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刘十九》白居易 |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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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刘十九

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四季轮回呀，现在还是残冬，天依然挺冷的，大家都需要一点温暖的东西，所以咱们《唐诗三百首》啊，就从一首非常温暖的冬日诗开始。哪一首呢？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首诗真是好，好在哪儿呢？我不是说要让大家洗洗眼嘛，那咱们就先看颜色吧。“绿蚁新醅酒”啊，你看酒是绿的。那“红泥小火炉”呢？温酒的那个红泥炉子是红的，火苗也是红的。“晚来天欲雪”，雪虽然还没有下起来，但是你可以脑补啊，你可以想象雪是白的。那你看绿、红、白，是不是没有其他颜色了？当然有了，诗写的是“晚来天欲雪”嘛，晚来呀，天都黑了呀，所以还有一个黑色的。绿、红、白、黑，你看短短的四句话，一共二十个字，就包含了四种颜色，真是精彩！

那在第四种颜色里头，黑和白都是冬天的颜色，是一种很肃杀、很萧瑟的颜色，但是绿和红就不一样了。咱们常常说“花红柳绿”，绿和红那是生命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那这样一搭配呢，你就能够感觉到寒冷之中是有温暖的呀，冬天里头是有春意的呀，所以你的眼睛都会亮了，你的心都会张开呀，这是颜色。

那咱们再来看韵律，这个韵律也特别好。“绿蚁新醅酒”啊，新酿的酒已经倒好了，那本身它是静的，但是呢，因为这个酒还没有过滤呀，所以上面还浮了一层泡沫，就像一群小蚂蚁一样。你能想象吗？我们今天倒啤酒的时候不是还能看见一层泡沫吧？这种泡沫不会一直待在那，它会逐渐散去，对不对？就像一个一个的小蚂蚁都不见了，这是动的呀！你看，静和动是结合在一起的。那“红泥小火炉”也是一样啊，红泥炉本身是静的，但是它生了火呀，火苗在跳跃呀，这就是动的啦，还是一静一动啊。

那“晚来天欲雪”呢，你看暮色苍苍了，晚上了嘛，人回家、鸟回巢，天地其实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了，特别是在冬天，世界会显得尤其安静吧？这是静的，可是呢，“天欲雪”呀，老天还在动呐，所以马上雪花就要飞舞起来了，仍然是一静一动。那最后一句，“能饮一杯无”。现在，这是在邀请朋友啊，朋友也罢、诗人自己也罢，现在都还在自己的家里静静地呆着？可是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诗人的心先动了，他想朋友了，然后把酒就摆好了，然后又写了一首诗，再然后呢？再然后你可以想象嘛，他一定会让一个小童拿着这首诗，其实就是拿着邀请函了，去朋友家里了。

那你想想看，朋友接到这样的邀请一定会来吧，多风雅的一件事啊，哪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雪都已经下来了，我相信他的朋友刘十九也会踏雪而来呀，这又是动啊。所以你看，每一句都是动和静的结合，一动一静，一动一静，这是多美妙的音律呀！最重要的是什么呀？最重要的是情感。什么情感？喝酒的情感，白居易这个酒啊和唐朝其他诗人的酒都不一样。

咱们都知道唐朝的诗人都好饮酒，最著名的是李白，号称“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所以现在咱们的酒楼不是还经常挂那个“太白遗风”的招牌嘛。那李白喝的是什么酒呀？他自己说的很清楚啊，“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还说什么呀？他说，“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你看李白是一个有豪气的人，他的朋友也都个个豪气干云，个个一掷千斤。所以你看他喝的酒是好酒啊，是清酒、是过滤过的酒、是值钱的酒。“金樽清酒斗十千”嘛，很值钱，那如果越喝越高兴，带的钱不够怎么办？那就拿“五花马，千金裘”去换。当时的三品大员贺知章不是还曾经用“金龟换酒”（金龟换酒出自李白《对酒忆贺监诗序》：“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金龟，袋名，唐代官员的一种佩饰。解下金龟换美酒。形容为人豁达，恣情纵酒。）请过李白嘛，所以李白这个酒啊是好酒。

