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过路遇黑色大蛇后他回家害重病,老父怒问“是否犯过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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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阳观里蛛网密结,一个老汉提着个篮儿,佝偻着身子慢慢走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四周破败的景象,只将案台收拾了收拾,从篮中取出香烛,又拿出几碟子果子供上,才虔诚念叨。
一边说一边磕了几个头,咳嗽了几声道:“只要小人但有一口气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此供奉诸位大仙,还请大仙看在小人心诚,让小女早日回家……”
天黑无光,暴雨如瀑。
波云寨外的小路上,一个人影缓缓而来,身后巨大的黑影盘曲伸展,头部紧紧钉在那人背后,尾尖在半空摇摇晃晃无所着落。
人影口中嘟囔着什么,脚下踉踉跄跄,十分虚弱。
淌着水,雨越下越大,这些自天而降的水滴子夹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眼看距寨子最外的竹楼只得百步,天空猛地炸起惊雷,那人脚下一滑栽倒在地,挣扎了两下,再没起来。
第二天一早,雨终于停了。
吴老爹被牙疼折腾了一宿,听着外头雨声停了,他活动活动腿脚,走两步探出头看了看天。
头顶黑云积压得厉害,说不准什么时候,大雨还会降下来。
他摸着腮帮子皱着眉头,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烈酒,实在疼得受不住了,伸手从床边拿起拐杖,胡乱披了件衣裳下楼寻蛇泡子去了。
蛇泡子是个好东西,吃了能清热降火,且被蛇爬过,沾了蛇涎的蛇泡子,最能止疼。
他这些年牙疼说犯就犯,以前每年八九月蛇泡子结了果子,伯郎他娘就会去摘许多回来,要么给他泡酒,要么添些别的药草一起储存起来,这一年里头也就不怕牙疼了。
前两年伯郎他娘去了,吴老爹整日郁郁,牙疼的时候就狠命灌酒,要不就吃苦芽根,吃的嘴里苦得麻了木了,也就觉不出疼了。
可这回牙疼来得实在凶猛,偏偏家里的老酒喝光了,苦芽根也不知扔在了哪里,只能出去找蛇泡子救急。
大雨过后,天气又凉了不少。吴老爹捂着腮帮子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路边趴着个人。
他凑上前看了看,那人身上衣衫单薄,伏在雨水里一动不动,看不出是死是活。头上一顶冠帽,被风吹雨打得歪歪斜斜,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上头写着字。
吴老爹眼珠子在那人身上转了半晌,伸出拐杖想要将他翻个个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儿子伯郎的声音在后头响起,“阿爹,我去给你找蛇泡子。刚下过雨地上湿滑,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吴老爹招手将儿子叫到跟前,指着那人说道:“这个外乡人想是昨夜来的,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咱们寨子里向来不收外客,可要是死在这儿,污了河水,大家说不定要遭病。
“你先去叫几个后生,把这人扔远一些,要不就运到林子里头去喂山猫野熊。”
伯郎身形比他爹要高出一头,腰间佩着长刀。
他看上去十分剽悍,心地却十分良善,听他爹说完,俯身上前看了看,却见那人一息尚存,声若游丝,“救我……”
见此,伯郎不由得犹豫道:“爹,这人还没死,说不定是饿晕了。”
吴老爹明白儿子的意思,却厉了声色道:“族长定下的规矩,没人敢违逆!再说,我这也是为他好,趁神婆未发现他,赶紧将他抬走,死也能死得痛快些。”
伯郎为难地看了那人一眼,嘬嘴吹了声口哨,不多时,近旁几个竹楼里就下来几个后生,前后跑了过来。
见到地上趴着的人,也不多问,各自回家拿了几根竹竿,横竖交叉将那人架了,准备抬往林子里去。
那人软软塌塌,任由众人施为,只微睁的双目露出阴狠之气。
这人身子一离开地面,一条半丈长的乌梢蛇露了出来。伯郎一看,赶紧招呼吴老爹上前。
那乌梢蛇通身黝黑发亮,密被菱形鳞甲。
背脊两条黑线隐隐呈现乌金之色,眼后两枚半圆鳞片直直耸立,像是长了一双耳朵,再配上一对圆溜溜如碧玉般的眼瞳,真真是憨态可掬。
吴老爹看了,却脸色大变,招呼伯郎与众后生赶紧扔掉竹竿,低眉耷眼后退十数步,躬身立在一边。
众人耳边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未有一个敢抬头看上一看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声音渐渐消失。
吴老爹拿余光瞄了瞄前方,发现那人与乌梢皆不见了踪影,这才长出一口气,嘱咐众儿郎回去洁身沐浴,身上衣衫尽数拿去烧掉,拉着伯郎回家去了。
爷俩回到家中,吴老爹赶着烧热水,伯郎在一旁一边添柴一边问道:“阿爹,那乌梢蛇,是神婆养的吧?”
吴老爹谨慎地往外看了看,点了点头。
伯郎又问:“那人被乌梢吞了么?”虽这么说,他心中却是不信,“乌梢不过半丈,如何能吞下个大活人?”
