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今说|苗沛霖,少为人知的晚清造反牛人:把投降做叛徒当饭吃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此言不错,但不够全面。乱世不仅出顶天立地的英雄,也出为害人间的奸雄或者枭雄。一遇动荡之秋,总会有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投机分子,出来混水摸鱼、趁火打劫。大清晚期的悍匪苗沛霖(亦作苗霈霖),就是一个好例。

由于种种原因,如今了解苗沛霖的人,恐怕不是很多,即使是对历史有兴趣的人。其实,苗沛霖在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个名头很响、影响很大的风云人物。在大清王朝被太平军、捻军搅得焦头烂额之际,苗沛霖也拉杆子举起了反清大旗。他的队伍声势最大的时候,人数多达近二十万人,几乎是可以左右当时局势的一股力量。如果苗沛霖跟太平军、捻军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共同抗清、协同作战,那么大清王朝就有大麻烦了。能不能被一鼓推翻、寿终正寝,也是未可知的事情。因此,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改写历史的人物,有必要做一下介绍。

苗沛霖,乃安徽凤台人氏。凤台这个地方,距离大明王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家凤阳不太远。因而,他跟朱元璋算是半个老乡。大约苗沛霖很崇拜自己的这位著名老乡,也很想成为这样一个叱咤风云、青史留名的英雄。然而,苗沛霖虽然很有些头脑和手腕,但他善于投机取巧、反复无常的天性,决定了他缺乏长远的、全局性的战略眼光。这样的人,再怎么折腾也做不成名留青史的英雄,充其量只能是个为害一时的枭雄。

苗沛霖拉队伍闹事,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苗沛霖眼中的利益很短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苗沛霖反复无常,没有丝毫定力,把投降做叛徒当饭吃,走上了一条造反、投降,再造反、再投降,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灭亡的不归路。苗沛霖在这个问题上的行为表现,跟明朝的造反名人张献忠有的一比。

苗沛霖出身草根家庭,少儿时代家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为了实现出人头地的人生追求,他也曾像很多人那样埋头读书,热衷于科举功名。但是,不知是读书不对路,还是适应考试的能力有问题,他的科举考试成绩却很不理想。三十岁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只混了个秀才学历。按照清朝的官制,以这样的学历层次,芝麻大点儿的官都没得做。

科举仕途之路的不顺,使苗沛霖很受伤,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不满现实、仇恨社会和官府的种子,进而造反闹事。这一点,倒是跟同时代的洪秀全很相像。南有洪秀全、北有苗沛霖,两个穷书生因为科举失意,竟然给大清政府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不知道主管大清科举的高官们,在知道了个中缘由之后,心中会作何感想。

当捻军在他家乡一带搞得风生水起之际,对科举功名已经基本绝望的苗沛霖,觉得这是一个有利于自己发达的好机会,于是就跑到捻军头领张乐行那里混事去了,从而拉开了自己造反叛变生涯的序幕。苗沛霖作为一个体制内的知识分子,投靠了造反队伍,自然应当属于一种背叛政府的行为。大老粗出身的张乐行,却比较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一些。鉴于手下都是些文盲半文盲,张乐行见有苗沛霖这样一个知识分主动前来投靠,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就矬子里拔将军,委任他为军中高级秘书(红笔师爷)。

在张乐行的队伍里混了不长时间,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也可能是觉得没文化的张乐行弄不成什么大事,苗沛霖就很不够意思地开了小差,又一次做了叛徒。从张乐行那里溜号之后,苗沛霖跑到了大清政府一个姓金的市长(知州)那里,毛遂自荐地大谈如何整治捻军作乱、保卫地方平安,并自告奋勇地要担任那儿的地方武装总指挥(团练练总)。

