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猪八戒为何说“和尚是色中饿鬼”,三方面剖析清楚
《西游记》中,为何有这么多和尚“欲意象”的描写?三方面剖析清楚
美国有一位专门研究中国古典小说的著名汉学家,名叫浦安迪,由于角度不同,他对我国著名的古典小说《西游记》曾发出过不一样的感慨,他觉得《西游记》作为一部依托于佛道背景的神魔小说,竟会出现诸多的诱惑情节描写,这有点不可思议。尤其是在第二十三回中,作者吴承恩更是借猪八戒之口指出“和尚是色中饿鬼”的论调,这话简直是对小说中以唐僧为代表的和尚取经高尚团队的公然侮辱,这不免令人产生疑问,为何《西游记》中会出现那些表现男女诱惑的“欲意向”描写呢?
当人们细细品读《西游记》时,除了感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神奇魔幻的神魔精怪的精彩打斗或斗法的场面外,可能也会对书中那些偶尔调出的性诱惑与反性诱惑情节所吸引,并产生疑问。这种情况尤其在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表现得最为明显。在这回里,猪八戒完全失落于由黎山老母、观音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四位大神,编织的情网里无法自拔,并公然喊出“和尚是色中饿鬼”这样直刺佛门清规的话,猪八戒甚至还提出要“一人连娶三个老婆”的想法。
除了小说二十三回有那些离谱的描写外,在小说第五十三至五十五回、第七十二回至七十三回、第八十至八十三回、第九十三至九十五回中,作者连续设计了多种诱惑的“欲意象”情节,向唐僧纯洁的佛意向发起重重进攻,或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猪八戒在“欲意象”上闹出许多有辱佛门的笑话来。其中最为典型的是第七十二回。这回的题目叫作“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故事开始时猪八戒发现七位裸身美女在泉水中洗澡,他竟然不知羞耻地脱了衣服也爬进水中要求与这些光光美女同洗,被抨击后,他竟然变成鱼在女子们的“那腿裆里乱钻”。
正是上面这些时不时出现的“欲意象”与反“欲意象”的场面描写,使许多读者疑惑不解,产生:作者为何这样写和尚?为何向已入佛门的佛徒身上泼那些污水呢?不是说佛门弟子都要“六根清净”么?更过分的是,在吴承恩笔下,即便是超凡脱俗的大唐圣徒玄奘法师,有时甚至也抵挡不住女子的强大诱惑。最经典的是在第五十四回中,西梁女儿国国王的柔情蜜意,以及她向唐僧俏语娇声地呼叫“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这些对禅心坚定的唐僧自然是有极大杀伤力的,否则怎么会“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呢?这不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行,身体很诚实”吗?
基于《西游记》中的这些“欲意象”情节,剖析背后原因,估计只有这样三点:
第一,西游记中和尚“欲意象”表现了对压抑人性的暗伸张
古语早有“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的说法,但随着宋明时代程朱理学的兴起,为了加强统治,却要强制压制正常的人性现象,人为设置“男女之大防”;“离欲而别为理”,“只在心纯天理上用功”,甚至还说:“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从《西游记》的描写中可以看出,吴承恩对上述观点显然是有质疑的,他可能大致赞同陈亮、叶适等人反对禁欲的观点,所以他才赋予猪八戒处处彰显本真的面貌。他显然是将猪八戒当作正常的一般人来写的,这样的人便出家为僧人,也难以掩盖住其为人的本性表现。