吴老爹瞥了眼儿子,“那乌梢是神婆养的圣物,可长可短,可大可小,神出鬼没,吞个人算什么稀奇。”
看儿子一脸不在乎,吴老爹也不多说,搬过来两个大木桶,兑好水,一边脱衣服一边吩咐儿子,“赶紧将身上衣裳扒了烧掉,可别沾惹上毒蛊。”
伯郎听话将身上衣裳扒了,吴老爹换了身衣服,小心翼翼拿块破布将两身衣裳包了,拿到外头远些的地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回到楼上,儿子老老实实在水桶里泡着。见他爹回来,伯郎又问:“阿爹,那人会死吗?
“我在寨子里也活了二十多年了,也未见过神婆害死过人啊!倒是哪个人家有病有灾的,她倒时常给人诊治诊治。”
吴老爹从床底下拿出个土罐子,伸手进去抓了两把枯草扔进两桶水里,将身子泡进去才道:“你当神婆的本事是怎么得的?还不是拿人命练的!
“不光是外乡人,寨里有人做了恶,但凡交到神婆手里,那铁定是有来无回,生不如死了。”
“怎么个生不如死?阿爹你可曾瞧见过?”
吴老爹咽口唾沫,“我当然见过,当年你二爷就是亲眼瞧见,结果胆子太小,活活给吓死了。”
“你不是说二爷身子骨弱,老早就得病死了么?怎么又成被吓死的了?”伯郎看着那几根枯草在水里泡了泡,枝叶缓慢伸展开来,渐渐地奇道。
“那时候你太小,我哪里敢和你说实话?万一把你吓出个好歹,你娘不得和我拼命才怪!”
吴老爹桶里的枯草蜷缩更甚,在水中飘飘浮浮,仿佛受骇一般战栗不止。
他看着枯草越缩越小,舒了口气,与儿子说道:“伯郎,前几日我与阿瑶爹娘提了提你俩的亲事,他们没意见,你怎么想?”
伯郎脸色一僵,“阿爹,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
“阿水的儿子都满街跑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阿爹知道,你喜欢之前来寨子的那个姑娘,可是……”
“阿爹!”伯郎打断他爹的话,脸色不太好看。
“阿爹你在水里放的什么草?刚才还是枯黄蔫吧,这会儿怎得变得绿油油了?”
吴老爹一听,瞪大了眼,猛地从桶里直起身子,果然瞧见儿子水桶里的枯草变得碧绿,且叶子曼延伸展,占据半个水面。
伯郎伸手去碰那变嫩的枯草,吴老爹神色惊慌,尖声阻止:“别动!”一个箭步跃出水桶,抄过水瓢到了儿子跟前,小心翼翼用水瓢一点一点去碰绿草。
那绿草底下伸出密密麻麻的根须,攀附在水瓢之上,被吴老爹慢慢挪了出来。
伯郎见他爹如临大敌,也不禁压低了声音问:“阿爹,这是怎么了?”
“去!我床底下有个银盆,拿过来!”吴老爹眼睛紧紧盯着水瓢,吩咐伯郎。
伯郎赶紧照做,趴床底下扒拉出个银盆,拿了过来。
草在水瓢上盘旋蔓延,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水瓢覆盖,只剩一点空地儿,被吴老爹死死捏着。
银盆放到跟前,吴老爹赶紧将水瓢扔了进去,拉着伯郎急急后退。
水瓢落尽银盆,传出“喀拉啦”的声音,伯郎瞪大眼睛,看着水草冒出白烟,一点点枯萎发黄,最终变作枯草的模样。
“你别过去。”吴老爹嘱咐了伯郎一声,扭身到桌上拿来伯郎娘生前戴的银簪子,伸进银盆里将枯草拨了拨。那团草愈加萎缩,最终团成小小一撮,落在盆底不动了。
吴老爹这才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将枯草捏了,找块帕子胡乱包起来。紧跟着拿了衣服与儿子一起穿上,拉着他往外走。
“爹,你要带我去哪儿?”伯郎任由他爹拉着往外走,迷迷糊糊地问他爹。
“去找神婆救命!”吴老爹沉着张脸,拉着伯郎越走越快,出了竹楼往里直走,先到了族长住的地方。
经人禀告,吴老爹带着伯郎走了进去,见到族长,拉着伯郎就跪下了,“族长,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伯郎吧!”
族长年方五十,一头短发根根直竖,方脸阔额,面容坚毅。
他上前扶起吴老爹,伯郎也跟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一路上阿爹给他讲了缘由,他才知道自己小命差点不保。
让吴老爹坐下,族长问他:“吴老爹,这是怎么回事?”
吴老爹将早上见到外乡人和乌梢蛇的事细细说了,又道:“我知道神婆的规矩,嘱咐伯郎和几个后生看也不看瞧也不瞧。
“没想到还是惹神婆不高兴,在我儿身上施了蛊。
“要不是我会些防身的法子,如今我吴老三怕是要绝了后了……”说着紧紧攥着伯郎的手,手背上青筋凸显,微微颤抖。
“神婆平白无故不会对寨子里的人下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族长皱着眉头,看样子不太相信。
吴老爹从怀中取出布包,摊开放在族长面前,“族长总该认得这蛇蓬草吧?”
