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涛剧场日记 | 戏是越演越明白，人生也是如此吧！
昨晚的《陆唐》非常圆满，从演出到谢幕再到SD的见面，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度专注、紧迫的状态中。回到家，女儿第一次为演出后的妈妈做了丰盛的宵夜，太幸福了……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真的累到快散架了，今天几乎躺了一整天，可怜手机里还有一堆的事务不断地在“呼叫”“等待”。演出结束后，许多人都发来了祝贺信息，其中有不少师长、领导赞扬演出特别成功。昨夜台上的综合呈现以及每位演员唱腔和表演的起承转合、张合节奏，包括观众的互动，近乎完美。这和原生代演员经年砺练的功力是分不开的，更要感谢杨小青老师在当天下午不辞辛劳地从义乌特意赶来合成走台，对一个光效、演员定位都不放过，我在台上对杨老师说：精品就是这样炼成的。杨老师在台下答道：必须如此。然后，合成结束，顾不上吃饭又在演出开始前匆匆赶回义乌排戏。昨天有许多朋友都来了，蓝玲老师带着她的“蓝家班”赶到了现场。蓝老师与“小百花”与《陆游与唐琬》有着数不清的故事和回忆，从服装设计到造型设计，由她亲手设计的藏青色的陆游戏服，成为了越剧舞台上永远的经典，昨夜给我化妆的杨孙硕亦是她亲授的学生。
▲ 蓝玲老师的学生杨孙硕正在给我化妆
许多戏迷观众从五湖四海会聚蝴蝶剧场，为的是见“原生代”演员同台献演，为的是再一次亲眼见证《陆游与唐琬》主创团队共创的艺术精品。于许多观众来说，“原生代”三个字不光代表着我们的青春，同时也代表着大家的青春。这是观众和我们原生代演员的集体记忆，承载着观众对“原生代”的厚爱，也是观众对教导我们多年的老师以及我们多年自我努力的肯定。已定居美国的刘泽珍老师，看了我的每篇日记，谢谢我能有机会让她跟着我的日记走进回忆，在留言中，她说起了一段往事：“当年'小百花’集训结束，拉去长安镇展演一台小戏，没想到第一个戏《二堂放子》，董柯娣一句导板'沉香，儿啊……’调门不知飞去哪儿了，于是所有的演员紧张之极，一个一个全部跑调，连平日音准极好的茅威涛、何英全都失去自信。演出结束，史行厅长立马召集老师开会，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以为我这个厅长好当吗？！天天在刀尖上跳舞，省里拨了那么多的钱……你们老师要想办法啊！那一晚，我和同室的王媛老师整宿未眠……”这些故事现在听来都像微不足道的花絮和插曲，可在当年，老师们的的确确都为我们愁白了头。昨天，宋普南老师也赶到了现场。演出结束，他拍着我的肩膀不断地表扬着我，激动地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那一刻，就像回到了集训班时，每每演出成功、考试顺利，宋老师也都会这样夸我。很难想象，在这个年龄，在我不担任团长之职，姐妹们都已退休之时，还能有得之不易的机会和大家一起这样痛快地演出一场戏。当谢幕，“小百花”的团歌奏响，恍然间的久违感，拉回到了团歌的创作由来。为什么会有创作团歌的设想？是因为看了日本宝冢歌剧团首次来中国在上海大剧院的演出，结尾与观众互动唱着宝冢团歌，那场面深深的震撼了我。我想我们也应该有一首，代表“小百花”记忆和精神的团歌。我常说自己是一个“拿来主义者”，我觉得想要进步就必须不断吸收别人的优点。于是我邀请了《希望的田野》的作词、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陈晓光老师为我们作词，周斌老师作曲，才有了今天的“小百花”团歌。昨夜谢幕，当我们在舞台唱着团歌，许多的观众和小演员们都哭了。那会儿，所有的荣誉、成绩、烦恼似乎都不重要了，我们心里装的只有往昔一切的美好，只有那无数个与姐妹们奋战的日日夜夜。我们曾经一起笑过、哭过、吵过、闹过……如果说《陆游与唐琬》是无数观众心中的“白月光”，此段我与她们一同走过的路途与记忆便是我心中永远的“白月光”。我想，顾伯伯当年编写《陆游与唐琬》或许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情——从两首流传至今的凄美诗词中把故事化开，赌上自己全部的阅历与感悟用动情的笔触讲述一段在故事发生的年代并不被人看好的短暂爱情。无论世人如何评说陆游，无论世人如何看待唐琬，这个剧目成功留住了陆游与唐琬人生中那段昙花一现的美好。顾伯伯的小儿子维铁昨晚也来到了现场，顾锡东戏剧艺术馆马上要在嘉善县古镇西塘落成了。愿昨晚的演出，能够成为对顾伯伯最好的纪念。
之前的日记里我曾写道，表演艺术和自身的经历体验无法分开。可是，即便拥有了丰满的体悟，还需要有足够的技法和功力将其体现并传递。“小百花”原生代演员不但拥有足够的阅历与体悟，更有足够支撑传递体悟的扎实功力和体力，因而也便能足够完成导演与编剧预设中的“最高任务”。
实际上，像梅兰芳先生那一辈的艺术家，以及许多越剧的宗师前辈们，也都是在50到60这个年龄里，为我们后辈留下了许多无法媲美和模仿的作品。艺术或许就是需要人生和岁月的沉淀。我的这些老姐妹们，无论是董柯娣的嗓子和运腔处理还是洪瑛与辉玲对手戏时互相间节奏与分寸的把握，江瑶对赵士程那四句道白的细腻处理，邵雁对人物性情的把握……林林总总都还是值得后辈好好学习并传承的。
戏是越演越明白，人生也是如此吧！我有朋友和我留言说，希望我不被塵世俗情所累，娑婆世界，諸多無常……萬般帶不走，只有业隨身。但多年前我曾言：越剧是我的宗教，舞台是我的佛门。我或许没有办法真正放下。可是，大千世界，情仇爱恨，唯希望每一场经历都能更好地磨砺我于表演艺术之路上的修行。昨天演出结束后，考虑到远道而来的观众，小伙伴们首次尝试了SD的概念。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试过SD，很多程序也不太完善，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剧团和演员们的心情，所以理所应当地由我先做了“小白鼠”。非常感动，观众们非常热情也都非常有秩序，剧场的工作人员也很开心，他们说他们好多都还收到了观众赠与的小礼物。谢谢你们的每一声呐喊；谢谢你们的每一束鲜花；谢谢你们的每一句祝福；谢谢你们的每一条留言。那些拼命叫着让我保重身体的朋友们，我都听到了；以及那些说会永远爱我的朋友们，我也爱你们！最后，感谢还有更多没能来到剧场却一直支持着我的戏迷朋友们！昨天大家都说我瘦了，又找回了从前“玉树临风”的样子了，开心（希望不是哄我开心）！我还能演，我们下次见！
▲蝴蝶剧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