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花狂,只怕花谢人老
我为花狂,只怕花谢人老
作者:木兰坠露
春天的紫楸花开了,一簇一簇的,当风吹来的时候,便片片飘落,像入了画卷那般,舍不得出来。在暖色调的夕阳下,我踮起脚尖,想看清楚这小小的花仓里那沉淀的紫色。不经意间低头,看到满地落花,我为花狂,可是,我怕这花落了,只剩下我在时间里,为这不能延长的生命哀叹。
忽然想起南宋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落在心尖,不免带着诸多的深意。
初记事起,便觉古人有一种超脱物外的含蓄美,一位经历世事沧桑的诗人,难忘昨日的小雨,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诉说一生的汹涌澎湃,归来却皆是平静。
年少时,可谓是不识愁滋味,也难怪年轻时的李清照一玩耍就到日暮时分,沉醉其中不知归途,就连误入藕花深处都显得那么欢快动人。犹如诗人一般,歌楼红烛盏盏,轻罗万丈,连听雨都觉是欢乐跳跃着的音符。
那时候眼里有星河的璀璨,梦里有期许的偷笑,未来有年少的信仰,想来世间哪个少年心里没有藏着铁马冰河、驰骋万里的轻狂。后来呢?异国他乡,天地一沙鸥,风来了,雨来了,哪还是年少时就连落在窗棂都是轻盈曼妙的雨?如今茫茫江面只觉乌篷船摇,孤雁盘旋。
这大概是我读过的最温柔的惆怅,也是我听过的最绝寂的雨。是诗人觉得年少的那场雨和现在的不一样吗?年少终归是年少,就如同一篇文章,一本书,十岁的时候来读是一种味道,二十岁来读味道会一样吗?那三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呢?恐怕悟出的世事情感都不尽相同吧。
后来的后来,诗人已暮年,白发点点如星,再独自听雨时,竟也把人生悲欢离合参悟得如此通透,只剩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超然。诗人醉了,忘了,看破了,只剩明月星辰,或许我们久久忘不了的,缱绻的,恐是这句号后面的不胜苍凉。国破了,家散了,沧海变故,再归来时,已不再是少年,只是这场雨还在。十几年的时光与空间的跨越,留下一纸超然,再画上一个句号,连转身离去都是这般决然。
闲来也曾翻看幼年时的作业本和日记,读读那时的欢快与青涩,年龄的增长,连带着字迹和文字的成熟,从幼稚天真到十八岁的青春韶华,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稚嫩年少的味道。大概人生的轨道是这样的:二十来岁凌云壮志,三四十岁成熟稳重,五六十岁行到水穷处,仿若茶一般,始于精彩,归于平静。
也曾无知的说,一生都要仗剑走天涯,跋山涉水,颠沛流离,看尽世间繁华,放纵不羁爱自由。父亲听了只轻轻一笑,似有意无意缓缓地说:“我曾经年少的时候比你还要轻狂。”我竟忘了父亲也曾是少年,也曾年少轻狂。
那些一生书写的老者,写了一辈子书。当暮年的时候,落下手中的笔,絮絮叨叨的诉说,也成了娓娓道来,如同铺在桌上的卷帙,缓缓展开,静静流淌,波澜不惊。小时候写作文,多是华丽的辞藻堆砌着,拥簇着,没有老者书写的味道。
我想当文字褪却了少年听雨歌楼上的稚嫩,多了一份壮年听雨客舟中的沉稳,掸去一身尘灰,最后少了一身心火,便修得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超然境界。只是,这文字读来,终究是寂寥了些。似乎心中飘出了雪,在东风解冻时,江河横溢。让不曾经历,不曾懂得的局外人,也逃不过淡淡的哀伤。
书中说,所有的标点符号中句号最绝情,比喻此诗也可有余。最是欢乐难忘,苦情意远,或许世人留下的轨迹都如此,才让它抓住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褪去浮躁,少了腥火味儿,犹如百年前喷发的火山,最终归于平静,又将迎来新的风景。
如若再归来,他们皆可仍做少年,只是这年华里再没有一把刀,可以伤了心。
世人最怕不过时间流逝,恍然回首,经年不再,欲折紫楸为花狂,只怕低头浅唱间,花落满肩头。在那些诗行里,我们只是一个局外人,可是当那字字句句吟咏出来是,我们的心却像西风吹落的雪。或许,这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时过境迁,失去的终究是曾经的心性,情趣。无论是文字还是风景,是否也曾有过一瞬间,让你的心触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