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春秋：表姐及其老亲戚（作者 王宇平）
表姐“走”了。
接到电话时，我愣了一会，，不明白她就怎么一下子就“走”了——抛下了她挚爱的生活，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们。
认识表姐，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事儿。还是在孩童时代，每年春节，大年初二，母亲都要带着我们“走家婆”——那时我的“家婆”（即外婆）早就去世几十年了，往往步行几十里地就来到一个叫九姑的集镇。那里有我的两个表哥，一个叫连生、一个叫贵生，亲兄弟俩，是我大舅舅的儿子，但我的大舅舅我也没见过，他在我出生10年前就去世了。仅见过我的大舅妈——一个裹着小脚、吸着水烟筒的老太太。那时我们之所以对“走家婆”感兴趣，完全时因为舅妈家有好吃的。饭桌上，大鱼大肉随我们吃，饭后，各种零食由我挑。那年头我家穷，兄妹多，全家8口人的生活重担全由父亲一肩挑，父亲教书月薪不高，母亲在生产队挣工分，我们兄妹个个读书，一日三餐一家人能吃饱就不错，哪里有肉吃有零食？
在两个表兄家吃饱喝足之后，母亲又带我们步行来到两公里之外的一个叫“周家湾”的地方走亲戚，这里有我的亲姨母家。姨母是母亲唯一的亲妹妹。姨母对我们非常友好，我们往往到了她家刚落座，她便在堂前撒一把谷子，“咯咯咯”一阵呼声之后，几十只鸡便欢快地鱼贯而入争相啄食，姨母便用一只网罩罩住几只，然后挑选其中最大最肥的那只，宰杀、脱毛、剖洗……不一会儿，厨房里便飘出诱人的鸡肉香味，令我们这些“小馋虫”口水流出不止。那年月，“鸡屁股”可就是农家人的“银行”啊，家家户户购买针头线脑的就是等鸡屁股里下即几颗蛋来变钱啊——杀鸡待客，可见我们在姨妈心目中的地位！
我们“拜年”的第三站便是文章开头提到的表姐家了。40多年前，我这表姐大约也就30来岁，年轻、漂亮、充满朝气。我总问母亲，这表姐跟那两个表哥是不是亲兄妹？母亲总是摇摇头。后来我们终于弄明白：这表姐是二舅舅生的；也正是在此时，我们才得知，母亲有2个哥哥。这2个舅舅都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听母亲说，二舅舅生了6个女儿，没有儿子。女儿们出嫁后就各奔东西，我的二舅妈我也没见过，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在跟我们来往。难怪逢年过节，这个被我们唤作“刘娇姐”的大姐姐便提着一篮饼啊粑啊糖啊土产啊之类来到我家，望见我的母亲，大老远地便喊一声“代牙牙——”（宿松俗语：把父亲的姐姐或妹妹都喊“牙牙”，应该称姑姑。“代即是'大’”，因为母亲有一个妹妹），见了我的父亲，则亲切地叫一声：姑爷！这刘娇表姐很是朴实本分，也许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缘故吧，把自己的大姑当成母亲来对待了。母亲生日，她第一个到，挑着肉、长寿面等礼物，上面还要覆盖松柏、树枝等象征吉祥的物品；我们兄妹婚嫁喜事，她也是第一个来到我家贺喜；我们家里盖个什么房子置办个什么大件物品，她都要按照农村礼节上门祝贺。所以，我们早已把这个表姐当做一家人看待了。话说那时春节期间我们去到表姐家，有时正逢“玩龙灯”，表姐便领着我们出门，来到屋后生产队的大操场上看热闹。表姐夫是生产队长，看完龙灯，便发动村民们凑集一些麦粑、发饼、糕点之类打赏那龙灯队伍，图个吉祥、落个热闹……
刘娇表姐家庭非常普通，甚至说很是贫困。她大约生了5个儿女，“大呼隆”年代，她跟表姐夫在生产队挣工分养活全家；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孩子们才吃上了一顿饱饭。儿女长大成家过后，老夫妻俩住在一边。但帮两个儿子带小孩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表姐表姐夫夫妻俩身上了。前几年的一个“六一”儿童节，家住新安的一个同学接我去采访，他夫妻办了一个幼儿园，刚好让孩子们演节目叫我去写新闻，我欣然前往。在围观的家长中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是一个穿着朴素、个头不高、身材扎实的农家妇女，只见她欢快地挤到台前，向我招了招手，口里似乎喊着我的乳名！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我的表姐。她提着两个饭盒，后来得知，她的两个孙儿就这这所幼儿园，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孙儿的衣食住行就全交给爷爷奶奶——这就是当下生活在中国农村的大多数中老年人自觉承担的“义务”，表姐表姐夫当然不能例外。
这，大约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后来，随着时事的变迁和年龄的增长，我下乡走亲戚的次数逐渐变少了，特别是外婆那边的亲戚走得少了起来，只是我那表姐逢年过节依然提着礼品来到我家，因为她的姑姑——我年过九旬的老母亲仍健在，这种血脉至亲表姐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在我的记忆中，随着在城里生活的我们社会关系的增多，也有亲戚朋友托我们找关系办事的，但表姐从来没有找过我们的麻烦，她的两个儿子一直在南方某城做瓦工油漆工，凭劳动吃饭，靠手艺挣钱。表姐唯一找过我们一次的是5年前，那是表姐夫胃部疼痛厉害，县医院确诊患上了胃癌。表姐托我在九江工作的大哥联系那边医院一个专家再次诊断一下，后来表姐夫进医院动手术都是我大哥帮忙联系的，表姐夫胃部切除了三分之二，生命一直维系到今天。看着一直忙碌奔波的表姐，我一直认为表姐夫要“走”在她前头，没成想：世事无常！去年下半年，大约阳历十月份，听说刘娇姐重重地摔了一跤，便卧床不起了。我也曾动过想去探望一下表姐的念头，没成想那段时间我的老父亲突然病重，我便全身心投入到伺候我父亲的事务中去了，直到2个月后家父离开人世。之后，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渐渐地把探望表姐的事情忘却了……
世事无常。如今，我也接近花甲之年了，也快退休颐养天年了。时间如白驹过隙，我们必须珍惜生命，不要过劳、过累，应注重养生，摒弃不良嗜好，过好生活中的每一天。只有这样，方能在我们即将离开这世界的那一刻自豪地说：我没有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