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之二十一《异类风水与异国风情 ——庆丰庄导游词》
异类风水与异国风情
——庆丰庄导游词
文〡张建设
从梧桐镇过大樟溪,往同安方向行走不到两公里,从路树的间隙向南望去,会见到在一大片平畴远处,有一座方正庄重的庄寨。这就是始建于清光绪8年的庆丰庄,俗称坂中寨。
摄影:林友光
从周边的地形地势不难判断,坂中寨的坐落位置是面山背水,与我们平常观念里的“后有靠,前有照”祥瑞风水格局大相径庭。事实上,寨的背后就是溪滩,永泰的母亲河大樟溪确实从寨子背后滔滔流过,所面向的田畴也有缓缓的高低差,远高近低,与普通的风水观念相抵触。为什么这样选址呢?先给各位嘉宾留一个谜吧。
来到庆丰庄门前,首先会见到高大宏伟的寨墙和高高耸起的门楼,还有右前角很秀气的雕式角楼。
摄影:林友光
先说寨墙。这道寨墙非常有特点,底部石墙部分不止异乎寻常的高,关键是它的砌造工艺,全部都是用硕大的河卵石,敲去一些圆面后,让剩下的圆面朝外,倒嵌干砌而成。这种砌法,不用任何粘合剂相胶结,只靠石楞与石楞的相互咬合,就使整个墙体形成一体,便是用撬棍硬撬,它也是越撬越紧。当然,这高大的寨墙,墙面是巨大而均匀的光面朝外的石块,这也是一个独特的背景墙,很适宜拍照。大家还可以到寨子的左前角看看它的转角工艺,转折十分自然,显示出永泰石工的高超技艺。
在石墙以上部分是生土夯筑的土墙,与雕式角楼一样,墙面基本是裸露在外的,一百多年来饱受风雨侵蚀,却没有垮塌,也显示了永泰筑墙工的本领。在土墙上,密密排列着条形窗和斜向射击孔,细数全寨,可以发现,斗形窗有60余个,射击孔有120多个,加上角楼,可以说,庆丰庄的防护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摄影:林友光
再说角楼。有三层高,突出于两道墙之外,形成四个面,四个面都开设了条形窗和射击孔。它的作用是扩大寨墙的观察面和防护力,保证防守时无死角。最重要的保护方向是门户,在土匪突进到墙下门洞时,重重的火力网可以在土匪的背后予以歼杀。这样的角楼,在右后角也有一座,可惜已经坍圮了。
现在要先看看正面的门楼,也是三层高度,凸起于整体墙面,最美观的是两翼各延展出一小段马鞍墙,酷似西洋门楼。
现在进入大门。大门是用方正的青石块无缝拼砌,厚度近3米,中间为拱券,门板厚实,应是苦椎木之类材料制成,即使缺乏保护,100多年过去了,却未见腐烂毁坏。
进入大门后,迎面又是一道墙。两墙之间左边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立着许多石条样的杆柱。这些石杆柱高1米到1.5米之间,它们有什么用途?请各位嘉宾猜猜。空地的右边则有一座甚为典雅的二层小楼,这个小楼的用途也请各位嘉宾猜猜。
在这里观察内墙,会发现这道内墙也是环围一整圈的,形成了第二道防护。实际上,这不仅仅是第二道防护,更重要的是,它体现了庄寨布局的一大特色:内外有别。二道墙内就是内庄,是主人生活起居和处理家庭、家族大事的处所。这里面还分成两个部分:内庄还以两道纵向到底的风火墙隔成三部分,中部的上下厅堂、后轩、左右官房(正房)和六扇,以及厢房、倒座构成了核心合院,此间一般不得做厨房使用;两道风火墙外和庄墙之间,各有以大通沟、过雨楼、外横楼围合的外院,这里是日常的家庭生活区,可以用火。这在走过正座和外院之后,大家可以感觉得到。
摄影:林友光
现在先看看寨墙和庄墙之间的这座二层小楼。有漂亮的木长廊,还有造型考究的景观窗。要是说这是工棚你们相信吗?有人认为这是供庄内小姐招亲用的彩楼,那是不可能的,谁家的小姐放到庄前?事实上还真是工棚。这就要讲到庆丰庄的一些故事了。
首先,这座庄寨并不是一代人就建成的,是经过了两代人的艰辛努力。第一代的陈如坤,只建了现在的核心合院,时为清光绪四年(1878年),占地约800平米,已经竭尽资财了。之后,他继续惨淡经营田产,一直到儿子陈尧榕成家时,家庭产业并没有很大的发展。
