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卷45 袁张韩周列传第三十五

《后汉书》卷45 袁张韩周列传第三十五


袁安邵公,汝南汝阳人也。祖父,习《孟氏易》,孟喜字长卿,东海人。明《易》,为丞相掾。见《前书》。平帝时举明经,为太子舍人;《续汉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无员。”建武初,至成武令。成武,今曹州县。

少传学。为人严重有威,见敬于州里。初为县功曹,《续汉志》曰:“县功曹史,主选署功劳。”奉檄诣从事,从事因致书于令。《续汉志》曰:“每州刺史皆有从事史。”曰:“公事自有邮驿,私请则非功曹所持。”辞不肯受,从事惧然而止。惧音九具反。后举孝廉,《汝南先贤传》曰“时大雪积地丈余,洛阳令身出案行,见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门,无有行路。谓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户,见安僵卧。问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令以为贤,举为孝廉”也。除阴平长、任城令,阴平,县,故城在今沂州承县西南。任城,今兖州县也。所在吏人畏而爱之。

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谋为逆,事下郡覆考。明年,三府举能理剧,拜楚郡太守。是时辞所连及系者数千人,显宗怒甚,吏案之急,迫痛自诬,死者甚众。到郡,不入府,先往案狱,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反虏,法与同罪,不可。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别具奏。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余家。岁余,征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曾以臧罪鞠人。常称曰:“凡学仕者,高则望宰相,下则希牧守。锢人于圣世,尹所不忍为也。”闻之者皆感激自励。在职十年,京师肃然,名重朝廷。建初八年,迁太仆。

元和二年,武威太守孟云上书:“北虏既已和亲,而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欺之,谋欲犯边。宜还其生口,以安慰之。”诏百官议朝堂。公卿皆言夷狄谲诈,求欲无猒,谲亦诈也。既得生口,当复妄自夸大,不可开许。独曰:“北虏遣使奉献和亲,有得边生口者,辄以归,此明其畏威,而非先违约也。以大臣典边,不宜负信于戎狄,还之足示中国优贷,而使边人得安,诚便。”司徒桓虞改议从。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皆恨之。因大言激励曰:“诸言当还生口者,皆为不忠。”廷叱之,及大鸿胪韦彪各作色变容,司隶校尉举奏,等皆上印绶谢。肃宗诏报曰:“久议沉滞,各有所志。盖事以议从,策由众定,訚訚衎衎,得礼之容,訚訚音银,忠正貌。衎衎音看,和乐貌。寝嘿(同寝默,止而不言,沉默)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谢?其各冠履。”帝竟从议。明年,代第五伦为司空。章和元年,代桓虞为司徒。

和帝即位,窦太后临朝,后兄车骑将军北击匈奴与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唯独与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者十上。太后不听,众皆为之危惧,正色自若。窦宪既出,而弟卫尉、执金吾各专威权,公于京师使客遮道夺人财物。又擅使乘驿施檄缘边诸郡,发突骑及善骑射有才力者,渔阳、雁门、上谷三郡各遣吏将送诣第。有司畏惮,莫敢言者。乃劾擅发边兵,惊惑吏人,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檄,当伏显诛。又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无尽节之义,《续汉书》曰,安奏司隶郑据、河南尹蔡嵩。请免官案罪。并寝不报。等日益横,尽树其亲党宾客于名都大郡,《袁山松书》曰,河南尹王调,汉阳太守朱敞,南阳太守满殷、高丹等皆其宾客。《前书》曰“十二万户为大郡”也。皆赋敛吏人,更相赂遗,其余州郡,亦复望风从之。任隗举奏诸二千石,又它所连及贬秩免官者四十余人,窦氏大恨。但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窦宪复出屯武威。明年,北单于为耿夔所破,遁走乌孙,塞北地空,余部不知所属。日矜己功,欲结恩北虏,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徒冬反。为北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事下公卿议,太尉宋由、太常丁鸿、光禄勋耿秉等十人议可许。任隗奏,以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可永安内陆,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捍御北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阿佟,以增国费”。宗正刘方、大司农尹睦议。事奏,未以时定。计遂行,乃独上封事曰:“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事有易断,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单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备,故匈奴遂分,边境无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坠,赫然命将,爰伐塞北。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余万人,议者欲置之滨塞,东至辽东,滨,边也。太尉宋由、光禄勋耿秉皆以为失南单于心,不可,先帝从之。陛下奉承洪业,大开疆宇,大将军远师讨伐,席卷北庭,此诚宣明祖宗,崇立弘勋者也。宜审其终,以成厥初。伏念南单于,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余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而弗图,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实知旧议,而欲背弃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枢机,《易》曰:“言行者,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赏罚理国之纲纪。《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虏怀怨。兵、食可废,信不可去。《论语》:“孔子曰:'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且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诏下其议。又与更相难折。险急负势,言辞骄讦,讦谓发扬人之恶。至诋毁,称光武韩歆戴涉故事,终不移。大司徒歆坐非帝读隗嚣书,自杀。大司徒涉坐杀太仓令,下狱死。竟立匈奴降者右鹿蠡王于除鞬为单于,鞬音九言反。后遂反叛,卒如策。

