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迷情:二十一朵玫瑰 (作者 雨夜昙花)
姗姗的美艳,才十二、三岁就显露了出来。明明全不知世事,一双大眼却看不出那个年龄的女孩应有的清纯。当然,那时孟炜并不懂什么美与纯,多年后,看她的照片,惊讶地看出这一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一直不喜欢她。
孟炜却一直喜欢姗姗,喜欢她美丽的容颜和清脆的歌声。那时,她常伏在阳台上,放声歌唱,她短短的头发黑黑亮亮,她的声音,清脆却又甜美。
那年,父母工作调动,孟炜随父母离开,与姗姗,就书信联系了,当然,还得避开母亲。
离开姗姗不久,她就开始谈恋爱。她不停地换男朋友,不知她从那一场又一场的恋爱里得到了什么,但她的信却是时而朗声大笑,时而悄声哭泣。孟炜写去的信,也就时而陪她欢笑时而劝慰。孟炜的感觉里,自己是黑白的,她却五彩缤纷,因此,那些文字全以她为轴心。那些年月没有日记本,他的日记,全寄给了姗姗,同时也习惯在每个午后收到她的信。
读大三那年,终于见面。
姗姗早就不再升学,那时他们的信中全不谈学业,只有哪朵花开了,哪片叶落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那天下课,姗姗伏在走廊上,对下课的孟炜大声喊:“喂!孟炜!”
孟炜抬头看过去,她一身红衣,正在大笑,因她的忽然袭击成功而洋洋得意。
她那样张狂的结果,是在她走后,孟炜宿舍的门都被敲破,那些男生或单刀直入或转弯抹角地来问姗姗的通讯地址,全不管孟炜与姗姗究竟是什么关系。
孟炜那时见了姗姗,才惊讶万分,小时的玩伴竟是如此人物!美得让人不敢对视却又不舍移开视线,虽然一直互寄着照片,可照片里的人哪及她呀!她的眼活力四射,低头时那双眼又似正遮掩了万种风情,她的笑豪放爽朗,她的唇小小的却厚厚的,就似有千言万语要述说,只有那头短发还是记忆里的黑黑亮亮。
孟炜是特别迟钝的,在姗姗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陪衬,只是一个聆听者,只是一个好哥哥,只是一个永远在哪里,当她歌唱时对她笑、当她哭泣时安慰她的、不成熟的邻家男孩。
当姗姗走后,那些男生来问她的通信地址,醋意翻天覆地地涌来,他才知道,也许,自己早就爱上她了,在他一面骂那些不懂珍惜她的男生一面写信安慰她时、在他一面笑一面把歌词一首一首地抄给她时、在他把她的信小心翼翼地锁进抽屉时,就爱上她了。
暑假,孟炜去看姗姗,带了一大包磁带。
孟炜远远地看见她,她与一男孩同行。那男孩留长发,一部分染成黄色,一部分染成紫色,穿着十分时髦的黑色衣服,上面坠着几枚亮亮的金属片。姗姗更是美得惊人,她的眉眼均夸张地画过,用的色彩全是平日在校园里见不到的,蓝的眼影,灰的嘴唇,只有头发,还是那样黑黑亮亮的。虽然异类,却能感受到那逼人的青春活力与热辣的生命动感。
孟炜不得不承认,姗姗美得无法形容,她并不似仙,中国的仙女是清纯的,对了,她美得似妖,美得如火,让人不敢近看,却又感受到她热力的召唤……孟炜看看自己身上那灰色的、古板的西装,他痛苦地发现:自己与姗姗,不是一类人!自己呆板的生活,怎么可能有那样青春靓丽、热辣如火、美艳如妖的姗姗?自己的生活,对姗姗来说,可能比坟墓还可怕吧?