“自然认得,咱们寨子里懂几分蛊术的人家,多少都藏着点这东西。但凡中了蛊或是毒察觉不出来的,用这蛇蓬草验验便知。
“这是伯郎他娘生前教你的吧?”
“没错,我刚才回到家就把我俩今天穿的衣服烧了,洗澡的时候习惯放了两根蛇蓬草进去,没想到我水桶里的蛇蓬草还是老样子,伯郎水桶里的却跟活了似地变大变绿,也就是转眼的功夫!”
听吴老爹这么说,族长点了点头,“这确是中蛊的征兆,你们随我去找神婆问问吧!
“不过我估计此事应该与她并无多大干系,说不定是伯郎自己招惹上什么人而不自知。”
说着族长看了伯郎一眼,伯郎眼神闪烁,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愈加难看。
族长见他如此,心中更加怀疑,先找人去将那几个后生叫来,亲自验了验,那几个人都没什么事。
族长问伯郎:“在此之前,你可做过其他什么事,隐瞒了你阿爹与我?”
伯郎却只当未听见,一把抓住他爹的手,“阿爹,我没事,咱们,咱们回吧!”
族长目光锐利,盯得伯郎浑身不舒服,良久才慢慢道:“伯郎,我一直拿你当个好孩子,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若你还不肯说,顶多再过半天,你身上蛊毒就会发作,到时候纵是山神也救不了你。”
顿了顿又对吴老爹说:“你该知道神婆的脾气,此事要与她有关,倒还好说。
“若是无关,即便我领你上门求她解蛊,也得让伯郎说出个道道来才行。”
伯郎这会儿蛊毒已经开始发作,身子里头觉得有万虫爬行啃咬。他强忍着拉他爹走,“阿爹,回,回去吧!”
吴老爹也看出不对了,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一把拽住儿子,厉声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惹了什么人?阿水他们几个都平安无事,为何偏偏只有你身上沾了蛊?”
过路遇黑色大蛇后他回家害重病,老父怒问“是否犯过大错”。
伯郎被他爹一拽,脚下一趔趄坐在地上,一张脸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绿,“哇”地一口吐出许多腌臜之物。
族长定睛一看,脸色变了几变,“晚了,晚了,看来你这蛊不是一天两天了。吴老爹,你先时就没发现伯郎有何异常么?”
吴老爹急忙扶住儿子,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说话语无伦次,“这,我这几天,伯郎并未有什么异样啊!族长,族长求求你快救救伯郎,救救伯郎吧!”说着扶着儿子就要磕头。
族长拍拍袖筒,里头钻出一条花背红蜘蛛,身后还长了一对儿翅膀,双翅一展,上头尽是白点,像是密密麻麻无序排列的牙齿。
斑翅红蛛飞到伯郎身边,方一触及伯郎身子,便如遭电击,在空中飘摇两下急急飞了回来,绕着族长飞了几遭,钻进袖筒中不见了。
族长看着地上那堆红白掺杂的秽物,里头渐渐生出身细如牛毛的蛆虫,色泽极亮,像是一丝丝铜水儿流淌。
族长脸色愈加郑重,示意吴老爹将浑身瘫软的伯郎拉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个竹筒,拔开塞子,将竹筒里的粉末尽数倒在秽物上。
顿时一股白烟拔地而起,那些金黄的蛆虫转眼化作白水消散了。
族长看着一脸惨白的伯郎,沉声又问了一遍:“伯郎,你还不肯说么?”
伯郎紧闭着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四肢不自觉地痉挛扭动。他嘴巴张了又张,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族长见状,叹了口气,拍拍手,外头进来两个人,抬着一架竹架。两人依族长吩咐,将伯郎抬到竹架上,一路小跑往神婆住处赶去。
族长拉着吴老爹一同赶去,一路上,吴老爹忍不住落泪,嘴里骂着儿子。
族长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不要骂了!待会儿要是神婆不肯救他,你怕是要攒着力气给伯郎收尸了。”
吴老爹一愣,哭声愈加绝望。
先时伯郎还能开口,如今蛊毒发作,连说话也是不能,又如何出口解释,求动神婆解救?
