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桥话画:唐代颜真卿《祭侄文稿》高清大图赏析

画家邱汉桥带你走进传世名画背后的故事

《祭侄文稿》(全称为《祭侄赠赞善大夫季明文》)是唐代书法家颜真卿于唐乾元元年(758年)创作的行书纸本书法作品,现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祭侄文稿》是追祭从侄颜季明的草稿。共二十三行,凡二百三十四字。这篇文稿追叙了常山太守颜杲卿父子一门在安禄山叛乱时,挺身而出,坚决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取义成仁之事。通篇用笔之间情如潮涌,书法气势磅礴,纵笔豪放,一气呵成。

《祭侄文稿》与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北宋苏轼的行书《黄州寒食帖》并称为“天下三大行书”,亦被誉为“天下行书第二”。且此稿是在极度悲愤的情绪下书写,不顾笔墨之工拙,故字随书家情绪起伏,纯是精神和平时工力的自然流露。这在整个书法史上都是不多见的,故《祭侄文稿》是极具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墨迹原作之一。

在结体上,《祭侄文稿》打破了晋唐以来结体茂密、字形稍长的娟秀飘逸之风,形成了一种开张的体势,结体宽博,平正奇险。

一是宽郎舒展,外紧内松。字中戈挑多不挑出,而作断竹一顿,如“岁”、“戊、戌、贼、我”、“残”、“哉”等字。这正是颜字内放外收的典型之处。

二是多横向展势,左右偏旁或相向、或相背、或同向。尤其是相对的边竖,使传统的内弧相背为外弧相向形。如“蒲州、丹杨、开国、图、开、关”等处,使字形开张多变。显得疏密得体,相得益彰。此为颜体行书的创新之所在,亦是颜体阔达大度的结构特点之表现。三是气势凛然,但却寄寓着奇险。从《祭侄文稿》中我们会察觉到,有些字的俯仰变化之大,而这种现象的出现也正应和了颜真卿内心的悲壮心理,在书写时情绪放任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必然原因。这在前人行书书作中是很少见到的。“硬弩欲张,铁柱将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米芾《海岳名言》),字形尽量向两边拓开,却相互照应,形散神聚。如“尔、倾、巢、准”等字,而“摧、作、悔”等字则正中寓奇,大胆造险。

祭侄文稿》笔法圆转,笔锋内含,力透纸外,其线条的质性遒劲而舒和。清代何焯《义门题跋》中说:“鲁公用笔最与晋近。”但《祭侄文稿》一是打破了晋唐以来重内擫法来表现方刚之气的习惯,改用外拓法。他认为,外拓圆笔更能自如地纵笔挥毫,充分抒展书法家的个性。如第17行的“荼毒”二字便是笔势外拓的典型表现。二是线条浑厚圆劲,骨势洞达,赋予立体感。《祭侄文稿》中“父、杨、凶、史、轻”等字运笔疾涩,体现了古人所谓“颜字入纸一寸”的说法,这是对“使其藏锋,画乃沉着”的最好的领悟和展现。三是篆籀气的运用使《祭侄文稿》不同于晋唐以来的方头清瘦,回归了古朴淳厚之气。如“颜、清、尔”等字;楷隶之法的出现让作品奇趣迭出,如“门、陷、孤”等用楷法,“既、承”末笔波状则取隶法。如第13行的“凶威”二字取法篆籀,正是以圆润、浑厚的笔致和凝练遒劲的篆籀线条,展现了颜真卿在行书用笔上非凡的艺术功力。所以,熊秉明在《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中说:“其顿,沉着有力,其起,迅速利落,显出一种坚决果断,一种绝对的自信”。

《祭侄文稿》观其章法,恣意灵动、浑然天成。其一反“二王”茂密瘦长、秀逸妩媚的风格,变的宽绰、自然疏朗。字间行气,随情而变,不计工拙,无意尤佳,圈点涂改随处可见。其章法自然天成,毫无雕饰,完全是情绪的左右之下所完成的,这便给人以巨大的遐想空间。

