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日记（二十五）

我有一位老同事，是某百强金融集团的顶级讲师，他讲大课之前有个习惯，一定要找个僻静的角落，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十来分钟。只见他坐姿笔直，双手自然下垂，面容平静而略带微笑。

他跟我讲，静坐十分钟比躺下睡三个小时还顶用。他几乎在登台不到两分钟之时才姗姗醒来（当然会有人过去喊他）。一睁眼，他喝上一口温水，清清嗓子便上阵，神采奕奕的样子颇为动人，同时也令人佩服。我时常想，要是没有一个跟班的提醒他醒来，他会不会整个沉睡过去？（他从来不调闹钟的）

这位讲师的案例告诉我们，临大阵而有静气是多么大的本事，同时也说明，睡眠不在于时间之长短，更要紧的是睡眠的质量。

跟他比较相似的是，我长睡的质量不行，打个盹反而更容易精神勃发。我之打盹，有时候真的是因为困，有时候完全不是。比如，我总是在听人聊天或者跟人聊天的时候睡着，并且让人抓个现行。

记得某次，一位女性朋友约我喝咖啡，向我诉说其悲苦情事。

“我那么爱他，我们都谈了快五年了，他居然背着我跟其他女人交往。”我一听她这开头，很明白这故事得有多长。最好是一边喝咖啡一边听，听到对方结束为止。

“富二代果真不行，不体贴人，没有什么事业心。”终于讲到尚且可听一下的“事业心”主题了。

我等着她讲一讲自己对“事业心”的看法，不料，她转背又哼哼情啊爱啊背叛啊不值得啊啥的去了。我只觉两个眼皮分外沉重，只得去一下厕所，洗把脸再回来。

“你咋那么多汗？……你觉得在深圳一个月得赚多少钱才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呢？”

这个话题有点意思，值得探讨。我正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对方又滔滔不绝地开始讲她小男友的龌龊事，东拐西拐的将人带入迷宫。我听了不几分钟又开始犯困。此时，咖啡已经喝完，白开水喝了三大杯。

她在说着的时候，我显然不能看手机，同时也不能不看她的眼睛，更不能一点回应都没有。因实在听不进去故事的细节，我只能“嗯嗯”、“哦哦”，隔几分钟点一点头。可贵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劲地说，并不期待我发表任何看法。她想说的每一个小章节都早已有自己的定论，或许仅仅是缺少一个礼貌且安静的听众而已。

我终于在一个狠狠的“鸡啄米”之下险些将自己的脑袋磕在桌子上，那一瞬间，我真以为自己从悬崖峭壁上摔了下来。这一瞬间之后，我的脑袋清醒了很多，渐渐可以听到对方嘴巴里的一些“关键词”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那么困。……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还在继续。

我哪里知道你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你不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吗？我很想说：爱情嘛，狗屁也！搭桌吃饭，菜好吃就行，至于同吃的人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我当然不会这么讲，讲了估计还得跟对方解释半天，店里的白开水都得被我喝光。

“这个嘛，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对了。”我说。

她对我的建议表示高度认同并感谢，但她的倾诉并不因此而结束。我什么都已经听完，关键信息已经掌握，差不多的内容又要让我听一遍，真是要人命啊。我的睡意又来了。

如上这般的场景，我生命当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每一回都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顿，身心疲惫得很。

我也时常在听一堆人讲话的时候入睡，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实在引不起我的半点兴趣。尤其是年龄稍大的三五个女人凑一块，简直可以听闻到世间百态当中最不要紧最无聊的那一部分。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学我上边提到的那位老同事，盘腿坐在地板上打坐，直到周边没啥动静了再醒来。我如此不礼貌的行为想必不会讨人喜欢，但多半也不至于令人痛恨。一个女人或者一群女人，除非对你有特别的兴趣或者真有事向你讨教，否则，你完全不说话对她或者她们而言并无损失，她们甚至反而可以因此而多说话，心情更愉悦。

没有内容的谈话不能从实用的角度来理解，只能一口气将其上升到艺术，这跟我们在电影院看国产片是一样的：想半途溜出去，觉得不值得，不溜出去吧，又不得不找点事做。做啥不影响他人呢？唯有打瞌睡。但千万不要像我的一个老同学，一打瞌睡就呼噜声震天，被人在心底嘲笑千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