况且现今还未弄明白儿子究竟为何染上蛊毒,只能祈求上苍护佑,莫要断了他吴家的根。
神婆离寨而居,住在寨北不远处的林子里。林子外头设了蛊阵,寻常人根本进不得去。
几人到了林外,族长从腰间解下号角,放在嘴边“呜呜”吹了几声,等了片刻才领着众人进去。
林子里树木葱茏,遮天蔽日。几人顺着一条极窄的小径往里走,只觉得浑身毫毛直竖,好似置身冰窟冷狱之中,连吴老爹的哭嚎声都弱了几分。
走了半程,树枝上,草叶间,蛇虫蟾蛛满地皆是,几乎无有下脚之处。
这是神婆的地盘,族长也不便祭出自己的斑翅红蛛与之对峙,只得示意众人一起停下脚步,静待神婆出现。
一盏茶的功夫,一身黑衣的神婆缓缓而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族长恭恭敬敬上前说道:“神婆,寨里吴老三的儿子染上蛊,请您看看。”
神婆动也不动,自头至脚尽数笼在黑布之下。一条碧绿小蛇从她脚边蜿蜒爬到竹架旁边,抬架的汉子赶紧将伯郎放下。
小蛇自伯郎脖领钻进去,在他胸前趴伏了一阵,便慢慢游回神婆身上。
接着便听到神婆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我下的,不过,也算与我有关。”
族长赶紧问:“不知神婆此话何意?”
神婆黑袍之下一阵涌动,一条碧眼乌脊的乌梢蛇自她耳后探出头,冲着伯郎直吐信子。
吴老爹一眼认了出来,指着乌梢惊道:“就是它!早上我们遇见的就是这条乌梢!”
神婆斜斜看了他一眼,出言道:“你儿子得罪了它,那毒是它下的,我不能解。”
“伯郎他怎么会去得罪一条蛇呢?神婆您肯定是弄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我吴家就剩这一个孩子了……”
吴老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族长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对着神婆言辞恳切道:“神婆,不知伯郎如何得罪了它?烦劳您说明白些,莫让这孩子做个糊涂鬼。”
神婆看了族长一眼,口中嘶嘶作响,似是在与那蛇商量。
过了片刻,那蛇在神婆脸颊蹭了蹭,从她身上滑到地上,在枯叶间轻盈爬行到伯郎面前,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又返回神婆身上。
几息的功夫,伯郎脸色好转,由白转红,呼吸均匀,双目也有了神采。
吴老爹大喜过望,族长却叹了口气,明白伯郎这模样怕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伯郎喘了几口气,见阿爹脸上喜悦,犹带泪痕,挣扎几下跪倒在地。
不顾吴老爹拦阻,先磕了几个头,又冲神婆道:“自作孽不可活,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伯郎知错了,只求神婆赏我个痛快吧!”
吴老爹跪在儿子身边抱住他,“伯郎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伯郎看了一眼神婆,又看了一眼族长,低头道:“阿爹,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愿娶亲么?那是因为我心中早有了人,就是之前来咱们寨子的那个姑娘。”
吴老爹点点头,“阿爹知道,阿爹知道,可是伯郎啊,那姑娘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啊!”
伯郎摇了摇头,“阿爹,她没走。”
“什么?”
伯郎抬头看向神婆,眼神疑惑却坚定,“神婆,莹莹在你那里,是不是?”
神婆沉默不言,耳边乌梢低首垂目,看着伯郎。
伯郎轻咳两声,慢慢说道:“一年前莹莹路过咱们寨子,说是要往南边突洪寨寻神药,医治多年卧病的母亲。
“自见她第一眼起,我心里就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我,这就是我要的姑娘,这就是我想要厮守一生的人。
“可莹莹却不肯为我停留,她执意要去寻药。我怜她一片孝心,陪她去了突洪寨……”
“什么?你那时候出门,是去了突洪寨?你不知道突洪寨与咱们势同水火?怪不得,怪不得你消失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半死不活。
“你还骗我,骗我说是在老林子里迷了路,遇到了猛兽,原来是去了突洪寨!”吴老爹这才知道,儿子自那时起就在欺瞒自己。
伯郎舔舔嘴唇,咽口唾沫,眼神漂浮不定,“我为了她险些把命丢了,可拿到神药之后,她只对我道了声谢,就要北上归家,一刻也不肯为我停留。
“我问她,问她心里可有我半分。她却只说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来生结草衔环报我大德。
“我不要什么来生来世,我只要这辈子有她陪我。我厚着脸皮求她回来,甚至愿意为了她丢家弃亲,一同北上。
“可她,可她连骗我一句都不肯,翻来覆去地说着谢我的话,回避我的情意……”
“所以,你侮辱了她,待她腹中怀了你的骨肉,却又亲手杀了她。”
神婆语气不悲不喜,在这恐怖之地听着却十分阴冷瘆人。
“我没有杀她!我,我疼她爱她犹嫌不够,怎么会杀她?”伯郎双手猛地摇摆几下,神情带了几分癫狂。
“那她是怎么死的?”
