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篆刻》第37期 印坛中坚——张欣威


张欣威

号虚白,别署引薰室,1987年生,苏州人。

职业竹刻篆刻家,兼涉书画诗文。竹刻师从张泰中先生。


鸣凤在竹

—张欣威艺术管见

自晋王子猷“何可一日无此君”;唐王维“独坐幽篁里”;宋东坡“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之后,竹便成了文人士大夫的密友。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倾倒,诗文歌赋,咏叹不绝。于是乎画竹、刻竹、制竹亦随之风行海内,名手如云。

这些画竹、刻竹、制竹的艺人们,不独“近水楼台”,先占得了竹的雅气,同时亦能以竹为食,养活一家老小。我尝戏称之为凤凰一族,因为传说中的凤凰就是以竹为食的。也有人打趣说熊猫也是以竹为食的,我说熊猫肯定是乡间编箕、筐的憨厚老篾匠。而凤凰一族则是能把普通的竹子变为艺术品,使之脱胎换骨,赋予其崭新的生命。

苏州的张欣威,是我熟知的竹人,也就是我所说的凤凰一族,而且可以说是凤凰中的凤凰。欣威兄刻竹,师从同邑的张泰中先生。江浙一带,人文渊薮,竹刻名家辈出。泰中先生是竹刻界的名宿,欣威兄从其游,不数年,技艺便炉火纯青,而他对刻竹一道的认知又与我所了解的多数竹刻家不同。一种技艺的学习,大约苦练几年,总会比较娴熟,但要真正把技术升华成艺术却不大容易。这与个人的天赋、见识,还有后天所学习的范畴和交友等都密不可分。

欣威兄天赋之高自不待言,然其于刻竹却并不局限于刻竹本身,于刻竹之余,兼擅诗文、书画和篆刻诸艺,修养全面。又好与丹青名手交往,时而合作,切磋交流。正是这些“竹外功夫”使其卓尔,不同于流俗。

由于时代的变迁,传统的审美渐渐为人们所遗弃。相继而来的新兴审美又多如无根之萍,流于浅表的视觉观感,而无视内在情感的抒发。关于传统和新兴的这两种不同的审美取向,其本质并没有高下之分,它是艺术的两个面,即我们通常说的经典与时尚。经典的本身更偏重于继承,时尚则比较偏重于创新。经典得太过便会死气沉沉,而时尚得太过又会缺少内涵,艺术营养跟不上,容易凋零枯萎。所以艺术品的好坏,不在于其面目的经典或是时尚,而在于创作者的能力,是否能赋予经典新鲜的血液和给时尚提供充足的营养。而艺术创作的走向也是这两种面目不停的循环往复,通观艺术史就会一目了然。总之就是复古之后创新,创新之后再复古。无论是复古还是创新,其本身既是一种力量,同时也是一种病态。复古得太过,就需要创新来治疗,创新得太过也一样需要复古来治疗,在相互治疗和交融的过程中向前推进。

所以一位优秀的创作者,首先得明白其所处时代对艺术的影响是健康的还是病态的,从而选择顺应或者去治疗它。如元代的赵孟頫,就宋人书法写意太过和绘画写实太过的病态,反其道而行之。使书法趋于尚法,绘画趋于写意,于是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使艺术重归于健康。

到底什么样的艺术形式是健康的呢?就上面的例子来讲,难道就元人健康,宋人就不健康吗?其实也不尽然,宋人书法的尚意,也是针对唐人法度井然这种病态的治疗,绘画的写实,是补充和完善前代的画法。它们本来健康,其巅峰期的作品也是不朽的,然后慢慢衰败、病变。元人再来进行救治,继而重复宋人的道路。就如人类之生老病死一样,老一代衰朽了又孕育新的一代,它们有血缘关系,又非同一个体。这也注定了每一次的创新和复古都是不同的,创新之中复古,复古之中创新,以期达到“愈新愈古” “愈古愈新”的艺术效果。

如果想要做一位高明的医生,就必须要辩证的看待每个时代的优缺点,不能简单的指责创新或是复古。前面说过艺术史的发展如同人类的成长,其新生是伟大的,其壮年无疑是最成熟与健康的。创新是艺术的原动力,复古则是对艺术的人文修正。也就是说创新是其质的部分,复古是其文的部分。若套用孔子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的理论,文质相兼,臻于 “彬彬”是艺术品最好的状态。

前人通常把这种状态称之为雅,雅是兼有创新与复古之长,而无其病的一种近乎于完美的审美标准。无论是风格趋于创新还是风格趋于复古,雅皆是其总标准。

竹刻艺术虽然只是我国传统艺术体系里的一个小群体,但它却与其它的艺术门类共呼吸。如果说欣威兄的竹刻艺术有所取向的话,我想雅就是他的标准。雅这个字,一度成为贬义,甚至为人们所唾弃。而唾弃它的人,我想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无知,一种是畏惧。至于无知的原因,就不具体解释了,因为再多的解释对于无知来说都是没用的。至于畏惧,就是因为要达到雅,需要天赋、识见和全方位的修养,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所以选择避开这条路,有的为了自我欺骗和标榜,甚至于诋毁它。一个时代真正能达到如此高度的艺术创作者寥寥无几,当然也就弥足珍贵了。

我们这个时代的审美取向是创新,但缺乏人文的修正,所以需要加入一点复古的成分。前面说过每一次创新和复古其本质都是不同的,所以对于创作者来说都是披荆斩棘,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欣威兄的竹刻艺术不盲目跟风创新,注重人文加以修正。其取材多借金石以增其古厚,借诗文以对抗俚俗,用山水、花鸟来寄托性灵。不独于技法上灵活多变、一丝不苟,更能通过物象寄托情志。其风格清新典雅,所刻文房器物令人爱不释手,真的是有一种“无欣威竹令人俗”的感受。

我想这是当今的艺术创作者中少有的,竹刻家中尤其少有,这也是其竹刻作品必然可以不朽于后世的原因。

如果把中国固有的这些艺术创作形式来加以比较的话,个人认为竹刻和篆刻最难,二者同属于刻,又都是寓神变于方寸之间,从而达到“纳须弥于芥子”的艺术效果。欣威兄二者兼长,其篆刻私淑虞山赵古泥,愚见以为其印品在邓散木上,为近世学古泥之能得神髓者,可惜被其竹刻所掩。故特此拈出,以飨同好。

承蒙欣威兄青及,命我写一点观感。至于其竹刻艺术的真正魅力,仅凭我这支拙笔是无法说清的,不过隔靴捎痒而已。观者必须实际去感受,我想那种精神上的愉悦感是看我这篇文字的千万倍。领略过之后,倘若觉得和我所述的观点还有一些共鸣的话,说明至少我还没有拉低其艺术品位,这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石柱梅疏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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