当时,像苗沛霖这样不得志的知识分子,满大街都是。那位金市长,可能觉得苗沛霖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骗吃骗喝的混子,没什么大用处。所以,没怎么给他好脸,就把他给打发了。碰了一鼻子灰的苗沛霖,倒是没有心灰气馁,他跑回了自己的老家,走乡串户,向家乡的地主土豪们,兜售自己防备抵御捻军、保卫地方平安的理念。

大概是从自己的偶像朱元璋那儿受到的启发,苗沛霖提出的“御捻”理念,主要有三条:高筑墙、广积粮、拉队伍(筑寨,积粟,治兵)。没成想,那些没啥见识的地主土豪们,不但没人理他那个茬儿,还把他当做神经不太正常的人物,好一通嗤笑奚落。

这里也不成,那里也不就,总得找个吃饭的地方填饱肚子啊。无奈之下,苗沛霖只好先找了个工作以糊口。他的这份工作,是他的老本行——私立学校教师,也就是私塾先生。如果苗沛霖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混下去,也许会就此籍籍无闻地终老一生,不至于在历史上留下一段恶名了。但苗沛霖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甘于消停的人物,像他这样的人,一有合适的气候和环境,就一定会折腾出一些动静来。

在做私立学校教师混饭吃的那几年里,自感怀才不遇的苗沛霖,心里那个焦虑郁闷啊,简直难以数说,几乎就要崩溃掉了。比方说,他曾写过这样一幅楹联:“什么天主教,敢称天父天兄,丧天伦,灭天理,竟把青天白日搅得天昏,何时伸天讨天威,天才有眼;这些地方官,尽是地痞地棍,暗地鬼,明地人,可怜福地名区闹成地狱,到处抽地丁地税,地也无皮。”在他看来,造反的太平军里(应该也包括捻军)没个好东西,大小政府官员里也没个好东西,只有他自己才是好东西。

苗沛霖还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杜鹃啼血霜华白,魑魅窥人灯火青;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从诗中可以看出,求取科举功名不成的他,已经对读书学习恨之入骨了。在这个问题上,洪秀全、苗沛霖二人也是极其相似。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人拿来当做批判科举制度腐朽僵化、丑恶黑暗的例证。著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在他的《狱中题壁》诗中,有一句跟苗沛霖的诗句一字不差。不知是谭嗣同从苗沛霖的诗中抄来的,还是纯属巧合。但是两人诗意的襟怀和思想境界,那可是差的太远了。

教了几年书之后,苗沛霖的机会来了。来去无常的捻军,指东打西,使他家乡的官员和地主土豪们吃够了苦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起了还有个苗沛霖苗老师,感觉他的那些主张并非一无是处,开始找他寻计问策。善于抓机会的苗沛霖,赶紧辞了私立学校教师工作,鼓动那些地主土豪们出钱出物,资助他以抵御捻军为名拉队伍、立山头。

应该说,苗沛霖还是很有些煽动力和组织领导能力的。他的那几条抵御捻军的策略,也被事实证明是很有效的。再加上苗沛霖对捻军比较了解,因而捻军在跟他的队伍过招时,吃了不少的苦头。这样一来,苗沛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迅速扩大增强,他的队伍便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发展到十几万人的规模,占据了几千个高墙深沟围就的村镇寨子。

手里有了一定资本的苗沛霖,开始跟官府讨价还价了。而被太平军、捻军搞得兵力捉襟见肘的清廷,也正好有用得着苗沛霖的地方。因而,双方一拍即合,科举正道走不通的苗沛霖,便通过歪道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大清官员制服。在被政府收编后的三年时间里,苗沛霖被清廷像火箭一样飞速提拔,竟然连升十二级,成了一个二品的政府高官。

人心不足蛇吞象。苗沛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一有机会,他就想为自己捞取更大的好处。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咸丰皇帝狼狈地逃到了热河。苗沛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认为大清王朝已经基本完蛋,该轮到自己坐天下说了算了。他煞有介事地举办了一个隆重的祭奠追悼仪式,宣称大清王朝已经死亡。同时,封自己为“河北天顺王”,宣布建立“天顺王国”,又一次叛变了清廷。