听到神婆问话,伯郎双手慢慢放下,脸上神色十分奇怪,“那一日,我俩欢好之后,她闭着眼睛不肯看我。
“我不怪她,是我给她下了药,让她看不见,走不得,这样就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了。
“若不是寨子里有规矩,不得与外人结亲,我早就将她带去见阿爹了。”说着转头看吴老爹。
“阿爹,你莫要怪莹莹,她是个好儿媳,是我不肯让她去见你的。”说着,脸上表情愈加怪异。
吴老爹张张口未说出话来,看向族长,族长摇了摇头,看向伯郎的眼神带了几分可惜。
“你还未说是怎么将她杀死的。”神婆不疾不徐继续问。
乌梢双目碧光闪闪,紧紧盯着伯郎,细长的身子轻轻摇摆,像是面对猎物,伺机而动。
伯郎转过脸来看神婆,两边脸颊轻轻抖动,涎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口齿有些不清,“莹莹有了我的孩子,我高兴得不得了。
“我担心迷药会伤到孩子,下的分量越来越轻,慢慢地,莹莹能睁开眼睛,与我说话,还下床走动。
“她告诉我说,看在孩子的份上,心甘情愿留在寨子里和我过日子。
“我信了她,可我就离开了半天,再回去就见她拿着药和包袱要离开。我不想让她走,我说尽好话,甚至跪下求她,求她不要离开我……”
听到这儿,吴老爹拿手捂住眼,抽噎了两声,声音悲伤绝望,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向笑脸示人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路遇黑色大蛇后他害重病,老父怒问“是否犯过大错”。
伯郎目光从神婆身上渐渐移动到乌梢蛇一对碧眼上,眼神更加恍惚。
“我拉住她手,她流着泪反过来求我,让我放过她……我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反反复复让她为了孩子留下。
“她不比咱们寨里的姑娘身子健壮,我又给她喂了那么多药,若是不静养调理,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另说,她身子也会大损。
“我知道,我知道她娘在远方等得辛苦,可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因病殒命,生下孩子我陪她去,陪她去向她家人请罪,求他们宽恕。”
一旁抬架的人忍不住开口问他:“那姑娘最后同意了么?”
伯郎痴痴道:“同意了。当天我没有回去,守在她身边安慰她,让她不必担忧。可到了夜里,她以为我睡着了,偷偷取了药要逃走!”
“所以你杀了她?”那人看他表情愈加怪异,问道。
乌梢轻轻晃动着身子,伯郎抽搐两下,嘴角涎液流得越来越多,眼目口鼻扭曲得也愈加厉害。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冲了两步跌倒在神婆脚下。
“莹莹不是我杀的,那天夜里风疾雨骤,我在后头大声唤她,她却越走越快,最后,最后……”
话未说完,伯郎又是一阵抽搐,身子里如同塞满了撒欢的兽,上下起伏,奔窜不停。
“虽非你亲手所杀,她却是因你而死。那姑娘滚落山崖,一尸两命。
“她心中归家救母的执念,最终三三合一生出实体,变作灵蜦。”
神婆闭上了双眼,不再看他,说出了那姑娘的死因,“你们打一开始就错了,这并非乌梢蛇,而是灵蜦。”
众人看着那条模样有些怪异,但与乌梢也并无太大差别的小蛇,族长问道:“灵蜦?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神物吗?”
话虽这么说,众人也明白神婆向来不会说笑,面对这传说中才有的灵物,身子都往后退了几步,只剩伯郎和吴老爹还在前头。
伯郎不知何时浑身都已湿透,双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撕扯着衣裳。
吴老爹紧紧抱住他,手上脸上粘糊糊一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神婆平平伸出一条手臂,那灵蜦顺着攀附到她臂上,蜦首在手腕处直立而起,信子吞吐,嘶嘶作响,一双碧目愈显妖异。
神婆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他并非有意害你,你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呢?不如饶他一命吧。”
此言一出,那灵蜦身子簌簌抖了两下,信子吐得更急,显然是不准备就此罢手。
伯郎身上衣裳大都已被他撕烂,露出的肌肤一点点裂开,从皮子底下慢慢生出鳞片,在昏暗中熠熠生光,像是烧着的鬼火一般。
鳞片被他大力撕扯下来,转眼又铺满一层。青绿的鳞片与鲜红的血肉交混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看得战栗连连,不得不背过身去。
神婆双眼闭得更紧,不愿看这炼狱惨象。
“你人性未泯,何苦为了他堕入魔道?早早放下恶念,回深山好生修炼去吧。”
灵蜦置若罔闻,伯郎身上血肉愈少,指甲刮擦在白骨之上,声音刺耳。
那些鳞片仍层出不绝,只是没有了血肉滋养,便疯狂地从骨缝中抢夺生长之力,颜色变白且薄如蝉翼,看上去如同玉片剔透。
吴老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脸上沾满红白之物,时不时挠几下,血道子深可见骨。
他痛嚎起来,父子二人看上去像是修罗场上供人削劈砍伐的人肉傀儡。
神婆终于听不下去,“吴老爹却是无辜,你连他也不放过么?”
