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未:抓主症明病机 创公式巧组方
秦伯未,1901年—1970年,代著名中医学家、教育家、临床家。他出身儒医世家,师从名医丁甘仁,毕业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作为一代名医,秦伯未临床经验丰富,擅长内科疑难杂症,在温病、肝病、水肿病、腹泻、痛证、溃疡病、慢性传染性肝炎、心绞痛等疾病方面造诣极深。
抓主症 搜兼症 明病机
秦伯未善于总结归纳中医诊治的基本规律,诊断讲究“因人、因症、因时、因地制宜”,不“执死方治活人”;临证长于剖析主次见症,善抓主症,搜罗兼症,以主症为线索,以兼症为佐证和鉴别,条分缕析又全面综合。
如对冠心病心绞痛,他抓住阵发性短暂性心前区掣痛或胸部痞闷、窒塞这一主症,归其病位在心,病机主要是气血不利,不通则痛;同时根据其病多兼心慌心悸、自汗盗汗、疲乏无力、睡眠不佳、痛剧、面色苍白、舌质或淡或尖部嫩红起刺、脉象或细或大或弱或紧或迟或数或结或促等见症,进而指出其病机为心血不足,心阳衰弱。对临床具有指导意义。
创公式 巧组方 临证强
他还善于标本兼治,本指病因、病位,标指症状。尽管前人都强调审因论治,然他从《黄帝内经》“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等治法,依序针对病因、病位、症状,将临证处方的组成概括为“(病因+病位)+症状”这一公式。
如治疗风寒袭肺、宣化失职所致咳嗽,由上述公式引出治法为:(疏散风寒+宣肺)+化痰止咳,选用杏苏散加减。杏苏散的药物组成也恰好符合上述治法,即(紫苏、前胡+杏仁、桔梗+枳壳+甘草)+半夏、陈皮、茯苓。可见立法处方在针对病因、病位、症状三方面用药应互相呼应。
用成方时也应根据这三方面灵活加减,照顾症状,标本结合。这样处方用药,既可迅速缓解症状,又可祛除病根。
案例
某男,60岁,体质虚弱,有高血压病痼疾,常失眠。近5 日感冒发热,曾在某医院用解热剂及青霉素治疗,热势盛衰不定,汗多,热势上升无一定时间,一天发作数次,热升时先有形寒,热降时大汗恶风,伴见头痛,作恶,咳痰不爽,食呆口苦,口干不欲饮,便秘,小溲短赤。诊查:脉象弦紧而数,舌苔厚腻中黄。
辨证:病由风邪引起,但肠胃湿热亦重。
治法:依据寒热往来、食呆口苦、便秘溲赤等症状,从少阳、阳明治疗。
处方:柴胡钱半,前胡二钱,黄芩钱半,半夏二钱,青蒿钱半,菊花钱半,杏仁三钱,桔梗一钱,枳壳钱半,赤苓三钱。
一剂后热不上升,二剂退清。但仍汗出量多,因怕风蒙被而睡。考虑外邪虽解,肠胃症状未除,且年老体弱,汗出不止,体力难支。二诊改以桂枝加附子汤治之。
处方:桂枝八分,白芍三钱,熟附片三钱,生黄芪钱半,半夏二钱,茯苓三钱,陈皮钱半,炙甘草六分。
服药一剂,汗出即少,二剂后亦不恶风。三诊继续化痰湿,不久即愈。
此病主要是体虚而内外因错杂为病,秦伯未随机应变,初诊处方采用伤寒法结合败毒散,用柴、前、枳、桔升降泄邪,不是单纯的小柴胡汤,这是处方用药变化之所在。
又如某男,67岁,经常感冒,往往一二个月不断,症见鼻塞,咳嗽咯痰,头面多汗。曾服玉屏风散半月无效。秦伯未接诊后,改用桂枝汤加黄芪。患者服后自觉精神、体力增强,诸症渐解,感冒亦随之未发。
他说,此病前后二方均用黄芪而收效不同,因为桂枝汤调和营卫,加黄芪固表,是加强正气以御邪。玉屏风散治虚人受邪,邪恋不解。一般认为,黄芪和防风相畏相使,黄芪得防风,不虑其固邪,防风得黄芪,不虑其散表,实际是散中寓补,补中寓散,不等于扶正固表。如果本无表邪而服防风疏散,反会给外邪侵袭的机会。
精成方 辨通治 选专药
