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时光的逆旅长途
图片来自网络
文|凤舞
时 间
对时间,物理学家有物理学家的看法,心理学家有心理学家的看法。文青和农民,老人与幼儿,花朵和石头,都各有各的看法。时间的样貌和特性由人的感受来决定,人的诸多感受又不停被时间所改变。
时间被钟表计量,人的感受全不似钟表均衡。或设法消磨,难于打发; 或只恨沙漏太快,事尚未竟。而忙忙的人也未必就能从时间之中打捞上什么,闲闲的人也未必就在岁月丛林中错过了什么。我们从不会丢失我们本未拥有的东西。
人只拥有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走过再多的路,看过再多的云,遇到过再美的芳华,仍是会被此际顺逆冷暖左右身心。
炼铁成钢,炼钢成柔的大灾难与真困厄并不经常发生,常见的只是尘世的飞灰,生活的刺,鸡毛蒜皮,叫人耐不住烦。会有灵魂出窍,悠游幻境的时刻,但决计不会太久。就这么一具平凡的肉身,饥寒忍不得,痛痒忍不得。若真有忍得的,除非有所求于世,或者无所谓于生。
荏 苒
时间改变人的方式不是雕刻,是打磨。一切都在不动声色中进行。既然是打磨,人大抵会变得越来越恍惚圆润,更加像一枚棋子,也更任由时光的摆布。
我对时间的臣服是忘记,对时间的嘲弄也是忘记。想不想忘记的事情最终都会在遗忘之渊沉底,剩余的太少,丈量不出时光之远,只让人觉得一生是多么迅忽。
我对一些事情也忘记得更迅忽,尤其“日光底下并无新事”。但对一些人,还能长久地记着,还会记得更长久。那是些曾与我心相契之人。孤帆远影,尽于碧空,但我总记得那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这光亮时时都会在我心中忽地一闪。像一颗星,白天时候看不见,它依然还是在那里。云遮的时候看不见,它也依然还是在那里。一切喧嚣于夜静时退去,我抬头便可见那永恒的微笑。
有了这不变,会使人对迅速变迁的一些东西浑不在意。不论大地上草青草黄,或者已经沧海桑田,辨认方向仍有北斗长庚。
这沧桑或许不在大地上,而只在我的身心。或许有一天我目昏昏而发苍苍,不再乐于行走,不再识旧梦和故人。却仍然会为天空的晴蓝而欢喜,仍喜爱远山的苍莽,江风的清凉,彷佛与昔我并不曾疏离。
春天的树下,有年轻人执手相看,笑而不语。或许我坐在窗前的摇椅上轻轻对自己说:哦,这两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是 谁
谁是桥上看风景的人?谁又是把看风景的人当做风景来看的人?
谁还在遥望,谁已经遗忘?
这些,我都已经不想知道了。大地身上必定累积着亿万个春天的记忆,然而这个春天还在腹中酝酿着的花朵,肯定毫无记忆,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必然还会有第一次的惊奇和欣喜。
谁愿做沉默的土,谁想做轻盈的花,当然也都随自己的心意。只是花朵也终归要飘落下来,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我已经无待。
等待戈多,是荒诞剧的情节。人生不必贴合荒诞。
途 中
又是一年将终。
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感慨和憧憬。
我很喜欢晴夜,冰冷的月亮有锋利的光。
锋利的风刀,撩起雪沙,洒落地上。
我也喜欢晴日,天空有夺目的蓝,北风凛冽无情,
摇晃人群就像摇晃一棵枯树
我还喜欢大雪纷飞,天地畅快淋漓之舞蹈
我只不喜欢雾霾,闭塞视听,让人无法呼吸,隔断一切往昔与未来
我尤其懊恼,这雾霾充塞在很多人的心中
无药可医,无法驱除。
某处有枪声,血肉横飞,某处有水火,哀鸿遍野,某处有崩塌,某处有沉没,某处有灰飞烟灭……
某处酒绿灯红,乐不可支的人们,仍在尽情欢乐
谎言和骗局仍然茂盛,死水仍然平静。
妄念从不止步,贪欲从不暂停。疯癫的人仍在笑傲,傻子都很虔诚。酒醉的人仍不愿醒,醒着的人喑哑无声。
我喜欢春夏,喜欢白杨的绿叶,喜欢丁香细雨,篱边蔷薇,浓荫畔有湖,湖里有新荷。我喜欢秋天,喜欢高天流云,果园里有红红的苹果。
我不喜欢流泪,不喜欢忧虑,不喜欢美好的事情只在梦里出现,而我们从未能拥有一个不醒的梦。而我们从未能够洗浴一新地出门去,而不走进烟尘之中。
我们只是耗尽心血画未来,然后确定,自己并不是神笔马良。
我们只是想象着一个美丽新世界,把它当催眠的药,当安慰的糖果,然后发现,它只能短暂起效,需要不断吞服,却无法连续生产,因为原料供应不足。
而又是一年将过。岁月似老非老,你我似醉非醉,去路云遮雾遮。而我们只能是把不哭泣当做不难过,不倾诉当做不脆弱。让菊花在水里舒展着,尝试滋润咽喉里的沙漠。
年终,途中。这时候假装安详的我,心里却只泛起一个在歌里频频提及的词:
恓惶。
又能怎样?
春花秋月,了时便了。水远山高,能行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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