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易发生
刚退休的那阵子，进厨房的自觉性和积极性特别高。每天中晚两餐，总会弄一两个菜，自斟独饮一两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朋友偶然来访，我与老伴真诚挽留，人多吃饭热闹，人多喝酒硬像是过年。想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日子，孩子多，收入低，家里无存酒，厨房如斋房，真是喝酒要等到过年。来了朋友很少留客，客人谈话谈到吃饭的时候也会心知肚明的借故离开。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没有商量出结果。某年，文化界的某朋友来家了，谈到快吃饭的时间还没结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便饭，便到什么程度，那个年代没有电冰箱，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厨房碗柜里只有一碗自己腌的咸菜。那个年代也没有空调，提个空酒瓶到小卖部买的半斤酒放在门口树阴下的竹床上，两人各坐一边，边喝边聊，半斤酒完了，话也聊完了。一年之中友人的婚丧娶嫁，也在喝酒之中。受不到邀请怕丢面子，接到请帖又为难，最少要送五元钱的礼，等于全月工资的六分之一。只好找几个朋友湊份子，包在红纸里面，外面写上恭贺XX大禧，署上凑份子人的大名，送份子的代表召集大家说：”走哇，到XX家喝喜酒啦。”那时喜酒兴在自己家里办，门口露天架起大鍋大灶，高高的蒸笼热气掀天，再请几个厨师，氛围硬是给结婚之家插上了喜庆的标签，百米之外看得见，顺着鱼肉的香味也能跟踪到新婚之家。喝酒的不是工友就是熟人，热闹。谈活的段子有荤有素，同辈的新人来敬酒，荤段子像”教唆犯”，有板有眼，说得新娘含羞捂着嘴笑。新人的父亲来敬酒，段子荤得冒油，叫三天不分大小，随么话都敢说。难得的一次朋友聚会，少有的一次开荤，个个不饶人，自己往醉里灌。不醉几个不罢休。盼过年，再穷的人家也得吃年饭，我们家三个小孩，吃年饭五口人，喝酒只有本人，干枯了的酒瘾凼子，也该滋润滋润一下了！
袁仓煤矿食堂，矿工每年吃年夜饭就在这个食堂。（1975年）煤矿里吃年饭，从规模到形式，我吃了近二十年，真敢拍胸吹牛，当属本地第一。三千多职工的袁仓煤矿，吃年饭过大年，矿里要杀几头猪，备足三千多人的年饭菜肴。从三十夜开始，食堂大厅摆几十张八仙桌，食堂两边新添十几个大火炉，每个炉子配一位拿铁锅掌勺的大师傅。
袁仓煤矿大门（1978年）
煤矿大门万字头的鞭炮一响，宣佈年饭开始。矿工有序而进，八张票领一桌菜，有冷盘热菜、大鱼大肉、各类丸子、大碗小碗的清蒸荤素菜肴，二十多个盘碟，摆满桌子还要堆两层，任吃任喝。菜凉了，端去请旁边的大厨热一热。一餐一桌年饭不搞三四个小时不罢休，吃不完，自己打包，明天接着干，有人热菜！年饭从腊月三十夜开始，凑齐八人，随到随吃，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流水席，一直吃到正月初三深夜十二点。初八上班的第一天，请客吃饭一直要请到正月十五。请客的形式变了，变得近五十年没有见过。各科室部门的领导请员工到他们家里喝年酒，我们政工组的组长刘志明（后任省煤炭厅副厅长）每年初八，政工组的成员都要去他家里喝年酒，每年刘志明敬酒词是：“感谢大家一年对我工作的支持，薄酒一杯请放开喝好！”喝酒是真，闹酒更真，平日工作中的矛盾，在酒中直言不讳，领导拍拍两人的肩膀说，新年不理旧帐，哈哈一笑，就这样解决了。党办主任宁克英请自己办公室的人员喝酒，党委副书记王照松也排队请办事员喝酒，工会主席袁松如又请工会的一帮兄弟们喝年酒……最后机关党支部书记陈尚炳请大家到他家喝酒……行政技术部门的科长们，同样操办自己科室的办事员喝年酒。一句话，从年初八到十五，全是领导们感谢我们辛苦一年的办事员。前几年碰见那些领导的小孩，他们现在50多岁了，还提我们每年去他们家喝酒、闹酒、疯颠的风光，时光不再。回忆写到这里，是怎么回事，喝酒的形式现在咋完全变了呢？如今退了休，荷包鼓起来了，整瓶的好酒拿几瓶没问题。朋友来了都是客，不留下来喝一杯没面子，挽留真诚，留客实在，不喝个舌头打卷哪能算好汉。本人喜欢做菜的爱好一直没变，还在不断提高，随着物资食材的变化，似乎还有上升的空间。热爱做菜，总得有朋友光顾验收捧场吧。打铁需要自己硬，在此放肆吹一吹牛，五十岁前，袁仓煤矿敢与我拼酒的人不多，七十岁还一次连续三口喝下三大杯68度衡水老白干7两半，在席间的黄石摄影大师刘泉瞪一对大眼盯着我问，喝了？当然喝了，刘疯子还敢在我面前撒酒疯？喝酒凭人气，喝酒赌身体，喝酒要敢打击挑衅者，喝酒要不怕醉，该醉要勇敢的醉！这才能算一名真正的好酒之徒！上月去中医朋友诊所看病，他给我拿脉问诊，看舌摸颈……最后反反复复地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你滴酒也不能沾了，那怕红酒也不能挨边……医生本人是不能沾酒的糖尿病患者，却从没有断过酒，从不错过机会劝别人多喝酒的他，今天对我说出这般话，不得不三思，看来要告别八加一了。戒了八加一，最头痛的事接踵而来。如今老俩口独居，一小盘鹵牛肉炒青椒丝，一小盘清炒油麦菜，小碗西红柿鸡蛋榨菜丝汤。来到桌边，愣愣地像扫描一样，从左到右看了三遍菜，感到缺点什么？不甘心啦……端起小半碗白米饭，扒拉扒拉三口见碗底，小盘菜还没动一角。幸亏我好喝汤，添了一小碗，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结束了今天的一餐。真不甘心……忙个把小时，做色味香的菜，没有足够的时间欣赏劳动成果，品尝美味佳肴，一日两餐吃饭成了烦心的事。更烦心的事还在后头，家里来了酒友怎么办，在家喝？主不请客不饮。我有胆量站起来请吗？让客一人喝酒有味吗？到外面饭局喝酒？想起了医生朋友的警告！到饭局不喝呢？坐在那里像个苕。拿双筷子不停吃呢？像一百年冇开过荤，一副低头吃菜的丑相……
易发生，1941年出生于汉口西马路。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湖北美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美术》《中国摄影报》《散文》等国家、省、市报刋杂志。曾在武汉举办《城市山水画》个人展览。《记录自己》一书由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 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宣传画《为扭转北煤南运而斗争》是黄石第一张向全国发行的美术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