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讲堂《觉醒的物质载体—关于综合材料绘画》 / 四六文摘

觉醒的物质载体—关于综合材料绘画

田卫平

人类经历了石器时代、陶器时代、青铜时代、钢铁时代，现在到了复合材料时代，人类文明史的断代是根据材料来划分的，这一事实，足以证明材料在人类生活中占有的重要位置。而绘画艺术的品种也依绘画材料划分，岩彩画、水彩画、水墨画、蛋彩画、油画、铜版画、石版画、木版画、色粉画、蜡彩画、漆画、丙烯画……。绘画材料发展的脉络直接影响了绘画艺术发展的脉络，所以，在某种角度上说，绘画艺术史是材料写就的。20世纪20年代起瑞士画家克利就开始探索各种材料的综合运用，到了20世纪中叶，欧美很多画家开始不拘于单一材料的绘画创作，把各种材料综合运用到绘画创作中，形成了综合材料绘画。代表性画家有西班牙的塔皮埃斯（ Antoni Tapies ）、法国的杜布菲（Jean Dubuffet）、美国的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等（图1）。

图1 塔皮埃斯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形 1959

中国的艺术家在综合材料绘画方面的个人探索始于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中叶开始以中央美术学院为首的一些院校开设了材料课程。由于无法认定画种，综合材料绘画作品一直不能参加全国美展，也未被美术界广泛认可。2009年第11届全国美展中综合材料绘画被确立为单独画种，2010年中国美协成立了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标志着综合材料绘画结束了在中国被看作 “四不象”的尴尬境地，有了合法的地位。

一

综合材料绘画有别于其他绘画艺术的主要特征是涉猎材料的广泛性及多种材料的混合搭配使用。在当代艺术中，材料运用的广泛足以使人惊诧不已，材料的使用近乎达到无所不用的地步。现代科学技术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人工复合材料，加之自然界可选用的天然材料，为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综合材料绘画涉猎的材料包括两大类，一类是天然材料：木材、天然纤维材料(毛、麻、棉、丝、棕、草等)、土、沙、大漆、蛋清、矿物粉等；另一类是人工材料：金属材料(铜、铁、不锈钢、铝等)、人工纤维材料(尼龙、晴纶等)、玻璃、瓷片、化学漆、纤维板、石膏、水泥、塑料、蜡、玻璃纤维、硅胶等。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构思与表现有赖于对各种材料的详尽知解和相应的绘制工艺，综合材料绘画创作水平的高下，往往取决于艺术家对材料性能的了解程度、对材料的控制能力及相应绘制技法的把握，创作过程是一个地道的“物化”过程。这犹如作曲家必须了解不同乐器的表现力和局限性，除熟练地运用和声、对位等音乐语汇外，还要通过富有特色的配器，才能将情感完美地“音化”。综合材料绘画艺术家也必须探求、了解材料的理化特性，材料的表现力和局限性，各种材料的搭配效果，并创造出与之相适应的绘制技法，才能使自己的思想情感物化在物质之中。

只要我们对材料寄予最敏锐的感觉，每一种材料都会显露出自身所具有的美，材料价值不等于艺术价值，一件拙劣的大理石雕刻作品的艺术价值绝不会高于一件优秀的泥塑作品，正如贵州蜡染粗布完全可与苏州丝绸相媲美，在艺术价值面前，一切材料都处于平等的地位。西班牙艺术家瓦尔代斯（Manolo Valdes 1942－）的作品所用材料是普普通通的麻布、棉布、纸、油彩，但由于作者充分发挥了材料所能构成的肌理特性，加之起伏凸凹的高低差及强烈的色彩组合，使作品具备了极高的艺术价值（图2）。

图2 瓦尔代斯作品

西班牙画家塔皮埃斯（Antoni Tapies）的作品所用材料是普普通通沙子、土、化石粉、油漆，他的作品以朴素自然和强烈的材质美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二