为大清发完丧之后,苗沛霖派人联络太平军和捻军,建议三方携起手来猛追穷寇,让苟延残喘的大清王朝,尽快咽下最后一口气。在此期间,苗沛霖率部攻下了皖北重镇寿州。时任安徽巡抚的翁同书,都做了他的俘虏。或许是出于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打算,苗沛霖倒是没怎么为难翁同书这位高级战俘,只是向他提出了一大堆诸如要钱要物要地盘、惩办自己的对立面等等条件。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认为翁同书在苗沛霖问题的处理上投鼠忌器、养痈遗患,严重影响了自己平定太平军、捻军的军事行动,曾国藩一怒之下向朝廷告了翁同书一状。告状信的起草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因为这一状,翁同书被清政府判处了死缓这样的重刑。也因为这一状,翁同书的弟弟、晚清名臣翁同龢,跟曾国藩、李鸿章结下了很深的梁子。而作为政府高官,他们之间的这种私人恩怨,又会不可避免地反映到政务工作当中,甚至对晚清时期的一些重要历史事件的走向,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苗沛霖也算是个影响了历史进程的人物。当然,这种影响不是正面意义上的。

寿州事件过去一段时间之后,苗沛霖发现大清王朝不仅没有蹬腿咽气,反而又还过魂来了。后悔不迭的他,赶紧又向朝廷表忠心,再一次当了叛徒。朝廷当时还有用得着苗沛霖的地方,就暂时咽下了他曾为自己发丧开追悼会的那口恶气,责令他戴罪立功,率部协助政府军剿灭太平军、捻军。为了好好表现一把,苗沛霖很卖力地率领部队出战,包围了自己曾经的恩人张乐行,基本全歼了他手下的捻军。

然而,在这场战斗中,张乐行却突围逃走了。虽然这不一定是苗沛霖故意而为之,但是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大清官僚们,却趁机落井下石,指责他无私也有弊,有意放张乐行一马。有苦说不出的苗沛霖,为了向朝廷邀功并洗脱自己,便设计诱捕并杀害了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以及他手下的一干将领。可以说,太平天国的覆亡,有苗沛霖出的一份力。在被害之前,为自己的轻信悔青了肠子的陈玉成,这样怒斥苗沛霖:“我今天死,你苗沛霖这个贼种明天亡!”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像苗沛霖这样的人物,虽然不配用“良弓”来形容,但是“走狗”的称号,他还是当得起的。“什么什么的忠实走狗”这样的句式,很多人都喜欢用来形容苗沛霖式的人物,然而大家却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这样的走狗,有忠实的么?

所以,当太平军、捻军都被剿灭之后,并不忠实的走狗苗沛霖,对于朝廷来说就再也没有了什么用处。对于这一点,大约苗沛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毕竟大张旗鼓地、郑重其事地为朝廷办过葬礼嘛,这笔账人家迟早是要算的。况且世间还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叛徒,既让曾经的自己人瞧不起和痛恨,也不会真正被敌人所信任。而像苗沛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叛徒的人,连个自己人都不会有。因而,此时的苗沛霖,干脆破罐子破摔,难得地表现出了那么点儿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骨气,再度打出了反清的旗号,又一次作了朝廷的叛徒。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搏一把试试,或许会有点生机呢。

陈玉成怒斥苗沛霖的那句话,没等多久就应验了。仅仅过了一年多,苗沛霖的部队就被政府军给消灭干净了,他自己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玩火者必自焚,投机者终将会被历史所唾弃。苗沛霖反复造反当叛徒的经历,说明了这样的道理:一个私心太重、首鼠两端的人,即使再有才、再大胆、再能干,也是成就不了一番大事业的。而那些敢于造封建统治者反的人物,也并不都是出于正义的目的。叛徒,更是不能随便当的。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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