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又是一年三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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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因公事到潍坊出了一趟差，因时间宽裕，得以到小商品城一逛。同事说：“买个风筝给孩子玩吧， '风筝之都’嘛。”于是，我俩直奔那卖手工风筝的摊点而去。
虽是“风筝之都”，许是离农历“三月三”还早，只寻到几家有货。我们在一家小摊点前站定。这儿的风筝以小件为主，用细竹条和尼龙布纯手工制作而成，最大的不过一两尺，小的只有三四寸。样式有金鱼、紫燕，也有福娃娃、财神爷，都装在精致的小盒子里。我为女儿挑了一只不及半个手掌大的“小金鱼”，又为小侄女选了一只半尺长的“紫燕”。付过款，老板娘听我们口音不是潍坊当地，便热情地攀谈起来。
原来，潍坊的风筝竟有二千多年的渊源了。据说，最早的风筝是墨子历时三年在潍坊的鲁山用木制成，称为“木鹞”，“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到了东汉，造纸术充分发展，才出现了以纸为主要制作原料的“纸鸢”。潍坊有国内最大的风筝，长十几米，要一百多人才能放起；这里也有世界上最小的“福娃”风筝，长度仅有一厘米，是为庆祝2008年奥运会而做。
“你们过一阵子再来，4月20号是潍坊的风筝节，会有几十个国家来赶会，到时候成千上万只风筝一齐放，那场面！啧啧！你这辈子不看一回，才是遗憾呢。”赞叹！谁都不能阻挡我们热爱故土的深情。这位中年女子手里绞着风筝线，眼睛放射出抑制不住的神采。
4月20号，大约就是“三月三”附近的日子吧。“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我打量着手中的小小风筝，这样的风筝尽管精致却只能做摆设，但飞上天是绝对不要想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放过风筝了，印象中，只有孩提时，充分享受过“三月三”的快乐。
小时候，家里是很重视这些民俗节日。比如，二月二，不管多么贫困的家庭都要给孩子用灶土炒一碗“蝎豆子”，以示对来年美好生活的祝愿；端午节，也必须给家里的女孩子缝一个“姑娘”（又称“豆娘”，用碎布缝制，装有艾叶的驱邪香包），以显家宅圆满。而三月三，则是我们孩子们最盼望的日子了。不仅可以一饱荠菜煮鸡蛋的口福，更可以每人拥有一个新做的风筝，有了在野外疯跑一天的理由。
殷实的家庭会从集市上给孩子买一个现成的风筝，比如“金鱼”、“孙悟空”或者“大蝴蝶”、“葫芦娃”。而我的每一个“三月三”，却是享有一个父亲亲手制作的“长尾巴大蝌蚪”。每年三月三之前几天，父亲会新买一根竹竿，用锋利的砍刀几下劈成又细又匀的竹条儿，然后将六根竹条用结实的麻绳绑做菱形的样子，最后用旧报纸糊满竹面，粘上一条长纸条做的大尾巴，就成了。小时候，我顶佩服父亲会做这样的活计。在小伙伴中，我是年年都可以拥有纯手工风筝的幸运儿。别看我的“长尾巴蝌蚪”样子蠢笨，但飞起来，那些“大蝴蝶“葫芦娃”是绝对比不过的，甚至可以翻“筋斗云”的“孙悟空”也比不过。我为自己有这么棒的“长尾巴大蝌蚪”而骄傲。
大概是我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又骄傲地拿着父亲给我新做的“长尾巴大蝌蚪”跟小伙伴一起比赛。同伴们拿着鲜艳的“大蝴蝶”、“红牡丹”、“小飞机”看我的眼神很怪异。我旁然无觉，毅然把自己的“大蝌蚪”放了起来。也许是那天的风太猛了，也许是父亲糊“大蝌蚪”时稍许打了个盹，不到一刻钟，我的“大蝌蚪”就在天空中潇洒地扭着个身子，把尾巴扭了个稀巴烂，一头奔向地面来。“哈哈哈！瞧你的丑'蝌蚪’还敢拿出来放！”“就是，还是破报纸糊的！”“连个风筝也买不起！”小伙伴的讥讽把我的脸皮刺得生疼。
我拽着烂成一团的“大蝌蚪”，跑回家，冲着父亲大吼：“都怪你们没本事给我买'大蝴蝶’风筝，让我在同学面前丢脸。”父亲沉着脸，一猫腰把身旁的笤帚扔到了我的头上。我吓呆了。母亲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闷声回了里屋。记忆中，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
以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大蝴蝶”。尽管它比起自己天空中的同伴都小了一些，尽管它的颜色也不像同伴那么迷人，但是，它却把我以后每年的“三月三”书写得快乐无比。
“那是用我干半天建筑队的工钱买的。”成年后，母亲淡淡地对我说起这事。母亲当时在建筑队当小工，干一天苦力，才赚几块钱。我为自己幼年的不懂事而羞愧不已。
“爸，你给彤彤做个'大蝌蚪’风筝吧！”快到今年的“三月三”了，四岁的女儿已经很有自己的主见，她着迷地想要个自己的风筝。
“现在谁还要那？破报纸糊的，丢人事儿。改天我给彤彤买个'小公主’风筝。”彤彤被爷爷背在背上，一听这话欢呼雀跃起来。父亲已入暮年，双肾结石，长年吃药，病痛与虚胖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连多背彤彤一会儿都有些气喘。
手里摩挲着从“风筝之都”带回来的“小金鱼”和“紫燕”，我仿佛看到父亲曾经盛年的身影混合着“大蝌蚪”、“大蝴蝶”的光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痛楚地渐行渐远。耳畔不禁响起小时候父亲教唱我的儿歌：“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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