秦伯未精于活用成方。他说,成方是经前人实践有效后留下来的经验方,又可分成通治方(兼治数病)和主治方(专治一病)。他认为,即使运用通治方,也应分析主治、主药,并在认清所治病症的主因、主脏、主症后,再根据具体病情加减之,即“将病因、疗法密切结合症状,便能将通治方转变为主治方”,“只有掌握这些常规,才能出入变化,得其环中,超乎象外”。
至于选用专治方,关键不在于主症相同,而在于病因和病位相符,只有这样才具有加减变化之基础。故此,他成功地运用黄芪建中汤治疗虚寒胃痛,用桂枝加黄芪、当归治体弱感冒及其所致的痛痹证,并用阳和汤取代小青龙汤治疗风寒引起的顽固性痰饮咳喘症。
案例
王某,男,26岁,5年前先见阵发性心悸胸闷,渐见下肢浮肿。诊查:腰以下至足背浮肿甚剧,腹部胀满,呕吐,心悸气促,不能平卧,小便极少,大便溏薄;口唇发绀,两手红紫,颊部泛红如妆;舌尖红,苔白滑腻,脉象细数带弦。
辨证:系属阳虚水泛,气血瘀阻。
治法:用真武汤加味。
处方:熟附片二钱,生姜二钱,炒白术三钱,白芍三钱,茯苓五钱,春砂仁五分,木香五分。
连服四剂,尿量增多,下肢浮肿基本消失,仅足背未退尽,腹胀、呕吐均好转,但两颊泛红不退,阵阵烦急,时有咳嗽,痰中带血,脉仍细数不静带弦。久病烦急,浮阳未敛,肝火上冲犯肺,故见咯血。
仍用前方去木香,加黛蛤散5克,两剂后血止咳平,病情渐趋稳定。
本例病根源是心阳衰弱,不能温运中焦水湿,但从伴见颊部泛红如妆诸象,说明水气充斥,虚阳上浮,不仅胃气垂败,且有心肾阳衰随时虚脱的危险。故治疗采用真武汤加味,扶阳温化为主,佐以敛阴健脾,4剂后即收到显效。虚阳浮越病人,如果肝火旺,当防血证。本例并发肝火犯肺之咯血,原方去香燥加清肝镇咳之品,故能迅速扭转病机。
用对药 善分类 治肝病
秦伯未善于使用对药,处方上经常把当归和白芍、苍术和厚朴、半夏和陈皮等并用,他认为这都是前人经验积累,亦有理论根据,值得重视。
他把对药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借两种性质相反或气味、功效不同的药物结合,如气与血、寒与热、补与泻、散与收、升与降、辛与苦等,在相反相成中改变其本来的功效或取得一种新效果,诸如桂枝与白芍、川楝子与延胡索、黄连与吴茱萸、黄柏与苍术、黄芪与防风、红枣与生姜、干姜与五味子、桔梗与枳壳、半夏与黄连等并用属此类。
二是以两种药物相辅而行,互相发挥其特长,从而增强其作用,如豆豉与葱白、黄芪与防己、人参与附子等并用属此类。
三是以性质与功效类似的两种药物同用,借以加强药效或兼顾有关脏腑,如党参与黄芪、龙骨与牡蛎、青皮与陈皮、紫苏梗与藿梗等并用属此类。鉴于对药配伍巧妙,能加强药效,扩大治疗范围,故为秦伯未所喜用并力荐之。
20世纪50年代,我国肝病流行,秦伯未提出要区别“肝气和肝郁”、“肝火和肝热”、“肝风和肝阳”等几个重要概念。
他认为,“肝气”是指肝脏作用太强及其产生病症,其性横逆;“肝郁”是指肝脏气血不能条达舒畅的病症,其性消沉。前者疏泄太过,后者疏泄不及,在治疗用药方面就有出入。
肝炎临床表现复杂,从中医角度,秦伯未归纳为两类:
一是属于肝的:症见右胁部隐隐胀痛,遇劳则痛加剧,或头痛头晕,潮热或头面掌心热,或自觉烘热而体温不高,失眠,易出汗,小便黄,皮肤偶有瘙痒或落屑,月经不调等。
二是属于脾胃(包括肠)的:症见纳食呆钝,厌恶油腻,泛恶,嗳气,腹胀肠鸣,便秘或便溏,消瘦,倦怠无力,精神不振,黄疸等。
从病因病机来说,肝的症状有虚实、气血之分,其中包括气虚和血虚,气滞和血瘀,并由于气血不和出现偏寒、偏热现象;脾胃方面的症状多由肝病引起,其中有因木旺克土而使脾胃虚弱,也有因木不疏土而使肠胃壅滞,更因木与土之间此胜彼负,在脾胃不和时又使肝之症状加重。
为此,西医诊断的肝炎,中医诊断也以肝病为主,但治疗上不能单治肝,且不能单用一种治法。由于肝和脾胃关系密切,且肝炎经常伴随有肝和脾胃的错杂症状,所以必须分别主次,全面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