旅美学者王景琳所著的《中国古代寺院生活》一书中说,在原则上,寺院的僧人绝不可与“饮食男女”沾边,这虽是对佛陀的原则性规定,但这不等于僧人不想沾或不敢沾。人的生理本能,人的七情六欲,并不是进寺院剃了头,念上几卷经文就可以根除的,也不是任何外力的强制限制就能杜绝干净的。只要是正常的人,对饮食男女之事就会有所渴求;只不过大德高僧们能够自觉地去扼杀那些人性的种种欲望,转而将精力投降修为修养上。
吴承恩所塑造的唐僧基本上就是上面所说的高僧中的典型人物。可即使像唐僧这样的高僧,在女儿国中也动摇过禅心,这才更符合其人性的本真,也才更真实。据说,早期的佛教徒确实有着自己的反性压抑的行为。王景琳就曾介绍说,当年鸠摩罗什在草堂寺为后秦皇帝姚兴及王公大臣们说法,后来也与两个女人破了戒。过了一年,她们还为鸩摩罗什生了儿子。
另外,《坚瓠四集》卷三记载的宋代杭州金山寺僧人至慧的诗,历来都被看作是僧人张杨本性的证据,其诗如下:
少年不肯戴儒冠,强把身心赴戒坛。
雪夜孤眠双足冷,霜天剃发满头寒。
朱楼美酒应无分,红粉佳人不许看。
死去定为惆怅鬼,西天依旧黑漫漫。
据王景琳介绍,有关至慧的故事流传很广,由此还演绎出明代白话短篇小说集《醒世恒言》第39卷中那篇有名的《汪大尹火焚宝莲寺》的引子。
《醒世恒言》虽题为明末冯梦龙纂辑,所收集的却是宋元至明的话本和拟话本,这些话本和拟话本,包括描写至慧和尚的故事,在吴承恩时代大致也是颇为流行的,吴承恩不会不知,应该对其创作《西游记》产生影响,所以《西游记》中出现“欲意象”描写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它代表了吴承恩对宋明理学及佛门清规压抑人性的一种暗伸张。
第二,西游记中和尚“欲意象”体现了超出佛规的普遍爱心
在《西游记》中,作者对佛教一味强调的“无我”,超脱尘世的说教是反对的,所以他笔下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妖精变化的美女:她们或可怜兮兮、小乌依人;或情意绵绵、细语软声,着实令书中的八戒同情,乃至于心猿意马,这种情绪读者自然也免不了油然而生。不过,作者对这种情绪的认识可能又是有点矛盾的,所以才使他笔下的猪八戒以及唐僧,多次因为关心民间疾苦,眷恋尘世,而生发广泛的同情心,这自然包括对女人潜在的柔情与依恋,不过一旦陷入其中,必然会遭道极端危险的处境。这可能是作者意识到普遍的爱心,也有碍于参禅成佛吧!尽管这种爱心是人的纯洁自然的本质。
第三,西游记中和尚“欲意象”揭露了当时社会的糜烂风
《西游记》作者虽然主张反禁欲主张与普遍爱心,但并不代表他是支持大破色戒搞颓废糜烂的歪风,更不赞成那些假和尚搞男盗女娼的现象。王景琳认为,宋明时期,僧人追求世俗享乐的风气很盛行。这些歪风邪气突出地反映在明代的小说、杂剧中。比如《喻世明言》的第35卷《简贴僧巧骗皇甫妻》就是这样的故事,罗汴州东繁台寺里有一个和尚,因垂涎皇甫松美貌的娘子,所以他买通一位卖点心的小贩,趁皇甫松在家时,故意去向其娘子赠送一对落索环儿、一双短金钗以及写有情话、情词的“诉衷情”的帖儿条。此事害得皇甫松上当休了娘子,那和尚便趁虚而入,圆了他的美梦。
再比如,前面提到的《汪大尹火焚宝莲寺》中的僧人,更是色胆包天,他们全寺上下100多号僧人竟然合谋长期奸淫良家妇女,使“嫩蕊新花,拍残狂蝶”“温香软玉,抛掷终风。白练受污,不可洗也。”著名的《水浒传》中,杨雄老婆潘巧云与报恩寺和尚海阇黎(俗家名裴如海)之间的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类似这种不堪的故事和传说还有很多。
上面的案例表明,吴承恩所处的时代,人们对物质生活享受的追求缺乏精神指导,“奢侈、淫风、享乐,成为时代风气的主旋律”,清净的佛门也免不了遭到熏染。吴承恩笔下色迷迷和类似小流氓的猪八戒形象,以及在女色面前经常红脸、心跳加速,偶尔还险些无法自持的唐僧形象,实际都是作者借题发挥,对当时颓废淫糜的社会风气的一种揭露和抨击!
基于这样的分析,对《西游记》中出现的那些与猪八戒、唐僧有关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欲意象”情节,也就能够理解了。吴承恩借猪八戒之口所说的“和尚是色中饿鬼”的话,自然成为他伸张人性、眷恋尘世与抨击淫糜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