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噫呜流涕。噫音医,又乙戒反。呜音一故反。叹伤之貌也。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四年春,薨,朝廷痛惜焉。

后数月,窦氏败,帝始亲万机,追思前议者邪正之节,乃除为郎。策免宋由,以尹睦为太尉,刘方为司空。,河南人,薨于位。,平原人,后坐事免归,自杀。

初,父没,母使访求葬地,道逢三书生,问何之,为言其故,生乃指一处,云“葬此地,当世为上公”。须臾不见,异之。于是遂葬其所占之地,故累世隆盛焉。最知名。

仲誉。习《孟氏易》,作《难记》三十万言。初拜郎中,稍迁侍中,出为蜀郡太守。

,字伯楚。少传父业,历广汉、南阳太守。顺帝初,为光禒勋。行至清,为吏粗袍粝食,终于议郎。尚书胡广等追表其有清洁之美,比前朝贡禹第五伦。贡禹,元帝御史大夫。经明行修,清洁忧国也。未蒙显赠,当时皆嗟叹之。

,字仲河,少传家学,诸儒称其节,多历显位。桓帝初为司空,以豫议定策封安国亭侯,食邑五百户。累迁司徒、太尉,以灾异策免。卒,谥曰康侯。《风俗通》曰:“汤时年八十六,有子十二人。”

长子,左中郎将。早卒,次子嗣。

周阳,以累世三公子,宽厚笃信,著称于时。灵帝立,以太仆豫议,增封三百户。后为司空,卒于执金吾。朝廷以尝为三老,特优礼之,赐以珠画特诏秘器,《前书》曰,董贤死,以沙画棺。《音义》云:“以朱沙画之也。”“珠”与“朱”同。秘器,棺也。饭含珠玉二十六品,《谷梁传》曰:“贝玉曰含。”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奉策,赠以车骑将军印绶,加号特进,谥曰宣文侯。子嗣,位至太仆。

(音委或葵),少历显官,隗字次阳。先为三公。时中常侍袁赦之宗也,用事于中。以世宰相家,推崇以为外援。故袁氏贵宠于世,富奢甚,不与它公族同。献帝初,为太傅。

,自有传。董卓忿背己,遂诛男女二十余人。

叔平,少传《易经》教授,以父任为太子舍人。和帝时,历位将军、大夫、侍中,出为东郡太守,征拜太仆、光禄勋。元初三年,代刘恺为司空。明年,坐子与尚书郎张俊交通,漏泄省中语,策免。廉劲不阿权贵,失邓氏旨,遂自杀。