陈如坤的儿子陈尧榕结婚成家后,自觉得家业不能再这样平平淡淡,就想着去做生意。先是由老婆出面,回娘家(在今天的明灯村)借了一点本钱。开始,陈尧榕与一个福州人合伙做李干生意。第一次因为没有经验亏本了,不好意思去见丈人。他丈人详细了解情况后,没有责怪他,反而再次筹措资金,鼓励他东山再起。而这一次与合伙人结账时,对方多分了50多块银元给他,陈尧榕回到家后才发现。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尧榕怀揣50多块银元赶到合伙人家,说昨天结账的数目有误。合伙人看陈尧榕诚恳的样子,将信将疑,吩咐手下人再核对下账目,发现果然短缺了50多块银元。合伙人感动地表示:“你这个朋友我这辈子交定了!”凭着诚信,陈尧榕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在福州的上下杭开了“太昌”“义昌”两家大商号。家业也迅速发展起来了。直至今天,庆丰庄里还保存着当年用于给货物包装箱打印“商标号”的白铁模板。据说,他的李干出口到香港,只要打印上这个“商标号”就可以免检、免税。可见他的经商信誉之高!
摄影:林友光
富起来了,担心也多了。这时候是光绪年间,社会并不安定,到处土匪横行,陈尧榕觉得原有的房子一是不足以发展生产,二是防护能力还太低,不够安全,遂起了围寨的念头。
为了建造这个寨墙,他招聘了工人,唯一的招聘标准是,一餐能否吃下三大碗干饭,吃不下的不要,上工之后,要是吃不了三大碗饭也要休息。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用心:一是真的善待工人,二是因为垒寨墙的石块必须用百斤以上大的,从溪滩里撬起来,大老远搬回来,还要抬到墙上去,没有水牛般的气力怎么能行?因此,他就天天监工,只监督工人有没有吃饱。所以就留下了“陈尧榕,好主东”的佳话。当然,吃好了,也必须住好睡好,就专门建造了这座“工棚”。庄寨完工之后,这座工棚便可以用作家丁和管家的值守房,也就留下来了。
从以上故事可以发现,陈尧榕智商、情商都很高,很会调动他人的积极性为自己所用。其实,下面的故事更让人觉得他的社会活动能力也非一般人可比。
摄影:林友光
进入内庄前,会看见庄门还是很考究的,一是用整块青石板条拼砌,尤其是天平石自带门轴,很不容易;二是门边立框石板侧刻有楹联,联语很普通,无非表明“此家姓陈(颍水)”,但也说明,这里曾经就是大门口或前门口,因为,这是一副“门第联”。
进入庄内,其正堂建筑却比较平淡,梁架结构、开间大小、天井阔度广度、压廊石板等均很一般,算中规中矩,既不张扬,也不低调。这也体现了庄主的朴素和所追求的实用性。
摄影:林友光
大家到正堂后,可以见到堂上高高悬挂着三块匾额,这就体现了陈尧榕的社交能力。
第一块匾额是清光绪年间福建提督学政送给陈如坤的祝寿匾,主文是“椿萱并茂”。陈学芬,清光绪十六年前以翰林院侍读学士任。任内由少詹事迁詹事,再迁内阁学士。学政是一省主管教育、科考的官员,俗称学台。从朝廷各部院简派,并无固定品级,若以侍郎而授学政即为从二品,以郎中授学政者即为正五品,唯其必须是两榜进士出身。其官与布政使、按察使不同,严格意义上说并非地方官、而是由皇帝亲自委任指派的官员,反倒是类似钦差的性质。但他的地位仅次于巡抚、布政使司(按察使),是省级第三号长官,应该相当于当今的分管教育、宣传的副省长或副书记。
摄影:林友光
“椿萱并茂”字面讲的是“父母均健康长寿”,“椿”是椿树,古代以“椿庭”作为父亲的代称。“萱”即萱草,古代称母亲居室为“萱堂”,可指母亲。这是陈学芬祝贺陈如坤夫妇同享福寿的。
