅存的处女地是两处坟茔地，后来一处也被深埋变成耕地。那是亘古荒原的活化石，更是我们心中的乐园！虽没有榛子、红松，却也是碧草青青，鲜花点点，一座座荒冢静静而卧历数春秋，淡淡的清香，柔软的风梳理着云卷云舒。

这里的蝴蝶、蜻蜓、蜜蜂、蝈蝈、蚂蚱认识我们；这里的黄瓜香、酸敏姜、婆婆丁熟悉我们；这里觅食的牛羊亲密我们。我们更是毫不吝啬，把应有的快乐欢笑撒在这里！记忆深刻的还有村子北面的东沟子，一片柳树密不透风，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在这里我们听到各地方言的美丽候鸟聊天；看到兔子洞穴打造及鸟巢编织的精湛；静观过蝌蚪的蜕变；品尝过野蜂蜜的酸甜；醉心蒿草烧烤草棍儿串蚂蚱、柳条儿串蛤蟆的清香；痛饮清泉的甘冽，童心无限拉长落日的余辉！

二、舌尖上的记忆

较比难熬的“苦春头子”，夏季的舌尖是滋润的，虽没有大鱼大肉，蔬菜的品种还是很丰富的。房前屋后的小菜园及自留地的物产足已添饱肚子，还可以品尝到少许的水果。七月份土豆已经结果，人们从田垄的侧面将鸡蛋大小的土豆揪下，然后培好土让小土豆继续生长。回到家把土豆洗净放到锅里，中间放上一盆小米水饭，盖上锅盖大火烧开，一顿晚饭就算做好。碗里捣碎的泛沙土豆，拌上大葱、大酱，外加少许香菜、青辣椒，别提多香，吃饱后再喝上一晚小米水饭添添缝儿，整个夜晚的梦都是香甜的！除此外，小菜园的黄瓜更有诱惑力。碧绿的叶子、攀缘的藤蔓、鲜艳的花蕊、水嫩的黄瓜，诗画淡淡的农家乐。贪吃的谗嘴等不到黄瓜长大，小黄瓜扭更具别样清香，醉了颗颗童心！西红柿等不到红透，稍有红线儿就摘下，藏在柴草垛、棉衣里捂红，偷偷享用。茄子、豆角、土豆用荤油炖一大锅，亦菜亦饭，偶而吃到一块油渣，真是“阿弥托佛”！

有时种几棵菇娘儿，增添不少情趣，熟透了呈黄色，裂开笑脸，很甜。女孩子更喜欢青菇娘儿，有细棍儿将里面的子粒抠出，放在嘴里咬，发出乡野浓音。那时，为了增加收入，也搞多种经营，有的生产队种植香瓜、西瓜，面积都不大。由于家家温饱都困难，能舍得买瓜的人家不多。实在卖不出去，生产队用马车挨家送，年底算帐，一麻袋一元钱，买的也不多。按照当地风俗，去瓜园买瓜随便吃，要留下瓜籽。新摘的香瓜薄皮甜瓤清脆；西瓜足球般大小，红红的沙瓤甜掉下巴，沁入心脾。当地的时令水果只有李子、山丁子、海棠，栽种的人家很少，刚红的海棠果很酸，就把它放进锅里蒸，撒上少许糖精，居然吃出“黄太平”罐头味儿！

三、干不完的农活

夏天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更是一个农忙季节，干不完的农活让人片刻不得消停。“吃饭喽”！生产队老更倌的吆喝声唤醒一个个黎明，人们不情愿地爬起，拖着疲惫的身子到队里食堂吃大馇子粥，然后踏着晨星去田野铲地。那时我刚好十多岁，和同龄孩子编成一队参加劳动，主要为玉米、高粱间苗。四点半下地，干到六点半歇头气儿，公社广播站也开始播音了，嘹亮的《东方红》乐曲开启新的一天。听到广播我们立刻来了精神，疲倦全消，高高兴兴跑回家背起书包上学。

下午3点钟放学继续干活，直到天黑收工，挣半天工分。整个暑假天天参加劳动，最犯愁的是薅谷子，寸巴高的小苗，谷子和谷莠子很难分辨，跪倒爬起腰几乎累折。大人笑侃：七十二岁长腰牙，小孩没长腰不累。鬼才相信！尤其下午，烈日炎炎，土地烫人，汗水掉在地上瞬息即逝。正如庄稼人所说：“头气儿难熬，二气儿难逃”！（每劳动两个多小时休息，俗称歇气儿）昏头胀脑，嗓子干得冒火，一瓢温水灌下不到半分钟全都从毛细血管儿淌出。没几天扁桃腺发炎，打一针青霉素，疼得几天不敢走道。铲三遍地虽说不累，但也不舒服。早晨钻进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露水从头顶湿到脚底，冰凉的衣服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