张俊者,蜀郡人,有才能,与兄并为尚书郎,年少励锋气。郎朱济丁盛立行不修,欲举奏之,二人闻,恐,因郎陈重雷义往请不听,因共私赂侍史,使求短,得其私书与子,遂封上之,皆下狱,当死。自狱中占狱吏上书自讼,占谓口授也,《前书》曰“陈遵凭几口占书吏”是也。书奏而狱已报。谓奏报论死也。廷尉将出谷门,临行刑,谷门,洛阳城北面中门也。邓太后诏驰骑以减死论。假名上书谢曰:“臣孤恩负义,自陷重刑,情断意讫,无所复望。廷尉鞠遣,欧音一口反。刀(刑人之刀或良剑)在前,棺絮在后,魂魄飞扬,形容已枯。陛下圣泽,以臣尝在近密,谓为尚书郎。识其状貌,伤其眼目,留心曲虑,特加遍覆。丧车复还,白骨更肉,披棺发椁,起见白日。天地父母能生臣,不能使臣当死复生。陛下德过天地,恩重父母,诚非臣破碎骸骨,举宗腐烂,所报万一。臣徒也,不得上书;不胜去死就生,惊喜踊跃,触冒拜章。”当时皆哀其文。

朝廷由此薄罪而隐其死,以三公礼葬之,复其官。子(音需,盱眙)。况于反。

后至光禄勋。时大将军梁冀擅朝,内外莫不阿附,唯与廷尉邯郸义正身自守。及桓帝,使持节收其印绶,事已具《梁冀传》。

夏甫之孙也。少励操行,苦身修节。父,为彭城相。《风俗通》曰:“贺字元服。祖父京,为侍中。安帝始加元服,百僚会贺,临庄垂出而孙适生,喜其嘉会,因名字焉。”往省谒,变名姓,徒行无旅。既至府门,连日吏不为通,会阿母出,见惊,《谢承书》曰:“乳母从内出,见在门侧,面貌省瘦,为其垂泣。闳厚丁宁:'此间不知吾,慎勿宣露也。’”入白夫人,乃密呼见。既而辞去,遣车送之,称眩疾不肯乘,反,郡界无知者。及卒郡,兄弟迎丧,不受赙赠,缞绖扶柩,冒犯寒露,体貌枯毁,手足血流,见者莫不伤之。服阕,累征聘举召,皆不应。居处仄陋,以耕学为业。从父并贵盛,数馈之,无所受。

见时方险乱,而家门富盛,常对兄弟叹曰:“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竞为骄奢,与乱世争权,此即之三矣。”三郤谓郤锜、郤犨、郤至,皆晋卿也。各骄奢,为厉公所杀。事见《左传》。延熹末,党事将作,遂散发绝世,欲投迹深林。以母老不宜远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庭,不为户,自牖纳饮食而已。旦于室中东向拜母。母思,时往就视,母去,便自掩闭,兄弟妻子莫得见也。及母殁,不为制服设位,时莫能名,或以为狂生。潜身十八年,黄巾贼起,攻没郡县,百姓惊散,诵经(哪部经?似比丘所为)不移。贼相约语不入其闾,乡人就避难,皆得全免。年五十七,卒于土室。《汝南先贤传》曰:“闳临卒,敕其子曰:'勿设殡棺,但著裈衫疏布单衣幅巾,亲尸于板床之上,以五百墼(音基,未烧的砖坯)为藏。’”二弟,节操皆亚于

正甫,与同郡范滂为友,俱证党事得释,语在《滂传》。初平中,为沛相,沛王琮相也。琮,光武八代孙也。乘苇车到官,以清亮称。及天下大乱,弃官客会稽上虞。县名,城在今越州余姚县西。一见太守王朗徒从整饰,心嫌之,遂称病自绝。王朗字景兴,肃之父也,《魏志》有传。《谢承书》曰“忠乘船载笠盖诣朗,见朗左右僮从皆著青绛采衣,非其奢丽,即辞疾发而退”也。后孙策破会稽,等浮海南投交阯。献帝都许,征为卫尉,未到,卒。

邵甫,耻其门族贵势,乃变姓名,徒步师门,不应征辟,终于家。《谢承书》曰:“弘尝入京师太学,其从父逢为太尉,呼弘与相见。遇逢宴会作乐,弘伏称头痛,不听音声而退,遂不复往。绍、术兄弟亦不与通。”

