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东坡谈个恋爱

与苏东坡谈个恋爱

感谢市郊往返地铁上两个小时的漫长车程，感谢一个人留居闹市的孤寂夜晚；感谢寒假来临前紧锣密鼓的会议总是言之无物拖拉延迟，感谢办公室各位同事体贴时常给我独处的安静；也要感谢一直以来非常自律又勤勉的我自己。

从去年11月初开始的《东坡词赏读》，至1月15日，背完全书108首东坡词。这是继《婉约词》和《宋词三百首》之后的第三本词集。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把108首（短）词平均到70天，每天只背不到2首。

但是，不管多么碎片化的阅读，只要坚持，还是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如今，这本《东坡词赏读》已经包了书皮的封面微微起皱，被我这双汗手摩挲得有了岁月的包浆。书中留下很多铅笔和蓝色红色黑色水笔的圈划墨痕。朝夕相处，忧乐相伴，诵读东坡词的这两个多月来，像谈了一场恋爱——大爱苏东坡！

开始背东坡词完全是偶然的机缘。先是在报纸上读到了几句苏词，随手做了摘抄：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又是偶然，在学生教室后面的图书角的书架上看到这本《一蓑烟雨任平生：东坡词赏读》，便顺手牵了回来，随即寻出《行香子述怀》，从“做个闲人”开始，每日每夜捧读苏东坡。爱极了他在载沉载浮的官宦生涯中那种放旷豁达的飘逸心态，当然，更爱他婉约温厚的另一面：坡翁亦是暖男、是挚友仁兄啊。

我的会议日程排在周二下午三点半。办公室的同事分赴各个会场还未散会的空寂里，我站在窗前对着萧瑟的冬景，读苏词，背最后十首。已经到了开会时间，又在等待上一场未散会的同事，我摸出纸笔，梳理整本苏词：从名句摘录开始，然后节日节气，咏物述怀，赠寄友人。其中，与友人唱酬篇目最多，可见苏轼重情重义的为人本色。就连贬谪之地负责监守他的长官都是他的好友，而且有如亲人一般。

论词悼念亡妻，谁都比不上他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让人动情。论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写过中秋月亮的《水调歌头》寄语兄弟情深，此后的中秋月就无人能超越了。论官宦沉浮屡遭贬谪仍乐观超脱，都不如这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论赠别友人，天涯同是伤沦落，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东坡多情，多才，旖旎妖娆之处不让柳永和秦观。看他写未成年的姑娘“道字娇讹”，就是像《红楼梦》中的史湘云那样，幺爱三四五，把“二哥哥”唤做“爱哥哥”；她的散乱发髻叫“绿鬟”，她卧房的窗是“红窗”，她荡秋千的绳子是“彩索”，通篇洋溢着二八少女的活泼色彩，读来怎能让人不爱。

全书所涉节气和节日和季节也颇多：上元、清明、立春、端午、中秋、重九；从初春、初夏、夏景到夏日雨后，从秋兴到暮秋，也有雪中送客。咏物词中，有咏柳、咏梅和咏橘。一辈子怀揣归隐的理想飘荡流离的苏东坡追慕陶渊明，“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他也有相当篇幅的自述词，侍妾朝云说他“一肚皮不合时宜”，他自称“占得人间一味愚”。这样不合时宜的愚人多一些该有多好呢。

我非常喜爱苏轼写他睡觉和做梦以及醉饮的篇章。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梦中了了醉中醒；夜饮东坡醒复醉。古今如梦，何时梦觉。苏东坡自陈平生三不如人：下棋，饮酒，唱曲。但偏偏是他写饮酒的词最风流别致，也许，半醉微醺之际，正是坡翁心眼最为明澈的时候。

人人都知魏晋风流，雪夜访戴乘兴而至兴尽而返，蕴藉风流的经典。苏轼亦有一篇寻张怀民的《承天寺夜游》，亦可入风流之列：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正是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得闲便是主人。于是，更加深切地理解了苏东坡的“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趁着两场会议的间歇，忙里偷闲写成此篇。接下来，转战另一场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