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若春梦了无痕
文/温佛佳
深夜，实在无法入睡，便索性起床，写下点什么。
打开电邮，诗颖从爱尔兰发来邮件，诉说着她的全欧之旅，在南意邂逅了一位帅气的西班牙男子，法国普罗旺斯海洋般的薰衣草，美极了......
末了问我，时间这个东西的魔力到底有多大呢？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丫丫，是不是，可以淡化一切。
昨天我还以为我跳不出的轮，今天我却不曾记得自己何时伤感过。那些人，那些事儿，恍若水中月、镜中花一般，都散开了去。
所以，到底什么是永恒，什么又是瞬间？
永恒就是瞬间，瞬间也就是永恒。我回她。
我静静一个人坐在书桌旁，南国难得见到的晴好日子，夜晚，很静，月亮高高挂在天幕，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睡觉了，唯有我。
“太现实的世界，除了你，”这是一个好友总用来批评我的话。
每个人的生活状态不一样而已，我说，很适合很多人的生活状态并不一定是我所期许的，而别人所不屑一顾的，又可能恰好是我珍视的呢。
我总拿这句话来回应他疼惜的语嗔怪。
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的女子，从来都是后知后觉到对别人早已明镜似的事却浑然不知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活在自我小温暖小忧伤中而不在乎别人评价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走着思考着成长着的女子，从来就是一个渴望高飞渴望停在空气里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有着自己坚守女子。
有信仰，所以不孤独。
诗颖总对我说，这个世界上压根儿不存在永恒，“永远”这个东西真是一个比玻璃都脆的摆设而已，所以，痛快饮酒，活在当下。
她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游走人生，恍若梦，恍若山中之光，恍若羚羊挂角般，因而“空落”就成了她最常形容自己生活状态的词儿。
你就说爱吧，这个东西到底存在吗，很多个清晨，我在地中海海滨城市的某个酒店醒来，我就觉得那个和我朝夕相处的男子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想逃离这种被我的心境制造出的假象，我觉得可怕，因为，也许下一秒钟这个人就离我远去了。
她总给我重复着她关于午夜阳光的憧憬，强调在北极圈那个太阳永远不落的地方，陪着她看午夜阳光的人，一定不会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的影子。
每次，听着诗颖关于永恒与瞬间的感悟，我都只是沉默，无言以对，内心生疼。
午夜，收到诗颖的来信，默默静坐，然后，很想说点什么，可说点什么呢，我也不太清楚，或者说，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自己的心绪。
上高中时，国文课老师是位特立独行的中年男子，他总用很锐利的语言来诠释最简单的现实，他总是无拘无束地用自己的价值观体系来颠覆很多既定的条条框框。
那时，我们每周都有写日记的任务，我最期待的事儿就是老师派发日记本，因为而后我就可以读到老师的评语。
15岁的少女时代，忧愁其实是真实的，我一直觉得，“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句词并不公平，其实，那个年龄段的心理状态更需要人去关注。
从小就比同龄人更为多思的我，日记总被老师很用心地读，很用心地写评语。
那时候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那段时间我经常去学校的桂花园，去那里一个人想很多自己根本想不通的事儿，然后把自己的涓涓心绪写成文字，交给老师，和他进行着无言的沟通。
一个周末，老师拿着日记本出现在我经常呆的桂花园，笑着坐了下来，用手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打开日记本。，我就看到了日记下面用红色碳素笔写的一首词，宋代朱敦儒的《西江月》：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
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
不消计较与安排，留取而今现在。
老师坐在我身旁，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对我说，孩子，要始终记得往前看，再多的情绪，日子淹没，就都会过去，活出潇洒大气的自己。
时隔这么多年，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丫头了，老师题写的那首词，却至今记得。
每每沮丧无助之时，便会在心里默默念叨它，一千多年前朱希真老先生独酌自饮时那份优雅闲适的心境，那份看淡世事自娱自乐的清净，是要有多少勇气，我才能在这么个现实而喧闹的社会里学会呢，何时才可以缴了自己的械，做最真实最原本的自己呢。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那么，如何做到谱写生命快乐的篇章呢。有人用宗教安放自己的灵魂，有人奉行睚眦必报的做人原则，有人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出路，有人寄情山水，有人等待救赎。
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这样想来，我便在电脑上敲下了如下文字：
诗颖，其实幸福就是一种状态，你觉得幸福了就幸福了，不需过问别人的意见，所谓的永恒其实就是现在，就在瞬间绽放的一刹那，我们都在望着远方，所以，很多时候忽略了这最美的一刹那，如是而已。
朱先生的这首词送给你，愿你也能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愿你幸福。
我很喜欢读诗词。还记得另外一首诗，苏轼老先生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当时读到，感到很难受。
人生到底是什么，我没法想太透，想不透，所以就更想知道答案了呢。
我翻遍各种书去寻找答案，最后都无果而终。而现在慢慢长大，经过很多的事儿，认识很多的人，回过头去看那时候惶惑的自己，我才明白，其实我们都中了时间的咒，很难跳出轮回。
其实，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理由，人生就像是飞鸿过隙，无痕无踪，偶尔留下来的一点足迹，也仅仅是为我们缅怀过去提供的一点证据罢了。
而我们都知道，留在雪上的飞鸿足迹终将被阳光融化，于是我们所剩下的，仅仅是畅想而已。
诗颖，我爱永恒，只是我也怕了永远呢。我们都将怀着朝圣般的心去生活，我们对流逝的一切扼腕叹息，只是过去的永远是要过去的，或者说已经过去，只是它却也真真切切地的确存在过，构成了我们生命的最基本的元素，是不是？
事如春梦了无痕，只是毕竟无痕也就是一种有痕，一种刻在生命树上的痕，亲爱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