,为郡门下议生。黄巾起,从太守赵谦击之,军败,与功曹封观等七人以身捍刃,皆死于陈,以得免。诏等门闾号曰“七贤”。《谢承书》曰“秘字永宁。封观与主簿陈端、门下督范仲礼、贼曹刘伟德、主记史丁子嗣、记室史张仲然、议生袁秘等七人擢刃突陈,与战并死”也。

封观者,有志节,当举孝廉,以兄名位未显,耻先受之,遂称风疾,喑不能言。火起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后数年,兄得举,乃称损而仕郡焉。《谢承书》曰:“观字孝起,南顿人也。”

论曰:陈平多阴谋,而知其后必废;丞相陈平为高祖谋臣,出六奇,叹曰:“我多阴谋,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以吾多阴谋祸也。”其后曾孙掌以卫氏亲戚贵达,愿得续封,而终不得也。邴吉有阴德,夏侯胜识其当封及子孙。武帝末,戾太子巫蛊事起,邴吉为廷尉监。时宣帝年二岁,坐太子事系。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于是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诏狱,系者亡轻重一切皆杀之。内者令郭穰至郡邸狱,吉闭门捍拒曰:“它人无辜犹不可,况亲曾孙乎?”穰不得入,还以闻。上曰:“天使之也。”因大赦天下。曾孙赖吉得立。宣帝立,吉为丞相,未及封而病。上忧吉不起,夏侯胜曰:“此未死也。臣闻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子孙。”后吉病愈,封博阳侯。薨,子显嗣。甘露中,削爵为关内侯。至孙昌,复封博阳侯。传子至孙,王莽败乃绝。终陈掌不侯,而邴昌绍国,虽有不类,未可致诘,其大致归然矣。袁公窦氏之间,乃情帝室,乃情犹竭情也。引义雅正,可谓王臣之烈。《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臣子为了解救君王的困境努力奔走在危难之中,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烈,业也。及其理狱,未尝鞫人于臧罪,其仁心足以覃(音勤或谈,延及)乎后昆。《尔雅》曰:“覃,延也。”子孙之盛,不亦宜乎?此论并华峤之词也。

张酺(音菩)字孟侯,汝南细阳人,赵王张敖之后也。敖父耳,自楚降汉,高祖封为赵王。敖嗣,后有罪,废为宣平侯。寿,封细阳之池阳乡,后废,因家焉。

少从祖父受《尚书》,能传其业。《东观记》曰:“充与光武同门学,光武即位,求问充,充已死。”又事太常桓荣。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数。永平九年,显宗为四姓小侯开学于南宫,小侯,解见《明纪》也。置《五经》师。以《尚书》教授,数讲于御前。以论难当意,除为郎,赐车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为人质直,守经义,每侍讲间隙,数有匡正之辞,以严见惮。《东观记》曰:“太子家时为奢侈物,未尝不正谏,甚见重焉。”及肃宗即位,擢为侍中、虎贲中郎将。数月,出为东郡太守。自以尝经亲近,未悟见出,意不自得,悟,晓也。上疏辞曰:“臣愚以经术给事左右,少不更职,不晓文法,猥当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负恩辱位之咎。臣窃私自分,殊不虑出城阙,冀蒙留恩,托备冗官,群僚所不安,耳目所闻见,不敢避好丑。”诏报曰:“经云:'身虽在外,乃心不离王室。’《尚书·康王之诰》曰“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也。典城临民,益所以报效也。好丑必上,不在远近。好丑谓善恶也。言事之善恶,必以闻上,此即报效,岂拘外内也。今赐装钱三十万,其亟之官。”虽儒者,而性刚断。下车擢用义勇,搏击豪强。长安有杀盗徒者,辄案之,以为令长受臧,犹不至死,盗徒皆饥寒佣保,何足穷其法乎!