远远地看着姗姗与她的男伴张扬着青春、旁若无人地走过,孟炜没有出声招呼。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孟炜才回到车站,离开这座有着姗姗的城市。看着自己的故乡、居住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的地方越来越远,泪,就滴了下来。
孟炜没有把自己去看姗姗的事告诉她,回去后,仍然如过去一样,一天一封信写给姗姗,象写日记一样。也一样天天能收到姗姗的信,她仍是那样,不停地恋爱,不停地散伙。
一晃五年过去了,孟炜一直没有见到姗姗,他只是好好地为姗姗扮演着一个可信赖的邻家哥哥的角色,如果她需要,孟炜知道,自己会一生一世把这个角色演好。只是,午夜梦回,总会想起那个女孩,伏在走廊上,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那情景,象把重锤,总要重重地敲到孟炜的心上,感觉里,就有鲜血,喷射而出……
姗姗的信,仍是一天一封,总是无关紧要的事,孟炜已习惯了她与那些男孩不停地分分合合,更习惯了去安慰她并哄她开心。每个晚上,不论多晚,都要写信给姗姗,写自己一天的工作与想法,写身边的人和物;天冷时,提醒她加衣;感冒流行时,提醒她多注意。唯独不写的,是:爱她,想她,思念她。
有一封信上,姗姗忽然问:要不要结婚了?
孟炜看到那两个字就有眼泪掉下来,过了好几天才答复她: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不放心你。等你嫁后我就结婚。
孟炜说这句话是因为,他身边不乏那些清纯的女孩子,看着就知是贤妻良母,也正是母亲喜欢的类型,姗姗嫁后,也就没必要再等下去,自然可以在那些女孩中寻一个结婚了。
那封信寄出后,姗姗来了信:我有事要你帮忙,能来一趟吗?
孟炜接了信就请假,朝有姗姗的那座城市驶去。
到了姗姗那里,已是黄昏。姗姗一点没有变,仍然那样美艳,仍然把孟炜衬提无比苍白。
姗姗见了孟炜,开心得话也不会说,只是一个径地笑。
虽是春天了,但那天很冷。
姗姗笑说:“倒春寒,正合吃火锅,你还没吃过我做的火锅呢。”
那个晚上,两人围了火炉,边吃边喝酒。
天亮时,孟炜醒来,发现自己和姗姗在床上。姗姗的脸红红的,偎在自己怀里。有那么一刹,孟炜以为是在自己的梦里,可是怀里的人却又真真实实地暖在自己的胸前。孟炜恍恍惚惚记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心头又是甜蜜又是恐慌。看着怀中的人,睡得那样香甜,而又那般纯真。
一直以为姗姗是美艳的,这时才知道,只有这样亲密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的纯真。
孟炜开心地想,终于有借口不做姗姗的哥哥了,终于可以追求姗姗了,从今天开始,要做她的爱人,哪怕,她如此精彩,自己如此死板,但自己总有温暖可以提供给姗姗,在黑白与五彩间,会找到和谐的。
姗姗醒来,羞涩难当,只是催孟炜快回去上班。
孟炜说:“那我们说好,什么时候我来娶你。”
姗姗并不正面回答:“不要那么古板,我不会要你负责的,现在谁还上演这种戏码来套人呀,你快回去,让人看到不好。”
孟炜并没有多想姗姗的话,只是想着回去就着手准备结婚的事。
坐上车,看着姗姗迎着风对自己摇手,孟炜心里鼓胀着离别的愁绪与终于可以与姗姗同行的喜悦。
刚到办公室,电话就来了,是姗姗打来的。
“孟炜,昨天的事就当它没有发生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用这事来逼你娶我。”
“不是你逼我,是我一直想娶的就是你。”
姗姗在那头笑得好大声:“你不要天真了,你以为我这种人会安安心心地嫁一个人过日子吗?”她的笑轻浮又刺耳。
“姗姗,我不敢要求你安心地做个好妻子,只想你嫁给我。”
“不可能的。我这样做,只是想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了,以后我不会再写信给你,你也不要再写给我,我们就这样结束吧。再见!祝你好运!”
