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吃螺蛳正当时

春分至清明这段时间，是吃螺蛳的最好的时节。在湖北老家吃螺蛳与在杭州的吃法是不同的。

细么早玩跳房子的游戏，是不分男伢女伢的，跳房子的水平技不如人的时候，就琢磨着在跳房子的道具上高人一筹：别人用瓦片，我就用空螺蛳壳串成串。跳房子的时候，单脚跳，螺蛳串在脚尖的指挥下，一格格地前进，发出很好听的沙啦啦的声音。

为了做成这样一个螺蛳串，就要到田沟里、水塘里摸螺蛳。专挑那种个儿中等、颜色深沉的老螺蛳，剔出螺蛳肉，放在通风的矮墙上晾两个晚上再在螺蛳壳后脑勺上磨出一个洞，用粗尼龙线或者麻索串在一起。那时候不知道剔出来的螺蛳肉是好东西，随手扔了，却让老母鸡捡了便宜。

其实螺蛳肉不肥腻不塞牙，是一种Q弹可口的美味。记得老家人要吃螺蛳肉，就专挑个儿大、壳儿亮的螺蛳，因为螺蛳肉只在它的头部那一坨，个儿大才能保证肉多；壳儿亮的螺蛳大多是一年内的螺蛳，肉嫩。老家水田水塘多，半天功夫就能摸到满满一箢篼大螺蛳！

老家拿螺蛳做菜，用的是不带壳的螺肉，因而费时费事一些。先将洗净的活螺蛳搁在沸水里焯，至螺盖脱落迅即捞出，用大头针或竹签将螺肉一颗颗挑出，洗净后汇聚一盘备用。因为螺肉是沸水里焯过的，所以在热油锅里翻炒几下就变了色，加佐料，渍一点水或者备好的汤汁（鸡汤、骨头汤），焖至汤沸，撒胡椒粉或者干辣椒粉，拌匀起锅即可食。

如此这般，吃到嘴的螺肉一丁点，化去的工夫大半天，农家平常也不备鸡汤骨头汤之类，所以在乡下老家，除非家有闲人，有闲工夫，才想到炒螺蛳肉吃。在我的记忆中在家里吃螺丝肉也就一两回罢了。真正能够放开手脚吃炒螺蛳肉是在黄州读书的那段时光，在师专后门外与地区体育场之间的那条体育路上。

从师专浴室旁的学校后门下去，沿着体育路往北可以去体育场，往南可去胜利街，快到胜利街的那一段，最热闹，因为有个旱冰场，旱冰场也带动了其它吃喝玩乐的营生。不少于五家小吃店就把炒熟的螺蛳肉用面盆盛了，摆在显眼的位置，吸引食客。我不会溜冰，却常常逡巡在这里，只为了吃到那些炒螺蛳。

春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没有课业的下午，睡足了午觉起来，不想泡图书馆了，就从后门踱出去，兴致好的时候，跑到七一路那家古籍书店淘几本便宜的好书，或者在地区行署边上那家小剧院看一场电影；实在懒得走了，就在龙王山那个小市场边找一家录像厅消磨时光，也不坏。

到了太阳从赤壁山的斜顶上坠到江对岸的西山里去了，就可以到旱冰场那边找吃的了。人还未到，四五个摊位的老板娘就热情地招呼：“炒螺蛳来一份？”“金龙泉来一瓶？”“炒粉还是炒面？”跟坐在那里的黄州人比，我不算是熟客，老板娘们居然知道我喜欢的三样东西：炒螺蛳、炒河粉和金龙泉啤酒！抵不过她们的热情，皇帝轮流做，下次到你家！只能每去一次换一家。

打开折叠的小桌子，掇一个小圆凳子；开一瓶金龙泉，舀一碗螺蛳肉来摆上桌。开吃之前，吸哈一口凉气，再夹起三两块在辣椒粉里滚过的炒螺蛳肉，舌头刚刚辣呵呵，额头马上汗涔涔，赶紧咕咚一大口气泡十足的啤酒，一个深深的长嗝从胃底部冒出，那个爽啊！偶尔，在抬头擦汗的时候，忽然发现邻近的小桌子上坐着自己的同学，哈哈一笑，两厢合并，那更热闹了！