郡吏王青者,《谢承书》曰:“青字公然,东郡聊城人也。”祖父,与前太守翟义起兵攻王莽,及败,余众悉降,独守节力战,遂燔烧之。父,建武初为都尉功曹,为小史。与父俱从都尉行县,道遇贼,以身卫全都尉,遂死于难;亦被矢贯咽,音声流喝。“流”或作“嘶”。喝音一介反。《广苍》曰:“声之幽也。”前郡守以身有金夷,竟不能举。夷,伤也。见之,叹息曰:“岂有一门忠义而爵赏不及乎?”遂擢用极右曹,《汉官仪》曰:“督邮、功曹,郡之极位。”乃上疏荐三世死节,宜蒙显异。奏下三公,由此为司空所辟。《东观记》曰“青从此除步兵司马。酺伤青不遂,复举其子孝廉”也。

出后,帝每见诸王师傅,常言:“张酺前入侍讲,屡有谏正,訚訚恻恻,出于诚心,可谓有史鱼之风矣。”訚訚,忠正也。恻恻,恳切也。史鱼,卫大夫,名鰌,字子鱼。孔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也。元和二年,东巡狩,幸东郡,引及门生并郡县掾史并会庭中。帝先备弟子之仪,使讲《尚书》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礼。《东观记》曰:“时使尚书令王鲔与酺相难,上甚欣悦。”赏赐殊特,莫不沾洽。

视事十五年,和帝初,迁魏郡太守。郡人郑据时为司隶校尉,奏免执金吾窦景后复位,遣掾夏猛私谢曰:“郑据小人,为所侵冤。闻其儿为吏,放纵狼藉。取是曹子一人,足以惊百。”大怒,即收系狱,檄言执金吾府,疑子不平,矫称卿意,以报私仇。会有赎罪令,乃得出。《东观记》曰“据字平卿,黎阳人也。为侍御史,转司隶校尉”也。顷之,征入为河南尹。窦景家人复击伤市卒,吏捕得之,怒,遣缇骑侯海等五百人欧伤市丞。《说文》曰:“缇,帛丹黄色也。”《汉官仪》曰,执金吾有缇骑。部吏杨章等穷究,正罪,徙朔方。忿怨,乃移书辟等六人为执金吾吏,欲因报之。等惶恐,入白,愿自引臧罪,以辞命。即上言其状。窦太后诏报:“自今执金吾辟吏,皆勿遣。”

窦氏败,乃上疏曰:“臣实愚蠢,不及大体,郑玄注《周礼》云:“蠢愚,痴騃(音似,愚,无知。广雅:騃,痴也)也。”蠢音陟降反。以为窦氏虽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后世不见其事,但闻其诛,非所以垂示国典,贻之将来。宜下理官,与天下平之。平之谓平论其罪也。方等宠贵,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受顾命之托,怀之忠,临终之命曰顾命。至乃复比邓夫人文母。臣贤案:邓夫人即穰侯邓叠母元也。元出入宫掖,共窦宪女婿郭举父子同谋杀害,与窦氏同诛,语见《宪传》,故张酺论宪兼及其党。称邓夫人者,犹如《前书》霍光妻称霍显,祁太伯母号祁夫人之类也。文母,文王之妻也。《诗》曰:“既有烈考,亦有文母。”今严威既行,皆言当死,不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见夏阳侯瑰,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宾客,未尝犯法。臣闻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义,过厚不过薄。《礼记》曰“公族有罪,狱成,有司谳于公曰:'某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宥之。’有司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如其伦之丧”也。今议者为选严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贷宥,以崇厚德。”和帝言,徙封,就国而己。

永元五年,迁为太仆。数月,代尹睦为太尉。《汉官仪》曰:“睦字伯师,河南巩人也。”数上疏以疾乞身,荐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帝不许,使中黄门问病,加以珍羞,赐钱三十万。遂称笃。时子以郎侍讲,帝因令小黄门敕曰:“阴阳不和,万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与国同心,而托病自洁,求去重任,谁当与吾同忧责者?非有望于断金也。断金,解在《皇后纪》。司徒固疾,司空年老,时司徒刘方,司空张奋也。公其伛偻,勿露所敕。”伛偻言恭敬从命也。《左氏传》曰:“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惶恐诣阙谢,还复视事。虽在公位,而父常居田里,每有迁职,辄一诣京师。尝来候,适会岁节,公卿罢朝,俱诣府奉酒上寿,极欢卒日,众人皆庆羡之。及父卒,既葬,诏遣使赍牛酒为释服。