不等孟炜说话,姗姗就放下了电话。再拨过去,却一直占线。
孟炜这时才懂,为什么有人会一时想不开去自杀,如果现在有把刀,他也一定会自杀。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孟炜有种恐怖的感觉:跳下去,就再也不用这样伤痛。他不敢再看窗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跳了下去。
他走到大街上,看到四处喜气洋洋,大幅布标打着广告:“情人节你去哪里狂欢?”“单身情歌,陌生男女对对碰!”
一问才知,明天是情人节。
走进花店,各色的玫瑰艳丽地开着,孟炜只钟情红色的,就象姗姗一样,那样美那样艳,那样不可抗拒的芬芳,那样不可无视的瑰丽。
一朵玫瑰,是我心中只有你;两朵玫瑰,是这世界只有我们俩;三朵玫瑰,是我爱你;四朵玫瑰,是至死不渝……
孟炜知道,姗姗是自己唯一的爱,他不知道,要多少玫瑰才能表示出这份情意。于是,他买了一大抱玫瑰,到有着姗姗的那个城市。
到了姗姗的家,得知她已去上班,就一路问了去。姗姗正在化妆,见了他,惊得心脏都掉在地上。孟炜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姗姗才说:“我不想伤害你,你走吧。昨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你这么呆,我才不敢惹你。我要上班,你走吧。”
“我在楼下等你。”孟炜说完便抱了玫瑰转身出去。
姗姗看他走出去,就有泪掉了下来。
孟炜不习惯舞厅那种乱乱的感觉,他走到舞厅外,站在风地里等着。
风一阵一阵地刮来,不时有小姐问孟炜进不进舞厅,他却好象没有听到。他在想着姗姗的信:“今天切黄瓜,把手切开了一个小口子,好疼。包了创可帖,好难看”、“我不喜欢学习,我一点也学不进去了,虽然我知道如果我不好好学习你会看不起我,但我真的看不进书。爸爸妈妈天天在吵架,我只想离得远远的”、“他们终于离婚了,我也自由了”、“还记得院里那棵玫瑰吗?我用它的花做了玫瑰糖,好香好甜”、“想着你一直把我当妹妹,我真是好开心好开心,梦里也会笑”、“我在台上唱歌,就好象还是站在我们家的阳台上一样,我一首一首地唱,就象看到你正对着我笑”……
这时,孟炜好象看见姗姗正依在栏杆上,短短的头发黑黑亮亮,她正用她那甜美的嗓子唱着歌。泪,就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滴在他怀里的玫瑰花上。孟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那样呆呆地、傻傻地站在那里。
姗姗唱完最后一首歌,离开了舞厅。她站在化妆间的窗前,看着孟炜。外面正在放狂乱的音乐,可是她竟一点也听不到,只能看见孟炜。她还记得,小时候,父母打架,那些大人只顾看热闹,只有孟炜把吓呆了的她从那场混乱中救出来,把自己抱进他怀里,轻轻拍着:“姗姗不怕,姗姗不怕。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那以后,孟炜一直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同学欺负,教她做功课。当得知孟炜要离开时,她恐惧得哭了一夜又一夜,缠着他答应给自己写信,一天一封……
可是,他们还是越离越远。姗姗连中学都没有上完,而孟炜,大学毕业又考上研究生;姗姗一直在歌舞厅里唱歌,孟炜毕业后到了研究所工作。这样的距离,不知怎样才能拉近。
站在窗后,泪水就止不住。如果,身边不停地换男孩子就可以忘了他,那姗姗早就换了无数个男孩子,但就是忘不了孟炜。最绝望的时候,姗姗也想把自己随便给了哪个男孩,可是,当那男孩要亲吻她时,她就恶心,只有再换男孩。怎么也不能忘记,孟炜十四岁那年,那小小的胸膛是怎样温暖了同样小小的自己。如果世间真有爱,那从她八岁那年,孟炜把她抱进怀里的那一刹,她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她是什么也不懂,而一遍一遍跑书店,就因为孟炜说他现在正在看什么书,里面的主角如何如何,她只是为了能与他谈论那些书中的人物,还有那些诗和词,而天天逼着自己去看书,去背诗和词。只是为了幻想着有一天能做饭给孟炜吃,有一天能与孟炜同住一个屋椽下,她参加了无数的学习班,学烹饪、学插花、甚至学裁缝……