据说，当年师专的伙食在黄州城里是顶好的，常驻体育场里的地区田径队的那帮跑不死的青年男女，经常来蹭饭。周边还有好多学校的学生都托我们的同学代买饭菜票，就是为了能够吃到全黄州最好吃的大锅饭！我真没觉得师专的饭菜有多好吃，倒是很奇怪我自己为什么还经常跑出学校去吃外面的炒螺蛳肉！而且至今还念不忘！！

在黄州其他地方也吃过辣炒螺丝肉，在南湖吃过，在东门吃过，在考棚街吃过，在青云街吃过，吃得最多的还是体育路和胜利街交叉的那个旱冰场外那几家，一来那里离师专最近，二来吃得多了也算是大半个熟客了，可以像自己家的厨房一样进出自由，端碗拿筷子都不用老板娘动手了。所以东西好不好吃在其次，关键是那种放松的心态。

1991年到杭州后，再没吃过那种去壳的辣炒螺丝肉了。

头一回在杭州吃螺蛳，自然是在楼上小马老师的宿舍里啦。因为螺蛳有壳，我没有贸然动手，先看着他吃。只见他用手撮起螺蛳就往嘴里送，我以为他会连壳一起嚼，正替他的牙齿担心，只听他呲溜一吸，螺蛳肉就从壳里到他嘴里去啦！原来这么简单！我也拣起一颗螺蛳来吸，却不得要领。螺蛳壳里的汤汁倒流出来，滴在袖子上了，螺蛳肉却纹丝不动。

小马老师教我：撮起舌尖和嘴唇，对着螺蛳口，就用那么一丝丝轻巧的吸力，就可以了。试一下，果然灵验！碰到少数顽固分子，小马老师又教我：用筷子的小头把螺蛳肉往里顶一下，再吸它会“反弹”到你嘴里！真佩服这位华师大物理系的高材生对力学与生活的研究，竟然如此炉火纯青！难免有个别吸不出的，就用牙签挑！小马老师提醒我：那样的螺蛳最好别吃，可能是坏的！

跟着小马老师吃过几次，就开始学着烧螺蛳了。买回螺蛳，剪掉螺蛳尖（也可以买已经剪过的），稍作冲洗后用清水静养一天或一晚上，滴一滴色拉油，让螺蛳吐出体内沙泥；再洗净，沥干待用。热锅烧油，爆炒姜末，再加酱料翻炒至飘香，倒入螺蛳，大火爆炒，随后依次加料酒、酱油和辣椒翻炒（根据口味可适量加糖），后加适量水，大火至水沸，加葱段再焖一小会儿，就好了。

这种爆炒的带壳螺蛳，因为是要唆（吸）着吃的，所以，配上绍兴老酒来咪一咪是再好不过的享受！杭州近郊，乃至萧绍一带的普通人家，三四月份的夜饭边（晚饭时分），常可见一家三四口人把小桌子摆在门口，桌子正中是一盘酱爆螺丝，边上还有一盘蒸咸肉、一盘油焖春笋、一盘凉拌莴笋，各端一只敞口碗，倒上半碗老酒，唆螺蛳，咪老酒，其乐融融。

与我的老家吃螺蛳过于拘谨不同，处在沿海的江浙沪一带，没有多少羁绊，螺蛳是有很多吃法的。上汤螺蛳、田螺塞肉、香辣螺蛳、爆炒螺蛳、清炒螺蛳、葱炒螺蛳、五香螺蛳等等，不一而足。也许我是一知半解，在我眼里，除了上汤螺蛳和田螺塞肉独有一套程序，其他几种螺蛳的做法大致相当。而我吃得最多的还是酱爆螺蛳，又下饭，又配酒，大概也是先入为主吧。

春吃螺，赛吃鹅。现在吃螺蛳，是最好的时光，千万莫错过了。告诉你吧，今晚我就在家附近的小馆子里要了一盘酱爆螺蛳，美美地唆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