后以事与司隶校尉晏称会于朝堂,从容谓曰:“三府辟吏,多非其人。”归,即奏令三府各实其掾史。本以私言,不意奏之,甚怀恨。会复共谢阙下,因责让于辞言不顺,怒,遂廷叱之,乃劾奏有怨言。天子以先帝师,有诏公卿、博士、朝臣会议。司徒吕盖位居三司,知公门有仪,不屏气鞠躬以须诏命,反作色大言,怨让使臣,不可以示四远。司隶校尉督大奸猾,无所不察,故曰使臣也。于是策免。

归里舍,谢遣诸生,闭门不通宾客。左中郎将何敞及言事者多讼公忠,帝亦雅重之。十六年,复拜为光禄勋。数月,代鲁恭为司徒。月余薨。乘舆缟素临吊,赐冢茔地,赗赠恩宠异于它相。病临危,敕其子曰:“显节陵埽地露祭,欲率天下以俭。显节,明帝陵也。明帝遗诏无起寝庙,故言埽地而祭也,故酺遵奉之。吾为三公,既不能宣扬王化,令吏人从制,岂可不务节约乎?其无起祠堂,可作稿盖庑,施祭其下而已。”庑,屋也。

曾孙,好儒学,《华峤书》曰:“蕃生磐,磐生济。济字元江。灵帝初,杨赐荐济明习典训,为侍讲。”光和中至司空,病罢。及卒,灵帝以旧恩赠车骑将军、关内侯印绶。其年,追侍讲有劳,封子蔡阳乡侯

,初平中为司空。

韩棱伯师,颍川舞阳人,弓高侯颓当之后也。颓当,韩王信之子。见《前书》。世为乡里著姓。父,建武中为陇西太守。

四岁而孤,养母弟以孝友称。及壮,推先父余财数百万与从昆弟,乡里益高之。初为郡功曹,太守葛兴中风,病不能听政,阴代视事,出入二年,令无违者。子尝发教欲署吏,拒执不从,因令怨者章之。章谓令上章告言之。事下案验,吏以掩蔽病,专典郡职,遂致禁锢。显宗知其忠,后诏特原之。由是征辟,五迁为尚书令,与仆射郅寿、尚书陈宠,同时俱以才能称。肃宗尝赐诸尚书剑,唯此三人特以宝剑,自手署其名曰:“韩棱楚龙渊,《晋大康记》曰:“汝南西平县有龙泉水,可淬刀剑,特坚利。”汝南即楚分野。郅寿蜀汉文,陈宠济南椎成。”椎音直追反。《汉官仪》“椎成”作“锻成”。时论者为之说:以渊深有谋,故得龙渊;寿明达有文章,故得汉文;敦朴,善不见外,故得椎成。

和帝即位,侍中窦宪使人刺杀齐殇王都乡侯畅于上东门,有司畏,咸委疑于兄弟。诏遣侍御史之案其事。上疏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奸臣所笑。窦太后怒,以切责固执其议。及事发,果如所言。惶恐,白太后求出击北匈奴以赎罪。复上疏谏,太后不从。及有功,还为大将军,威震天下,复出屯武威。会帝西祠园陵,诏与车驾会长安。及至,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易·下系》之辞也。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尚书左丞王龙私奏记上牛酒于举奏,论为城旦。《前书音义》曰:“城旦,轻刑之名也。昼日司寇虏,夜暮筑长城,故曰城旦。”在朝数荐举良吏应顺吕章周纡等,皆有名当时。及窦氏败,典案其事,深竟党与,数月不休沐。帝以为忧国忘家,赐布三百匹。

迁南阳太守,特听得过家上冢,乡里以为荣。发擿奸盗,郡中震栗,政号严平。数岁,征入为太仆。九年冬,代张奋为司空。明年薨。

安帝时至相。赵王良孙商之相也。

顺帝时为丹阳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时为司徒。演字伯南。大将军梁冀被诛,坐阿党抵罪,以减死论,遣归本郡。《华峤书》曰“梁皇后崩,梁贵人大幸,将立,大将军冀欲分其宠,谋冒姓为贵人父,演阴许诺,及冀诛事发,演坐抵罪”也。后复征拜司隶校尉。