当时的陈如坤有一个身份是“耆宾”。所谓“耆”指六十岁以上的男子,“宾”指县太爷的座上宾。这是一个政治荣誉身份,要经过地方学官遴选,省学政批准,报礼部备案,然后具备了参加每年县太爷举行的“茶话会或酒话会”的资格,在一定程度参与地方事务管理,也就是政府认可的“乡绅”。
摄影:林友光
第二块匾额是时任五省联军闽军总司令的周荫人赠给“大奎先生”的,主文是“寿婺齐辉”。“寿婺”指寿星和婺女星,也是祝贺他人夫妻共同福寿绵长的意思。
周荫人于1924年(民国13年)4月,任福建军务帮办。同年5月,任福建督理。1925年(民国14年)1月,改任福建军务督办。同年11月,任孙传芳手下的五省联军闽军总司令。1926年(民国15年)12月,遭中国国民党北伐军击败,逃离福建省。
摄影:林友光
第三块是萨镇冰赠给“大奎先生”的“并受嘉福”匾。“嘉福”者,幸福美满也。也是对“大奎先生”夫妇的祝寿匾。
萨镇冰(1859—1952年),字鼎铭。祖籍山西代县,出身于福建福州,著名的色目人萨氏家族。中国近代著名的海军将领。先后担任过清朝的海军统制(总司令)、民国海军总长等重要军职,还曾代理过国务总理。1922至1927年,任福建省省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华侨事务委员会委员和福建省人民政府委员等职,1952年4月10日卒于福州。
应该说,这三块匾都是陈尧榕“挣”来的。他不过一个商人,在父亲、本人过寿时,竟然有这么高层的“朋友”赠匾祝贺,可见他的交际之广,人脉之旺。
陈尧榕共有五个儿子,有做账房先生的,有做民团团长的,还有留学日本的。都继承了诚信、乐善的好家风。留学日本的陈凤銮,娶回了早稻田大学同学育子,并将之带回庆丰庄。至今庄里仍保留着样式时髦的西洋铁架床、衣帽架、藤制旅行箱等,它们都来自那对年轻归国的留学夫妇。梧桐街的老人还依稀记得“日本婆”的模样。
摄影:林友光
看完正堂,可以从横衕绕到边院,再出二道大通沟看扶楼。这里要留心关注的是,边院与正座、与寨边扶楼各有隔墙,隔墙上都有隔门。这样,就形成院中有院,院外有楼,主人与内眷生活既有紧密联系,必要时又可以切实分开,各个子弟小家庭之间,亦可如此,既可保持紧邻的密切亲情,又有很好的独立、私密空间。与家丁、下人、佣工所居住的外楼、“工棚”更有可靠的物理分隔。从封建礼仪制度出发,确实是非常精巧的布局设计。
到寨边扶楼,会看到许多厨房之类的设施,也证明了上述观点。这圈扶楼(现在已经不成“圈”,只有两个“边”了。)虽然现在已经破损得比较严重,但假如加以维修,应该可以赋予新的用途,让这些老房子重新焕发青春活力。最可惜的是,绕到后楼时,只剩下一长溜倒塌的遗迹。据说,这座后楼三层高,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不幸遭受回禄,一直无能力重建。而在遗迹的背后,也就是寨墙后面,原来种植、生长着密密的、高大的油杉林,原本起着防风、固岸的作用,但在全民大炼钢铁的荒唐日子里砍伐殆尽!
摄影:林友光
现在回到门前,可以回答初见庆丰庄时的两个问题。
寨墙与庄墙之间是空地上有许多石头杆柱,仔细看去,杆柱顶上还有浅浅的凹窝,大家想想,在上面铺设起长长的木杆子,再放上箩䈂,是不是就成为一个很好的晒台?也就是说,即使庄寨遭受土匪长期围困,内部的生产、生活也可以长期坚持下去。
而所谓的风水问题,其实已经由庄寨主人的行为告诉大家了。一是在风水学上已经做到了“套峰、借势”;庄寨背后本来就高出溪面十余米,人工打造的高大油杉林更成了近处的靠山,其气脉还可以与大樟溪对岸的蜿蜒起伏、奔腾如龙的山脉相接。寨门向山,坡度尚缓,自然可以收纳祥和之气,祥和之“水”;而100多年来,当地发生过许多次洪灾,庆丰庄都安然无恙,也充分体现了古人择地的眼光!而庆丰庄能够在数十年里在商界如龙入海,靠的则是“诚信”二字,应该说,“诚信”就是庆丰庄最为倚重的“风水”!
编辑:张凌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