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草的日子

割草的日子

割草的日子不多，说不上岁月。大约是上小学的时候开始的，离着上中学不有一段时日。学校照例是要放假，我们那时候，一年放四次假——麦假，暑假，秋假，寒假。割草前，我们放假会帮大人做事。农家的事情多，小孩能干的活累不到我们，大人们不担心，也不心疼，扫地，喂鸡，拣柴禾，洗碗刷锅，和煤，扫落叶，很多，这样的事天天有，每天都有重复。如果我们不做，大人们就要抽时间去做。我们干，是放假的主业，大人就不一样，他们要挤出时间来干。

大人们每天要出工，到生产队去集体劳动。一个生产队，百十口人，小孩子，包括上中学的大孩子，都不属于正式的劳动力，但我们也可以挣工分。放麦假的时候，小学生们一起，由一个人——我们那个生产队有一个当老师的，他也放假，他就带着我们这些小学生在收割完的麦田里，拣拾麦穗，每出工一天，也记三分（正式男劳力出工一天记十个工分）。秋假也一样，也有我们可以帮着做的事情，也可以挣到工分。

割草是在放暑假的时候，生产队里养有耕牛，这些牛最喜欢吃青草。我们这些放暑假的小学生全都去做这件事。

我们那地方，夏天天气特别热，割草一般都在下午，过了三点后，带上一把镰刀，挎一个箩头——它用荆条编成，一个底框，底框上有一个十字架式的箩头柄，装草很方便。但后来，我们不用它，带它麻烦。我们拿一条绳子，把割的草把用绳子捆起来，绳子可以长一些，打成背带结，背一捆草，比扛着一箩筐草方便得多。割草有时候，去的地方很远，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割草，近处长草的地方，都割不到了，就要到远处去割。这让我们感到很高兴，如果，在我们的做事里，夹杂着玩的趣味，我们就会觉得很有趣。

不光是割草，那时候，我们做的所有事情，在今天看来，都是很苦的，但我们那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都没有去过县城，更不用说大的城市了，不知道在那样的地方，住着生活不同于乡下人的城里人。他们的生活什么样，我们更无从知道。年龄差不多相仿的我们，不论做什么样的事，都只管做，没有任何别的念头。我们更不去想做的那些事为了什么，包括割草拣麦穗挣工分，都不是我们的念头。大人有他们的事情做，我们有我们的事情做，大人们说要我们干什么事，我们就觉得那就是我们要干的事，他们也是从干这些事长大的。

苦，不光是因为城市的存在，城里人的存在，还因为，乡下的人知道了城市和城里人的在，知道他们的生活与我们不一样。乡下也识文断字，知道世间事，但祖祖辈辈在乡下，不因世间事对自己委屈和自卑。没有委屈和自卑的日子，就是世间事不在心头的日子，就是不识文不断字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把乡下人和他们的生命混为一体。

割草的日子，是乡下人的日子，我除了能想起那样的日子，更怀念乡下人？

202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