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吴先生(非虚构小说)
(一)
吴先生在年轻的时候,人们叫他秀才。他当着商州府的州官,是很清廉的父母官。出门不乘坐轿子,也不戴官帽。去远一点的地方,一匹毛驴,一柄伞,就摇晃在山道了。
他有时候在山里一住就是四五天。他的师爷找到他的时候,他四脚拉叉,醉倒在斛叶树下。
“来,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招着手,师爷凑到他的耳朵旁,“张宝成家的牛是吴老四偷的。李来娃的孩子在北山找到了,是雨儿寡妇抱走了。”
吴先生告老还乡后,来到了吴家沟——一个很偏僻的山沟,距竹林关关城约莫二十余里路。这里翠竹笔挺,鸟鸣声声。土壤肥沃,林木葱油。一水中分,两山夹流,呈“丫”字地貌。他摸了摸胡须,点点头,“就是这里了。”他用三年的时间盖起了吴家大院,逐步完善了各种功能,防水防火,防盗,防匪等。
前门楼约五米高,分岗哨,大院,后院三部分。台阶由两米长短的青石铺就。院墙高约三米,关起木门,整个大院在一片肃穆之中。
附近的乡绅来拜访他,问他以后有啥打算啊。
他举着酒杯,淡淡地笑道:“学学陶渊明先生的采菊东篱下,就满足了。”那些乡绅觉得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放心的走了。
(二)
吴先生来到这里后,先进行小流域治理。他把两条沟的水流聚集起来,形成水坝,便于沟渠栽种水稻,天旱时山上灌溉。紧接着,就是修路。修一条入山大路。沿途不足之处,用桦梨树钉桩,蓬盖,逐步改造这里的环境。
水路通后,就是修梯田,开荒种地。“穷不离猪,富不离书”。他经常给那些长工说这一句话。附近有一把好力气的人找到了他,争着给他当长工。最多时,近乎二十人的劳作队伍。
天麻麻亮,在号子声中,长工们起床了。慢慢地,方圆一百里的地方,都蚕食成了他的地盘。吴先生建造了三处庄园,以便就近歇住。夏天种玉米,高粱。冬天黄豆,小麦。
那些到他家拜访的乡绅们不愿意了,“这家伙,地盘扩充的很厉害啊。以后还不吃了我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三)
苏沟,竹啸沟两处有三个人给这个家族做豆腐,一天做三个。做豆腐需要大量的黄豆,吴先生给他们说,黄豆不够你来赊,豆腐我给你开银钱,年终再结账。那些卖豆腐的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了银两,你们可以给家里添置一下别的农具么。”
(四)
吴家大院有个大磨子,直径两米,厚一尺五寸。两头毛驴,三个长工不停地围着这个磨子转悠。那些玉米榛子,豆腐渣子,谷皮等全部用来喂猪。他家的猪,每天吃的滚溜圆。到了腊月,腊肉挂满了屋檐,引的老鹰不停地盘旋着,飞上又飞下。
有天,一个姓张的长工说,这几天咋感觉有点不对劲?猪娃子白天才喂过,晚上又倒的食,早晨应当要缓一下的,猪咋还吞个不停?
他一下子慌了手脚,觉得猪饭量剧增,要给汇报一下的,不然,账房先生说自己偷工减料,把吴家的东西私藏了。经过几晚上的观察,他才看到是几头野猪晚上抢了食物。
吴先生听说后,哈哈大笑说,“好事情啊。继续倒食,就像啥事没发生过一样。”
年关到了,吴先生一次卖了十二头猪给城隍庙。石香炉一带的杀猪匠很纳闷,今年咋没见吴先生来请自己?三天过后,吴先生请人拿了四水礼上门了。
杀猪匠来到后,看着空荡荡的猪圈,垂头丧气地说:“吴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来杀空气啊?”
吴先生微微一笑,“今晚先住下,工钱一分不少。明天亮家伙。”当晚,他让长工到猪槽里倒了许多酒糟子和麦麸子,放心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杀猪匠起床后,看到了猪圈里睡了好几头野猪,一刀一个。吴先生领着他,又在小路上捎带了几个。那年,吴家大院鞭炮连天,吆喝声不断,酒香四野。
(五)
几个地痞流氓受了教唆,找上门来,说吴先生家种的地,超过了地畔。一块地下是祖坟。另外,把他家的树砍倒了几棵,按照一树一命的说法,要赔谷物一担。
吴先生沉吟了半响,说,“谁派你们来的?给我说说。”
“没人。你欺人太甚,自顾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也要给我们一碗剩饭么。”
吴先生顺手拾起了一片鸡毛,“看到了吗?这是鸡身上的,掉到了地上,它就是一根毛,啥球不顶。”
“你到底要说啥?我们听不懂。”
吴先生给账房说,“去,给每人二十银两,一担谷物。回去好好做人。鸡身上有了羽毛,才漂亮!”
那些人想了想,还真是,这是吴先生变着法儿教育人呢!便拿着财物,回家干起了老实事——有的,买了骡子,驮起了货物,有的,去丹江边收购山货,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有好几个乡绅都说,“这个吴财主,把二流子都引得走上正道了,了不起啊。”
(六)
吴先生的名气很大。
民国时期,从河南伏牛山一带四处流窜流的土匪叫袁宝德,挂的军衔是国军旅长,和商州的匪首周寿娃,相互勾结,一起对商洛山区进行了烧杀抢夺式的洗劫。
他们在竹林关关城贴了悬赏令:“凡举报或者逮住吴先生的,赏银百两。赎金一担。竹林关张家的,赎金一斗,范家的,赏银五十,赎金一升。”一时,竹林关上下鸡飞狗跳,民不聊生。
时不时地,吴家的人就被土匪逮住了,让人来赎。不管是啥银子,袁大头,铜钱,填满一担完事。
他们去攻打了吴家堡。攻打了三天三夜,在一个夜晚,有个长工出来上厕所,山门大开,顺势俘虏了吴家大院的人。
吴先生顺着后山的地道,躲在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一连十来天,土匪都找不到吴先生的踪迹,准备要撤退了。这时候,一个胖乎乎的人找到了袁宝德。原来,他是吴先生山外的一个儿女亲家。他问对方,“要是我给举报了,你给我啥好处?”
“他家产的一半给你。”
就这样,吴先生被“请”到了关城。
袁宝德好酒好肉的给吃着,只字不提缴纳赎金放人的事。
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吴先生终于忍耐不住了,说“你有啥困难,就说吧。不要软刀子锯人了。”
对方这才松口,说:“我别的啥都不要。每年,你只要给我们的人马一人一件衣裳,一件鞋子,一碗饭就可以啦。”
经过这次受辱,拉磨子一般,吴氏一族迅速地衰败了下去。
(后记:笔者途经石香炉附近的吴家沟,在吴家大院前走访了69岁的吴家广老人。他说,他12岁时看吴家家谱,已经续单30代了。大院院墙是1950年前后倒塌的。祖上曾经当过秀才,做过商州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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