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人原创小说《张桂芬》(七)
《张桂芬》(七)
作者:孙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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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学
长大的桂芬儿不再去池塘扎猛子摸鱼了,长大的桂芬儿不再风一样的上房爬树了,长大的桂芬儿呼唤伙伴时不再扯着嗓子大声喊叫了。长大的桂芬儿安静地跟父母下地,安静地准备一日三餐,安静地喂猪养鸡,安静地对着邻居们微笑。
安静的张桂芬儿上学了,得益于一次县妇联和县教育局的联合考察。那个把宽扁的屁股裹在有笔直裤线的黑色裤子里、留着齐耳短发且脸庞圆大的妇联主任,对贫苦农村里我们这些豆蔻一样的少女们唏嘘不已,她对精且瘦、纽扣从领口就扣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的教育局领导说:男女都一样,闺女们也得接受教育……
只是领导们的一句话,我上学了。
村里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都被送进了村里的小学,就连建军那已经定了婆家的大姐也迈进了教室。
那时的课堂景像是一个特殊时代的奇异画风。长条凳上坐着的学生大小掺杂,高矮相间,有人怀里抱着自己最小的弟弟妹妹,有人带着锥子飞针走线地纳着鞋底……
平日里那个被这些熙熙攘攘的学生用“叔、大伯、爷……”各种称呼打招呼的人,统一成了“老师”一个称呼。老师从最基础的汉语拼音教起,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又加了个尾巴,用一根长长的杨树棍指点着,刚刚吐出“a”的声音,讲台下就响起了婴儿的哭声,那声音像带着感染力,只一瞬就勾起了另外两三个婴儿的伤心事,无论婴儿的姐姐如何轻拍着他们的后背,“噢噢”地哄逗,依旧缓解不了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声音越发急促和高亢……常常还没来得及将弟妹带出教室,有些屎尿就已经浸落在教室的泥地上,教室里的味道有时发酸有时发臭……
槐树上的大铁钟一敲响就下课了,女老师落在纳鞋底的那堆姐姐中间,她们讨论谁的鞋底纳得密实,讨论哪个鞋样子好看,相约着第二天带那好看的鞋样子来,都比着剪一张留存起来……班里的男孩子不知道鞋样子得用厚实的、大的纸张剪就,怕那些姐姐一随手就撕去一张自己的作业本,便将自己的书包看得很紧,下课出去玩挤罗罗、撞腿也将书包背在身上……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两三个月后,大部分的姐姐就退学了,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然不但能够认识自己的名字也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而我,再次面对早已在建军课本上看过的那些汉字,那些字母,那些加减乘除,觉得如此简单。我对知识的接受能力让老师们惊叹,而老师的惊叹也成为了我可以继续上学的台阶,他们都会在见到我父亲时除了将他们的惊叹讲给他听,还要附加一句:让她再上几年学!
准备让我认几个字就回家干活的父亲在听到老师的惊叹后,是有点自豪的,这点自豪像种在门口的那株秫秸花杆,牢牢地托住了我继续上学的这朵小花。
当老师们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自己的脑子里抠出点什么东西给我剖析时,我被允许跳级了,是接连跳了两次。跳级这种事在这个小村像个新闻,迅速传播开来,他们去村里的合作社买东西碰上会谈论,去地里干活在地头上休息时会谈论,在吃毕了饭坐在胡同口乘凉里会谈论,再见了我父亲时,他们更会谈论。他们喊:老张,你闺女跳两回级,学习真好啊,是遗传的你吧!
父亲是骄傲的,骄傲让父亲忽略那些不友好的调侃,努力控制不让大喜的表情爬上脸,只是在眼角开出两朵古铜色的菊花,菊花瓣细细长长,伸展开去,末梢又勾了回来,他挠着自己灰白的头:我养的,我养的……
我用三年的时间读完了五年的小学,这样的经历也让我膨胀,无论是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乡亲的夸奖,都催生了我的自大。我十六岁了,长出了纤细婀娜的身型,我像只骄傲的小母鸡一样,开始幻想今后读书上学走出村子的人生,是幸福的开始吧?
作者孙新月,咱大肃宁窝北镇刘疃村人(这个疃字,又难写又难念的,够难为我的),模样嘛,秀丽可人;才情嘛,鉴于现在满大街的才女,我都不好意思用才女这个俗称形容她了,不敢亵渎,就用神采飞扬吧,一个努力赚钱还不黏人的(上了点岁数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