灵蜦身子一滞,口中嘶声又续。
神婆终究不忍,睁开眼来,另外一只手缓缓伸出,欲要去捉灵蜦。不想那灵蜦十分机警,倏然自她臂上滑落,掉在地上往后逃去。
先时露面的碧绿小蛇也冒出头来,变作丈长,跟在灵蜦后头撵了过去。
神婆从腰间拿出一柄短匕和一个葫芦,割下一蓬头发,又从葫芦中倒了些奇香无比的水儿将发丝浸了浸,扔了出去。
那些发丝如针一般直直射了出去,避过绿蛇绕成一圈,将灵蜦困在当中。
灵蜦意欲脱身而出,奈何葫芦中的药水儿原本就是神婆为防他日灵蜦不受管制,早在半月前便炼制好以克制它,如今果然用到了。
灵蜦在圈内摇头摆尾,冲着神婆吐信子。
神婆慢慢走了过去,从腰间取出个竹筒,蹲下身子放在圈中。
“这是你与吴伯郎的恩怨,我不干涉。然吴老爹现下也沾惹了毒液,怕是不久也要毒发。
“你吐几口涎液与我,待我解了吴老爹身上的毒,自然便会放了你。”
灵蜦碧目瞧着吴老爹,口中嘶嘶低鸣。
神婆面无表情,“你连我都不信了?还是真的连这点人性也没了,非要让他吴家父子尽数死在你面前,才甘心?”
灵蜦身子高高直立,声音愈加尖利。
“我知道你心里怨恨难平,可冤有头债有主,吴老爹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不肯放过他?”
神婆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已然生了警惕,明白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说不得要与这灵蜦撕破脸皮了。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可惜,毕竟灵兽难寻,若是能驯服为己用,自己的修行必然能更进一层。
灵蜦有些急躁,绕着发丝围成的圈子打转,嘶叫声也越加刺耳。
神婆慢慢蹲下身子,一手探进怀里拿出一瓶药,背着身子抹在手上,一边嘴里和它说着话:“你成灵兽十分不易,莫要为这凡世仇怨,阻了你修身成仙的路途。”
“虽说灵蜦之体永生不死,可若今日吴老爹因你而死,你身上背了杀孽,此后即便修炼千年万年,也无法登入仙门,只能堕落成魔了。”
灵蜦渐渐慢了下来,时不时看看惨呼哀号的吴老爹,似乎在思考什么。
神婆趁它分神,出手如电将它捉在手里,另一只手掰开蛇口,指尖的药末顺势抹进它口中。
灵蜦只觉口中一阵酸麻,涎液如水珠一般滴落,被神婆用宽大的草叶接了。
灵蜦怒极,浑身拼力扭动,奈何修为不够,又被神婆制住命门,有心拼死挣脱,耳边吴老爹的惨呼让它心头一软,不再挣扎。
神婆一连换了好几张草叶,每待一张草叶上聚上几滴灵蜦涎液,便交由族长拿去给吴老爹饮下。
眨眼的功夫,吴老爹身上伤口愈合,好似没事人一般,只是看儿子奄奄一息,返身冲神婆跪倒,磕头如响雷,求她救儿子伯郎一命。
族长看不下去,也跟着在一旁说好话,请神婆一道将伯郎也救了。
神婆看一眼手中灵蜦,发现它大张着口一动不动,任由施为,一旁众人又求得恳切可怜,不由得伸手又拿了一张草叶。
可就在她低头看草叶的功夫,灵蜦睁开双目,一双碧玉竖瞳隐隐闪了两下,身形猛地缩小变细,狠狠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滑了下来。
神婆手腕一疼,顿觉不好,赶紧查看伤口,却发现只是皮肉伤。再看那灵蜦,已奔到伯郎身边,在他身上又咬了一口,回头嘶嘶两声,游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族长见灵蜦离开,赶紧上前,却见神婆一脸懊悔,手上露出几粒血珠,不由开口道:“神婆您受伤了?”
碧蛇回身盘旋到神婆身上,细长的信子将她手上血珠舔去,伤口处却并无异样。
神婆冲他摆摆手,“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只不过方才一时情急,惹怒了那灵蜦,日后怕是……唉,是我思虑不周。”
抬架的后生有意恭维,说道:“神婆适才是为救人,无需自责。那灵蜦虽说是灵物,可不照样被您制得服服帖帖?若是再来,索性灭杀了做蛇羹!”
神婆脸色一冷,“你们不知,那灵蜦临走时与我说,并非是它斗不过我,而是到后来它已经决意放过吴老爹。
“若不是我临时起意,想将伯郎一起救了,它是不会奋起伤人的。
“如今,我俩结下梁子不说,这灵蜦再被人算计,心中怨气更深,以后修行路上,不知是正是邪。”
神婆说完,回头看了眼族长等人道:“吴老爹没事了,但咱们欲救伯郎,惹怒了灵蜦,走之前它在伯郎身上又咬了一口,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顿了一顿,叹了口气,“不过要是不想让他受苦,还是早早送他上路吧。”
众人皆明白她话中之意,看伯郎与吴老爹的眼神愈加怜悯。
吴老爹哭得声嘶力竭,跪着求抬架的两个后生将他儿子送回家,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荒郊野外。
那俩后生点了点头,由着吴老爹将儿子放在架上,抬着照原路回去了。
夜里,吴家灯火不熄,哭声传出老远,神婆在树林深处亦能听清。所有人都被哭声所扰,却忘了那被灵蜦劫走的外乡人。
山深处,崖洞内。
灵蜦蜿蜒如水流,在草丛密林里穿行,不一会儿便到了洞口。
洞内漆黑,悄然无声。灵蜦一双碧眼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灵巧地避开乱石尖砾,到了洞中央。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躺着那个雨夜昏倒在寨外的人。
灵蜦立起身轻轻嘶叫,身上发着淡淡绿光。绿光如有形,丝丝缕缕从那人头顶汇入体内。
半晌,那人缓缓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身边一条“乌梢”昂首而立,蛇首轻摆,口中信子嘶嘶而响。
那人双目一眯,只当这“乌梢”要对自己不利,双手探指如电向前袭去。
灵蜦身姿灵活,往一旁滑开。
那人去势不停跌倒在地,半天不见动静。良久,声音低闷,自嘲道:“想我睢远一心修神,如今竟落魄到被一条野蛇戏耍,天道何在?天道何在!”