那杜甫就不一样了，杜甫其实也爱喝酒啊。有人统计过在杜甫的诗里头啊，提到酒的频率比李白还高呢，杜甫怎么喝酒呢？杜甫自己是这么说的，“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你看李白是别人用金龟换酒给他喝，杜甫是自己借钱买酒喝，杜甫为什么借钱要喝酒啊？因为他感慨呀，他的感慨特别多。他讲“人生七十古来稀”，年纪都这么大了，一事无成啊，他那个“致君尧舜”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杜甫非常介意这一点，所以他是在喝闷酒啊。

那李白喝好酒，杜甫喝闷酒，白居易喝什么酒啊？咱们看这首诗就知道了，白居易喝的是闲酒，你看“绿蚁新醅酒”，他这酒啊，可能就是自家酿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酒，也没经过过滤，品质不高，是浊酒，所以还泛着绿色、还有泡沫，这是酒，很平常。那他喝酒的地方，既不是李白常去的那种大酒楼，也不是杜甫去的小酒馆，他就在自己家里对着那么一个小火炉喝酒，这是一个家庭的气氛。那谁来跟他喝酒呢？他不像李白那样，招些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在他们面前逞义气呀，出风头啊，那是李白嘛。他也不会像杜甫那样，一个人在那感时伤逝、忧国忧民，一个人喝闷酒。

白居易就是这样的一个很平常的人，他想喝酒的时候，他就叫一个住得近的朋友，这个朋友也不需要多有钱，也不需要多有名，甚至也不需要多有才，不需要会写诗，他可能就是一个跟白居易年纪相仿、情趣也相投的这么一个小老头。两个人也没什么事儿，就在一块喝喝酒、聊聊天、打打牌、听听琴，多闲适的生活、多闲适的情调啊！那为什么白居易就能喝闲酒、有闲情呢？要知道，白居易他是中唐的诗人，中唐的时候，“安史之乱”已经结束了，唐朝已经走过了盛世了。所以它不像李白那样一腔豪情啊，总觉得“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没有这样的把握、没有这样的底气呀；他也不像杜甫那样伟大，总想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他没有这么高的情怀。

白居易是个好官儿，他经常为老百姓着想，他也提倡“新乐府运动”，想要实用，想要用诗来反映现实、想要用诗来改良社会。但是呢，与此同时啊，白居易也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你看他建别墅、修园林、买歌儿舞女，他很愿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做一个心满意足的富家翁，这就是他的情趣。他是这样，他的朋友们也是这样，这首诗里的刘十九也罢，还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香山九老”（“香山九老”指唐代白居易、胡杲、吉旼、郑据、刘真、卢慎、张浑、狄兼谟、卢贞9人，在洛阳龙门寺聚会，称“香山九老”。香山九老”说的是在唐会昌五年，白居易等9位文人墨客河南洛阳香山聚会宴游的故事。唐朝末年，因朝廷的腐败，胡杲、吉旼、刘贞、郑据、卢贞、张浑、白居易及李元爽、僧如满九位老者，对当时朝廷的不满，看不惯世俗，又因志趣相投，结为九老会，因此得名“香山九老”。）也罢，他们都是和白居易分享差不多一样心情的人！就是可以在小日子里发现小温暖的人。

所以从古到今，一直有人说白居易的诗有点俗，什么意思呢？就是白居易的境界没有那么高。但是我们要知道，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呀！在平淡的生活中享受一点摸得着、看得见的小快乐，享受一点儿悠然自得的小心情，这不是一件坏事儿啊！这也是一个很值得追求的事情，因为人生毕竟有太多的风雪需要面对了，我们何妨先温一杯浊酒挡挡寒气呢，温暖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啊！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