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 | 中国壁画，仿佛是通向永生之门，穿破千百年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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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在千年以后相遇，一切的人间日常，都已成为心怀宇宙的浪漫。

若有一幅古壁画，留给今天的我们，纵然再俗常不过，我们也可以去翻越山海，去望遍众生的故事。万般色彩，从无数生命中流过，一笔一笔，描摹出天地人神最美的样子，留在岁月的墙壁上，静美而灵动，瑰丽而斑驳，美不可言，却胜得过世间一切承诺。

青山故垒，月照今古，一幅壁画，也誓要成为这无常世界里永久的守候。

壁画，仿佛是通向永生之门，穿破千百年的时空，将不再复来的光阴事无巨细地重现，为逝去的生活、回忆和梦境逐一还魂。长存世间的壁画，让值得纪念的免于忘却，让终将流逝的归于不朽。

岁月漫长，壁画也无涯。壁画的世界里，有无限的容纳与生发。一种生命，从未消逝。一个世界，从那里开启。

敦煌莫高窟第55窟（宋代）

墙壁，是人类最早的画本。

在茹毛饮血、结绳记事的时代，面对着广袤的世界，先人把对生活的记录、对万物的理解和对宇宙的疑问，通过神秘的符号与图腾，用稚嫩而有力的笔迹，画在了岩石或山洞的墙壁上。

壁画，见证了人类最早的信仰和最早的艺术创作。壁画，从一开始就是庄重而浪漫的，人们思想深处若隐若现的秘密，还无法通过言语触及，却可以在壁画上得以寄托。

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

壁画潜藏着无限的秘密，也可以释放出无穷的能量。

屈原游走在楚先王的宗庙和祠堂里，四周包围着云谲波诡的壁画，那些天地、山川、神灵、古贤之事，为他打开了一个深邃广大的世界，他的思绪在其中如风起潮涌，促使他接连提出了一百七十二个疑问，是为《天问》。

壁画，为人与神的交接提供了一个道场。壁画的力量，当然不只是“恶以诫世，善以示后”而已，它用人间奇绝的想象，去与高贵的灵魂相遇，激发着人对天地宇宙的不懈追问。

忻州九原岗北朝墓壁画

天上与人间的相遇，是中国壁画恒久的主题。

题材无所不盖的汉代墓室壁画，交织混杂着神秘浪漫的虚幻景致和世俗理性的现实场面：天上，表现着人们的鬼神思想和精神追求；人间，则回到现实生活的农业劳作和居家宴饮。

事死如事生，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有许多未知的命题，然而最令人留恋的，仍是寻常可亲的烟火、其乐融融的生活。

包罗万象的墓室壁画，献给离去的人，也留给活着的人。壁画里所呈现的，是人对理想生活执着的向往，也是对人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虔诚。哪怕在劳作繁重、生活艰苦的时代，这份向往和虔诚，也从来没有更改过。

唐代章怀太子墓壁画

提到壁画，许多人首先想到的，或许是敦煌的石窟。

魏晋南北朝，在这个最好的时代，也在这个最坏的时代，敦煌开始焕发它持续了千余年的光彩。

“华戎所交，一都会也。”在战乱频仍的黑暗时代，在民族大融合的交流时期，敦煌壁画借着多元文化的交融和碰撞，迸发出惊艳的能量，诠释了浓墨重彩的意义。

敦煌莫高窟第254窟壁画（北魏）

敦煌，因佛教而兴。在敦煌落地生根的佛教，逐渐与汉文化融合。然而，辉煌的敦煌洞窟，不仅仅是佛的领地，而成为了天地神人共处的想象空间。

佛陀、菩萨、罗汉、天王、飞天、供养人……诸多丰富优美的形象，在敦煌的壁画中，营造出殊胜的佛国净土。生于中国本土的神话和传说，常见穿插于其中，人间日常的生活场景：农业耕作、山林野兽、捕鱼狩猎、外交战争、宫苑依仗、婚丧嫁娶、歌舞娱乐……也生动地再现于这个如真似幻的世界。