灵蜦受莹莹魂灵支配,早就认出这人正是京城卿阳观观主睢远。
她一心惦念家中老父母,好不容易见到熟人,却无法开口打听家中讯息,急得在他身边一圈一圈地转。
又过了半天,睢远积攒了几分力气,整整头上道冠,对“乌梢”道:“若你有一丝灵性,便给我个痛快,莫要折辱与我。”
说罢挣扎几下爬起身来,手中握了一枚尖石,眼中凶光明明暗暗,闭合不言。
灵蜦在地上来来回回蜿蜒几遭,猛地探头往睢远身上咬去。
睢远心中冷笑一声,尖石化作暗镖飞向灵蜦七寸之处。
这一击若是遇到落到寻常蛇蟊身上,必然一击致命。可灵蜦并非俗物,余光扫见尖石,蜦尾轻扫便将其击飞出去。
睢远双眼一睁,小腿一疼,已然被灵蜦咬伤。他脸色又变了几变,眼神恶毒,“今日你若敢吃我,我定要你……”
“道长!您可还记得观门口卖瓜子的钟老汉?我是他的女儿,钟莹莹啊!”
一道柔弱女音传进睢远耳朵,他愣了一愣,环视四周,最后看向面前摇头摆尾的“乌梢”,“是你在与我说话?”
灵蜦点了点头,一双碧目水光盈盈,像是要掉下泪来。
睢远身子往后挪了挪,“你如何成了蛇妖?”
灵蜦明白他对自己疑心尚存,也往后退了退,盘在地上,“我不是蛇妖,是灵蜦。”接着,将自己为母南下寻药遇难的事一一道来。
睢远遍览群书,对灵蜦一物有些印象,相传是能兴云雨的神蛇,只是实在罕见,书中对其记载也是不多。
没想到如今不仅亲眼见着,还救了自己一命。
睢远一边听她说,脸上做出慈悲怜悯的表情,心中却已然开始琢磨,如何让这灵物为他所用。
待灵蜦说完,睢远叹了口气,温声开口问道:“原来姑娘竟也是苦命之人,如今这幅样貌若是被你爹娘见了,怕是不妥。”
看了看自己,苦笑道:“贫道受妖魔邪道坑害,远逐荒僻之地不说,连自身修为也损耗大半,否则救姑娘脱离蜦体,倒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灵蜦一听此生有望恢复人身,大喜过望,“道长如何才能恢复法力?莹莹愿助您一臂之力!”
说罢怕他不信,又解释道:“虽说我现在尚不能呼风唤雨,但多少也有些灵力。”
“哦?不知姑娘有何神通?”睢远问道。
灵蜦吐吐信子,“我有诅咒之力,不论妖魔人怪,飞禽走兽,莫不能避。”
“就像之前那个害了你性命的男人?”
灵蜦双目恨意难消,“没错。”
睢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能力听上去无往不利,只是太过残忍骇人。”
灵蜦没有应声,睢远明白这灵兽善心尚存,怕是很难成为自己回京复仇的“利器”。
不过回头一想也是理所当然,虽说它现在是爬虫之身,体内的魂灵却是那个事母至孝的娇弱女子。
他头脑机敏,早就想起当年旧事。这个钟莹莹,早些时候每年都随父亲到观中敬奉香火,只求病榻之上的母亲早日痊愈。
这种人善则善,若要使其变成坏人,却也简单。
只要害几个人,让她原有的仁与善扭曲坍塌,再给她灌输任何一套看似严谨完美的理论,她很快便能接受,继而成为一柄杀人饮血的冷刃。
只是若这灵蜦执于为善,那就没什么用处了。
想到这儿,睢远决定试上一试。他眼中满是为难,“若要恢复法力,怕是要借些灵气来使。”
“如何借?”
“这……”睢远假意犹豫一番。
“还请道长明言,莹莹定会全力而为。”灵蜦往前爬近了一些。
“唉,我原本宁愿老死在这深山,也不愿使这法子。不过姑娘太也可怜,贫道如何忍心见你被困虫身?
“罢罢罢,贫道拼了修不得神仙路,也要助姑娘恢复人身,回京城与你那苦命的爹娘相认!”