《祭侄文稿》并不在意字距、行距,时疏时密,完全是随心所欲。每一行的中轴线或左或右或倾斜。章法的安排完全取决于情感的抒发过程。作品的前几行叙述了祭文的写作时间以及个人身份,情绪尚属平稳,心情比较沉重,行笔稍缓,线条凝重缓慢,章法和谐自然。

从“惟尔挺生”开始到“百身何赎”用笔豪放,章法左右飘忽不定,字局、行距变化较大,形成跳跃性变化。接下来的“呜呼哀哉”到全文结束“尚飨”二字嘎然收笔,章法从行草逐步改变为大草,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第10行的“顺”、“尔”之间,第11行的“受”、“命”之间,第16行的“覆”、“天”之间,第18行的“承”下和第21行的“及”字的顶部留白,是整幅作品的透气之处,加上与第8、10、14、15、19、21、23行涂改部分茂密浓厚对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无意间调节了浓密沉闷的空间,造成了“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强烈反差。舒张开朗,给人以畅快淋漓的感觉,使悲愤情绪得以宣泄。这也正说明了苏轼的“无意于佳乃佳”的论断。

《祭侄文稿》其墨法苍润,流畅自然。渴笔枯墨,燥而无润,干练流畅,挥洒自如。

全文不到300字,只用了七次蘸墨,到了一笔墨写下了53字,留下了干枯压痕出现难以控制的伤痛轨迹。从“维乾”到“诸军事”蘸第一笔墨,墨色由浓变淡,笔画由粗变细;从“蒲州”到“季明”蘸第二笔墨,墨色也是由重而轻,点画由粗而细,且连笔牵丝渐多,反映了作者激动的情感变化;从“惟尔”开始,因要思考内容、蘸墨,涂改、枯笔增多;从“归”字开始,墨色变得浓润,“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八个字墨色浓厚,充分反映出书家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天下悔”三字以后,随着心情的不可遏制,越往后越挥洒自如,无所惮虑。两个“呜呼哀哉”的狂草写法,足见书家悲愤之情不可言状。最后的三行如飞瀑流泉,急转直下,给人留下了无穷的回味。其情感交织而产生的笔墨效果使作品达到艺术的巅峰状态。这一墨法的艺术效果与颜真卿当时的悲恸恰好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

除此之外。从《祭侄文稿》中多处用渴笔修改的迹象表明:颜真卿在写这篇草稿时情绪激动,思如泉涌,手不能追,非快速行笔不足以表达其激愤之情,且无暇注意墨色的变化,虽笔中无墨仍然继续书写。然而这些干枯的笔墨,却给人以苍劲老辣的感觉,与浓重的笔墨形成对比,使作品具有枯、润、浓、淡、虚、实的变化,更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召力。一次蘸墨,疾书数行,有些笔画明显是以笔肚抹出,却无薄、扁、瘦、枯之弊,点画粗细变化悬殊,产生了干湿润燥的强烈对比效果。在中国书法史上唯有此一件作品最为遒劲,且和润。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也唯此作品能当之。

北宋董逌《广川书跋》:“鲁公《祭侄文》'峻拔一角,潜虚半股’,此于书法,其体裁当如此矣。至于'分若抵背,含如并目,以侧映斜,以斜附曲’,然后成书,而有人于此盖尽之也。鲁公于书,其过人处正在法度备存而端劲庄持,望之知为盛德君子也。尝问怀素'折钗股何如屋漏水?’曰:'老贼尽之矣。’前人于其隐处,亦自矜持,不以告人,其造微者,然后得之。此二体又在八法六体之外,乃知书一技而其法之众至此。公《祭犹子文》,殆兼存此体者也。”

宋《宣和书谱》:“鲁公平生大气凛然,惟其忠贯日月,识高天下,故精神见于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忠臣烈士,道德君子,端严尊重,使人畏而爱之。”

明代项穆《书法雅言》:“行草如《争座》、《祭侄帖》,又舒和遒劲,丰丽超动,上拟逸少,下追伯施,固出欧、李辈也。”

清代吴德旋《初月楼论书随笔》:“慎伯谓平原《祭侄稿》更胜《座位帖》,论亦有理。《座位帖》尚带矜怒之气,《祭侄稿》有柔思焉。藏愤激于悲痛之中,所谓'言哀已叹’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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