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莲 | 重阳忆母【推荐作品】
重阳忆母
我的父母出生旧社会,一字不识,都是贫穷忠厚老实的农民。他们却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意识。
在我读书期间,他们从不拖欠我一分钱的学杂费和生活费。竭尽所能地给予我最好的衣食居行。
每个周未,要好的同学(她是书香门弟)都会来邀我一起去罗庙上学。
有一次,她背上背着书包,腋下夹着文夹板,挺神气的!母亲羡慕的眼神望着她,向同学打听:那叫什么?干什么用的?……
第二个星期回家,母亲从她那个层层包叠的小四方手绢里翻找出一元钱(文夹板6角),颤抖着手交给我,嘱咐:你也去买一块跟同学一样的板子(文夹板)吧。
父亲把生活的重担都卸给了母亲。
她每天鸡叫三遍就起床,照常到街上捡两篓子炸货,一路叫卖。晚上,提着炒熟了的葵花子,背着一筒筒甘蔗去十里八湾赶电影场。
一担干粪挑出去,一担土渣带回来。沉甸甸的草头杀不上肩,她就拦在半道,赖着要帮哥哥打转……
看着母亲咬着牙,猴着腰,挺吃力的样子,我常突发奇想:如来济公活佛能够神游到此,多好啊!请他搓一砣身上的疙瘩,炼一粒仙丹,让重病的父亲恢复如往,健走如飞。借一把济公扇,扇去母亲所有的劳累……
在母亲白发一天天增多的日子里,我成长着,我也变得坚强!
为了生活,我随着赶工大军到新沟东西湖农场插秧,割谷,捡棉花,剐蒿苞……,什么活都干。
有一年,我领着自家屋里的几个小堂妹跟对门湾里的婶妈(婶妈是在界牌火车站碰上的)一起到柏泉插了一个多月的秧。
我从来都不喜欢射着朵子说话,讲起来又有点话长……
我们出去太早,东西湖还没开始。我们坐班车辗转到柏泉,落脚在姓张的一户人家。那里人烟稀少,田地蛮野,很少人到那地方去打工。
我们在张老板家插了三天,打进了斧头把,才知道老板娘是个媚进不媚去的疯子。她赖上我们,不但要把她家的杂交插了,还要把她家的一季梗插完,才给工钱(往年,她就是用那种办法从没付过工人的工钱)。无奈,我们又接了两家人家的活儿一顺插完了杂交,再回头一顺插完了她们三家人的一季梗。
插秧的日子里,我们每天四点钟起床吃早饭,走七八里的路到畈地,天才亮。中午,油布袋地上一铺当桌,田梗当椅。有时候,一阵暴雨,没地方躲让。既给我们改了凉,又可以给我们饭碗里加点高汤。睌上收工回家,那里的村民们已经在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了。
也算得上是因福得福吧?
经过一个多月的浴血奋战,比我们还深的茅草,踏成了脚下的路。桑葚青的,紫红了,又落了。只有疯子老板园子里的桅子花依然盛开着!
回家的那天,刚走出脱头李,我的一个小堂弟飞奔着跑过来迎着了我们。他把我们的包包一一收挂在肩,像个货郎,走在前面。他问我:二姐,这些时,你打了喷嚏么?大妈(我母亲)天天站在门口塘角上望你们。湾里人去去来来不晓得跑了多少回?就是不见你们回来!大妈天天哭,以为你们几个女伢被人贩子拐走了呢……!
回到家里,母亲早已煮好了一大菜碗荷包蛋候在堂屋。
吃饱喝足了之后,我开始眉飞色舞跟母亲讲故事。当然,我跟母亲报喜绝不会报忧。
未了,我对母亲说:您的担心以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新沟火车站,我们是撞见几个提着黑皮包,戴着墨镜,穿着人模狗样的人,诱惑我们说:姑娘伢们的,插秧多辛苦呀?!跟着我到厂里去上班,工资高,活路轻,做满三个月还可以转正……。但是,我会上当么?您老的幺女伢,我是谁呀?精(金)——丝(似)——猴!
母亲裹着热泪,笑了!
母亲,她没有百合花的香甜,却沁人心田!她没有牡丹花的耀眼,却夺目灿烂!她用一生的爱,为我撑起了一片温暖的蓝天!
遗憾的是,我还没有反哺母乳,母亲就老了!一身的疾病都出来了!病痛使她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听着母亲的呻吟,怜惜在心,恨不能替!
那年三月的一个漆黑夜晚,母亲终没有抵抗住病痛的折磨,抛下了所有爱她的亲人们,独自走了。
同年九月重阳节,我习惯性地在街上买了几块糍粑,捧在手中,无处安放。望着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人们,搜寻不到母亲弯腰驼背的身影!我才恍然醒悟:在这个世上,我永远失去了那么-个掏心掏肺,真心实意,牵挂担忧我的人了!
我也没有惦念了!
眼眶的泪,如荷叶蕊心的雨珠,被狂风肆虐,吹落……
作者简介:陈贵莲,湖北云梦人。憧憬文字与浪漫,喜欢用自己独特的笔触去还原真实的生活,骨子里的朴实和善良就是全部,也期待前方有一道光,一个深邃的眼眸,让我去寻找这么多年遗忘在田野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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