灵蜦身子起起伏伏,算是拜谢他恩德。
睢远手一指洞外,“若要贫道法力恢复,需以凡人灵力灌注周身要穴,唤醒贫道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
“那,凡人失了灵力,又会怎样?”灵蜦问道。
“轻则瘫痪痴傻,重则一命呜呼!”睢远盯着灵蜦 ,缓缓说道。
灵蜦身子一僵,盘在原地不再吭声。
睢远温声道:“其实不用太多,有七人的灵力便足矣。”
“七人?也就是说要七条人命?”灵蜦的声音低了几分。
“没错,只要有七个人,我便能恢复法力,助你变回人身,回到京城与父母团聚。”
灵蜦缩成一团,犹豫着。
“莹莹姑娘,若是贫道没有记岔的话,在我离京之前,你爹爹曾去观中求祷,独女消失无踪久久不归,妻子病痛难除生死一线,他……”
“我娘生死一线?她病情又加重了?不能啊,我走之前大夫说,说娘三年五载不会有性命之虞啊!”灵蜦急得直身而立。
睢远不敢再胡编钟母病情,生怕露馅,只重重叹了口气,加了把火道:“其实你娘是受妖鬼侵扰,若是能回到京城,贫道倒也有几分把握为她驱邪破病,保她一世安泰。”
灵蜦双目泪光隐隐,喃喃喊了几声“娘”,扑在睢远脚下,“道长,我也有些灵力,您用我的吧!”
“你尚未正式修炼,灵力太少,若被我抽取,怕是有伤性命啊……”睢远皱起眉头,眼中神色复杂莫测。
灵蜦尖尾在地上慢慢扫了两下,“道长有所不知,莹莹当年在观中起誓,只要让我娘病体得愈,我愿一生行善,绝不伤害性命。
“之前我为报仇,已经违了誓言,不知娘亲是否会因此受过。
“如今我心中所想便是回到京城侍奉二老,可若是要以害人性命为代价,莹莹万万不敢!”
“那你……”
“求道长这便将我灵力抽去,好恢复法力回京救我娘!莹莹,求道长成全!”灵蜦碧目中泪水滚滚而落,蜦首伏在地上,予取予求。
睢远目光阴沉,语气也低了不少,“你可要想好了,只需七个人的命,便能换你回复人身,我一样会救你娘。
“可若是你将自身灵力给了我,难保不会伤及性命。你如今非人非兽,一旦命陨,再无来世。”
灵蜦缓缓点点头,闭上眼,“只求道长莫忘了今日做下的承诺,我娘的命就靠道长了。”语气坚定,别无二意。
睢远心中暗道可惜,伸出手去覆在它额上,“你放心吧,贫道不会忘记的!”话音未落,双手如钩,将灵蜦一对碧眼挖了出来。
灵蜦惨呼一声,睢远另一手已将自己双目挖了出来,又将那对碧玉般的瞳珠按进自己双眼。
灵蜦强忍着疼痛,颤声问道:“道长这是作甚?”
睢远手掌复又按上它额头,法力催动之下,灵蜦浑身灵力如山洪泄水涌进他的体内。
他冷声道:“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我又何必于你客气?灵蜦之目尽知天下事,可是个好宝贝!”
灵蜦几息的功夫便虚弱许多,微声道:“道长尽可取去,只是千万要记得为我娘驱魔治病之事……”
睢远狞笑几声道:“哈哈哈,道爷有深仇大恨在身,哪里有闲工夫去理会你娘?
“不过念在你一家诚心敬我的份上,道爷与你说几句明白话:生成穷苦命,不如早死早托生,也免得在这世上受苦!”
灵蜦这才知道自己视作神祇的卿阳观主,竟是比邪魔更为狠辣之人!
它拼力扭动身子,想要挣脱逃开。
奈何这虫身原本就是灵力凝结而成,又被睢远按住命门大力吸取,没过片刻,便慢慢变得虚幻,消散不见了,连一丝灰烬都未留下。
睢远吸取了灵蜦全部灵力,浑身黑光如幕,一双眸子却碧绿晶莹,好似山中饿狼。
他盘腿坐在山洞内调息,将那灵力化为己用。
待调息完毕,睢远站在洞口,望向寨子。
他想起自己倒在寨外,那几人却不肯施救的情景,心中杀意陡盛,在山间闪转腾挪,不多时便寻到一处水源,弯弯折折延伸至寨中。
睢远伸手入水中拨了两下,几缕红光隐入水中,转眼不见了。
睢远看着水流奔涌冲下山去,嘴角越咧越大,喉间咯咯咯一阵响,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
笑声起,睢远身后的黑影如蝙蝠展翅,从头顶猛地张开,扭曲回环,变作个漆黑如墨的大字——“孽”!
一舒胸中愤懑,睢远渐渐止了笑声,双臂一伸,往山下飞去。身后的山洞里闪出几缕微光,明明灭灭,似风中烛火,摇曳不定。
远处黑云遮日,雷声轰轰隆隆,暴雨又渐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