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佳：宣言

┃宣言┃

文/吴佳佳

施成说，下星期一，他要离开人世。

所有人都很惊讶，盯着他像审视怪物。施成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垂下了头。

有人打趣，“你又不是半仙，怎能预知生死？”“对呀，身体没病，夫唱妇随，儿子刚参加工作，自己在单位大小也是个小头目，怎么可能想死！”“哈哈，你舍得吗？好死不如赖活！”施成没吭声。

下班的时候，路上遇到开着豪车的发小阿牛。阿牛说，周五晚上同学在开心一百聚会，务必前来。施成看着阿牛的嘴一开一合，就像看到一群混得人五人六、大腹便便身着名牌的同学看着他笑，笑他寒酸，这么多年只混到一个小科长。

阿牛按了一下喇叭，施成才回过神，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下星期一，我要离开人世。”说完就像解脱了一样逃也似地走了。

回到家，施成被厨房里飘出来的菜香勾得肚子咕咕直叫。顿时，阴沉的脸亮了起来。老婆忙把菜端到桌上，唠叨着，“儿子打电话说下周准备在省城开个实体店，给他筹备二十万左右的启动资金。”

施成的脸又阴了下来。上个月房贷刚还完，帐户上剩下不到十万元，那是留着夫妇俩养老的钱。老婆见他没吭声，把菜往桌上重重一放。施成默默地拿起碗筷扒了几口饭，嗡声嗡气地嘟哝着，“下星期一，我要离开人世。”老婆正在厨房装饭，一个抖索，勺子上滚烫的饭粒就掉到了她端碗的手上。烫得她差点把碗摔了。她到水笼下用水洗了一会，然后转身吼道，“你个乌鸦嘴，想烫死我呀。”

那顿饭施成只吃了几口。他丢下碗筷，把自己关进书房。他默默地坐在靠背椅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忽然，他把大半截烟头掐灭在烟灰缸，给手机里的好友群发了一条信息，“星期一我要离开人世。”然后，关机，假寐。

第二天，施成上班时，一天在整理东西。他经手的资料、文件，还有茶叶、香烟、手稿等。整完后，又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办公室里的氛围有些异样。同事仿佛都约好了一样，不再说笑了，显得很严肃。但在私底下，都在议论施成是不是精神出问题？有好事者把这事报告了上司。

下班回到家，施成又把银行卡、房产证和密码什么的交给老婆。老婆很惊讶，趁施成不在，悄悄打电话给施成的上司。上司也说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安排精神科的医生来探诊。

结果，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施成没精神病。

同学聚会那晚，同学聚在一起唱歌喝酒划拳很热闹。施成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人，不说也不笑。同学取笑他，他说，“星期一，我要离开人世。”同学们大笑，以为他在说笑话。发小阿牛却陷入沉思。

周六早上，施成刚出门，施成老婆就接到阿牛的电话，告诉施成说的那句话，让她看好他。刚放下电话，在民政局工作的闺蜜打来电话说，她在公墓园看到施成了，他后来买了一块墓地。

施成老婆一时消化不过来，有些懵。这时施成回来了。他说，“我饿了。”老婆冲过去仔细盯着他看，看不出任何异样。老婆嘴张了张，却选择闭嘴。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一桌子的美味，让施成破天荒开了一瓶二锅头，给老婆也斟上一杯。老婆不喝，拿眼看他。施成放下筷子，问，“你也知道了？”“我知道什么？”“星期一呀……”话还没说完，嘴被老婆的手捂上了。

那天，施成喝掉了那瓶二锅头，有些醉，趴在桌上睡着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老婆叫醒施成一起到楼下散心，还一起回忆初恋时的情景。施成似乎很陶醉，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星期天，施成出门，老婆跟着，上厕所，老婆守着，看电视，陪着。施成也很乐意，两人像回到了初恋。晚上八九点钟，施成说很困，早早地睡下。

十一点多的时候，电话骤然响起，再也没停。打电话进来的人都在问一个问题，“施成怎么样了？”老婆压低声音一一回复：施成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施成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穿衣刷牙漱口。老婆默默地跟着起床。吃早餐的时候告诉他，她已经替他请假了，今天只想让他在家里陪她。

早餐是稀饭和面包。施成最爱吃的早餐。他哧溜着喝完一碗稀饭，问老婆，“今天星期几了？”“不知道。”

施成拿起手机翻了翻，记起来了。“今天星期一了呀！”

“嗯。”

“喀喀……”急促的咳嗽声骤然响起，持续了几分钟后，又没了动静。

老婆走过去一看，施成嘴里的稀饭有一半流出嘴角，露出半截舌头，舌根处的鲜血随着稀饭流到了桌上。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已没有了气息。

　　

作者简介：吴佳佳，网名：尘尘，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文学的道路上与文友同行，且行且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