综合材料绘画创作有两个趋向：一是以形式美表达为主要目的的“形式风格”（图3),

图3 卡萨马达向蒙德里安致敬 1970

二是以材料美表达为主要目的的“材料风格”（图1）以形式美表达为主要目的的“形式风格”离不开材料的支撑，反之，以材料美表达为主要目的的“材料风格”也离不开形式的支撑。综合材料绘画创作，不仅要完成形式美的表达，而且要完成对人的审美心理起着完美作用的材质美的表达，这是现代绘画的要素之一。形式美的表达和材质美的表达共同作用，完成作品的情感表达，画家特有的 “形式”和“材料”又共同组成了画家的个人风格。在材料和形式的选择和处理过程中，应保持敏锐的感觉，抓住材料的特质，以最完美的形式、最有表现力的处理手法达到内容、形式与材料完美融合。在综合材料绘画中同一主题内容和形式如用不同的材料来体现，即使是同一作者，其作品给人的感受会迥然不同，由于材料的差异，带来了从技法、形式到艺术特征的差别。形式充分体现了材质的最佳状态，便可称之为有材料风格的成功创作。在材料的光与涩、明与暗、粗与细、杂与纯、灰与艳、在纹质隐约依稀与肌理昭然无华的对比与均衡之中，蕴含有画家表达情感的语言和形式的新大陆。注重材料在绘画创作中的地位，并非仅仅是为了表现材料，发掘材料的审美特性也是一种艺术创造。虽然综合材料绘画作品的美学特征是在构思中确定的，但是，在创作过程中，材料却常常影响着我们的思维和行动。单纯将综合材料绘画的绘制看作是思想情感的材料表达是不够的，材料的运用在综合材料绘画创作的过程中，不仅能体现构思无法表达的艺术效果，而且往往可以获得超越构思的意想不到的最终效果。

三

综合材料绘画的另一主要特征是其“制作”性。有很多以比较“表现”的风格作画的画家对“制作”总是嗤之以鼻，认为画是应该“画”出来的而不是“做”出来的，认为“作画”的人是画家，而“做画”的人是匠人。其实只要我们对现当代绘画稍有了解，我们就会发现很多美术史上的杰出画家和当代国际一线著名画家的作品都是“做”出来的。由于材料的原因有的画无法“画”出来，只能“做”出来，克利的作品、塔皮埃斯（Antoni Tapies）的作品，杜布菲（Jean Dubuffet）的作品，巴塞罗（Miquel Barcelo）的作品（图4）,

图4 巴塞罗头骨与贝壳 2006

马诺罗.瓦尔代斯（Manolo Valdes）的作品，吉佛（Anselm Kiefer）的作品（图5）

图5 吉弗室内空间 1981

几乎都是“做”出来的。“制作”并未影响他们作品的艺术水准，反而对提升作品的表现力与张力起了很大作用。综合材料绘画是绘画，当然要强调绘画性，综合材料绘画作品的绘画性是通过作品的形式和材料综合反映出来的，不管是“作画”还是“做画”，我们要看最终的艺术水准，“作”出来的画未必是好画，“做”出来的画也可能是杰作，“作画”的人可能是大师，“做画”的人也可能是巨匠。无论是一挥而就地“作画”，认认真真地“做画”，还是兼“作”带“做”，都可以表达情感，人的情感是丰富的，表达情感的手段也应该是丰富的。

新材料层出不穷，不同材料的组合变化多端，新材料和新的材料组合及相应的绘制技法具备新的审美特性，新的审美观念也应运而生。物质材料对改变人们的审美观念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人们不得不重新形成新的审美标准，改变原有的审美观念和造型观念，以新的态度对待新材料诱发出的新艺术。

虽然人们自古以来对绘画材料的表面肌理就有一定的认识，可是把触觉作为造型要素提出，从新的观点出发加以评论却是20世纪的事。自从马里内蒂(Marinetti Filippo 1876—1944)发表触觉主义宣言之后，材料和材料的组合便作为艺术本身而被艺术家们广泛地探索着，它对绘画表层状态及整个造型领域的影响是深刻的。综合材料绘画的表层状态应该是很独特的，作品在以“形式”刺激观者的视觉神经的同时，又以“材质”刺激观者的触觉神经，使观者有很强的触摸欲望，观者在欣赏作品的过程中得到了形式美和材质美的双重审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