在一派祥和瑞景中，人间的故事、信仰的生活，被娓娓道来。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壁画现代摹本

从魏晋乱世，到隋唐盛世，敦煌壁画的风格与故事，遥遥地呼应着洞窟外面不断变幻的风云。

在幽暗的洞窟里，借着闪烁的烛火，民间画师用他们飞扬的想象和娴熟的笔法，绘下了满壁生动的画面，为每个风尘仆仆进入到洞窟里的人，带来超脱俗世的精神体验。

那些画师，不是风度翩翩的文人，也未曾在青史上留名，他们只用简朴的画笔，驾驭着瑰丽的颜料，为芸芸众生的精神世界造境，为无数人留下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遇。

当人们仰望着那些灵动不息的壁画，艺术的感染与精神的战栗，集合于那一刻，一切直抵引人皈依、又似不可企及的精神境域。

敦煌莫高窟第112窟壁画（中唐）

从唐代以后，中国绘画的审美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分野。当文人逐渐脱离大众审美、在书房里点染着写意山水时，民间的壁画仍遵循着一定的程式化，用行云流水的线描、饱满和谐的色彩，画着结实的人物、飘举的衣带、翻卷的云雾……营造着圆融安详的美感，折射出普罗大众的憧憬与崇拜。

元代永乐宫壁画

元代的永乐宫壁画、明代的法海寺壁画，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壁画巨制。纯熟的线描、鲜亮的色调，传承着吴道子以来中国人物画的精髓。虽然篇幅巨大、人物众多，但有着高度的秩序感和节奏感。复杂而精细的绘制技法，将人物形态、衣冠装束、神态举止一一绘出，一个眼神、一个衣褶，乃至一缕毛发，处处皆是传神之笔。

不同的时代背景，仍有不同的审美倾向。纵然永乐宫壁画更加庄重威严，法海寺壁画更加贴近世俗，但是中国壁画没有改变过的，是它始终反应着凡人生活的内容和细节。天界，不过是理想化了的人世而已。

明代法海寺壁画

壁画是岁月的存证，让我们知道，平凡的人间原来从不平凡，沉寂了的往事依然那般波澜壮阔。

浩瀚的壁画，像一场盛大的时空游行，带着千百年的故事纷涌而来。我们或许无法看尽画中的每一个细节，但是画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足以让我们长久地驻足流连。

壁画是一座无法估量的宝藏，具有巨大的研究和参考价值。每个人都可以从壁画里获得他所需要的东西：学者可以从栩栩如生的图画中，找出被湮没的历史的佐证；画家揣摩着曼妙的线条与技法，可以重新创作出风靡的艺术；舞蹈家截取一个优美的舞姿，可以成就一部经典佳作；设计师复原纹饰和图案，可以融会出新的组合，领新的时尚风潮……

同一堵壁画，可以在人们心中生出不同的世界，当这一切辉映在一起，壁画拥有了立体的生命。

敦煌莫高窟壁画数字化工作现场 | 敦煌研究院

壁画，于我们而言，不只是绘画而已。

壁画是一个多维的世界，永远令我们心生向往，受益匪浅。它像是一种精神的感召、一种仪式的升华，神性与人性在此碰撞交融，我们在艺术的秩序里自由驰骋，消弭时间的跨越、地域的阻隔，进入天地人神的世界，化入宇宙的意识。

壁画，将漫长时空的信息沉淀下来，留待我们赋予其新的光彩。壁画不仅存在于历史的记忆中，更感染着今天的每一双眼睛、每一缕思绪。无论是“千古寂寥，披图可鉴”的教化使命，还是直抵心灵深处的超验力量，壁画都有它不可替代的价值。有了壁画，发生的一切都有意义。因为壁画，每一个生命都不孤独。

编辑 | 允洲

图文来源 | 谁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