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看到形形色色的男人,姗姗越发明白,孟炜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着孟炜这天神一般纯洁、阳光一般温暖的男子,姗姗知道,自己肯定早就堕落,哪里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这染缸里保护自己,直到昨夜,才把初吻初夜一齐给了自己爱的人。姗姗知道,自己坚守的不是纯真,不是爱恋,而是那一方温暖,而是那一片柔情,就是这温暖与柔情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又漆黑无比、寒冷刺骨的暗夜……
姗姗在试探孟炜是否要结婚,得到了他确定的回答后,她知道今生不可能成为孟炜的妻子,却又想在他有别的女人前得到他,所以,就设下圈套,把他灌醉。姗姗以为,一夜过后,自己就能满足,可是,现在才知道,她更想,一生一世缩在他的怀里,那八岁时就温暖了她的怀抱……
看着楼下的孟炜,姗姗真的想冲下去,扑进他的怀里,却又担心,再也不能够离开他。姗姗从不敢奢望,成为他的妻子。因为,他们不是同类人。别说孟炜母亲看自己的鄙视眼神,自己也知道:不配,他是完美到绝种的男人,自己连爱他也怕玷污了他。
但是看着他在下面呆呆地站着,姗姗感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裂开。原来玫瑰非要红色才觉出爱的深沉。只因为,红玫瑰就象血一样,就象此时,正从胸中一滴一滴洒下的热血……
有个姐妹走过来说:“你在看楼下那个呆子呀?真不知哪里跑来的神经病,站在那里哭了。”
姗姗听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她冲下楼去,跑到孟炜的身边:“孟炜。”一摸他的手,竟已冰凉。
孟炜从迷糊中醒来,见姗姗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眼红红的。一时心疼难忍:“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病了。
姗姗干脆把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就象多年前一样,孟炜慢慢地轻轻地拍着她:“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没有谁会欺负你。”
姗姗渐渐安静下来:“你发烧,我吓坏了。现在温度降下来了。你真的吓坏我了。”
孟炜不顾听她说什么,他只是想着自己一直念叨着的话:“姗姗,嫁给我。我并不是为那一夜情负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如此古板,一点也配不上这样青春靓丽的你,可是,我早就爱上你了。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姗姗抬起头,睁大眼,惊喜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我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有泪从姗姗的颊滚落:“你竟是爱我的?没有骗我?不是安慰我?这是真的?你爱什么也不懂的我?你爱初中都没有上完的我?你爱在歌舞厅打滚这么多年的我?你爱谈过这么多次恋爱——”
看着那狂喜得近乎怀疑自己耳朵的姗姗,孟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对着那仍喋喋不休的、红红的嘴唇吻下去,一面喃喃道:“是的,我爱你,爱你生生世世,爱你海枯石烂,爱你地老天荒……”
过了好一会,姗姗才开口:“可你母亲——”
孟炜笑:“一切有我,只要你肯点头嫁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难住我。”
天堂与地狱,原只有一线之隔。
姗姗喜悦地说:“只要你不是为了那莫明其妙的责任,我现在就可以嫁你。”
孟炜笑:“我有那么笨吗?要娶的当然是自己爱的人。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知道我那束玫瑰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
“笨!一朵玫瑰,是我心中只有你;两朵玫瑰,是这世界只有我们俩;三朵玫瑰,是我爱你;四朵玫瑰,是至死不渝;五朵玫瑰,是由衷欣赏;六朵玫瑰,是互敬、互爱、互谅。这些玫瑰加起来,就是二十一朵玫瑰,是真诚的爱。就是说,我对你爱,是真诚的,至死不渝的。而姗姗,从你三岁时搬到我们的院子里,我认识你,已整整二十一年。”
姗姗的脸,早已比瓶中那束玫瑰还要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