周荣平孙,庐江舒人也。肃宗时,举明经,辟司徒袁安府。数与论议,甚器之。及举奏窦景及与窦宪争立北单于事,皆所具草。窦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恶之,胁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谨备之矣!”曰:“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历宰二城。今复得备宰士,荣辟司徒府,故称宰士。纵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故常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无得殡敛,飞祸言仓卒而死也。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廷。及窦氏败,由此显名。自郾令擢为尚书令。出为颍川太守,坐法,当下狱,和帝忠节,左转共令。共,县名,属河内郡,故城在今卫州共城县东,即古共国也。岁余,复以为山阳太守。所历郡县,皆见称纪。以老病乞身,卒于家,诏特赐钱二十万,除子男为郎中。

少有名誉,永宁中,尚书陈忠上疏荐曰:“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号令,言必弘雅,辞必温丽,垂于后世,列于典经。故仲尼唐虞之文章,从周室之郁郁。《论语》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焕乎其有文章。”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臣窃见光禄郎周兴,光禄主郎,故曰光禄郎。孝友之行,著于闺门,清厉之志,闻于州里。蕴椟古今,博物多闻,蕴,藏也。椟,匮也。《三坟》之篇,《五典》之策,无所不览。伏羲、神农、黄帝之书曰《三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曰《五典》也。属文著辞,有可观采。尚书出纳帝命,为王喉舌。尚书为王之喉舌官也。李固对策曰:“今陛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北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为陛下之喉舌也。”臣等既愚闇,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才,每为诏文,宣示内外,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辞多鄙固。抱奇怀能,随辈栖迟(游息。《诗·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朱熹 集传:“栖迟,游息也。”),诚可叹惜。”诏乃拜为尚书郎。卒。

仲飨。辟大将军梁冀府,稍迁豫州刺史、河内太守。好贤爱士,其拔才荐善,常恐不及。每至岁时,延请举吏入上后堂,与共宴会,如此数四,乃遣之。赠送什物,无不充备。既而选其父兄子弟,事相优异。常称曰:“臣子同贯,若之何不厚!”先是司徒韩演在河内,志在无私,举吏当行,一辞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举若可矣,岂可令遍积一门!”故当时论者议此二人。

后征入为将作大匠。及梁冀诛,以故吏免官禁锢。朝廷以素著忠正,顷之,复引拜尚书令。蔡质《汉仪》曰:“延熹中,京师游侠有盗发顺帝陵,卖御物于市,市长追捕不得。周景以尺一诏召司隶校尉左雄诣台对诘,雄伏于廷答对,景使虎贲左骏顿头,血出覆面,与三日期,贼便擒也。”迁太仆、卫尉。六年,代刘宠为司空。是时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初视事,与太尉杨秉举奏诸奸猾,自将军牧守以下,免者五十余人。遂连及中常侍防东侯览东武阳侯具瑗,皆坐黜。朝廷莫不称之。视事二年,以地震策免。岁余,复代陈蕃为太尉。建宁元年薨。以豫议定策立灵帝,追封安阳乡侯

长子嗣,至甘陵相。甘陵王理相也。理即章帝曾孙。

中子,少历列位,累迁大司农。《吴书》曰,忠字嘉谋,与朱玺共败李傕于曹阳也。,前为洛阳令,去官归。兄弟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及帝崩,闻京师不安,来候董卓闻而恶之,使兵劫杀其兄弟。后代皇甫嵩为太尉,录尚书事,以灾异免。复为卫尉,从献帝东归洛阳。

赞曰:袁公持重,诚单所奉。单,尽也。惟德不忘,延世承宠。孟侯经博,侍言帝幙。事君,志同鹯(音瞻,猛禽,似鹞鹰。《左传·文公十八年》:“见无礼於其君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后因以“鸇雀”比喻忠勇者诛戮奸恶)雀。左传》曰:“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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