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880年

公元880年

(庚子，唐僖宗广明元年)

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改年号为广明元年。

沙陀族军队侵入雁门关，进犯忻州、代州。

2月26日（庚戌），沙陀族军队二万余人进逼晋阳，27日（辛亥），攻陷太谷。朝廷派遣汝州防御使博昌人诸葛爽率领东都防御兵援救河东。

河东节度使康传圭，对部下专用威刑，结下了许多仇怨，又强夺富人家财。康传圭派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讨击沙陀军于太谷，在秦城与沙陀军遭遇，作战失利后退兵。康传圭发怒，将苏弘轸斩首。这时沙陀军已退回代北，康传圭派遣都教练使张彦球率领三千军队追击。

3月9日（壬戌），到来百井（今山西阳曲县东北十里柏井村），军队发生变乱，回归晋阳。康传圭关闭城们将乱军拒于城外，乱兵自西明门进入，杀康传圭；监军周从寓亲自出来抚慰劝喻，才使局面平定下来，于是以张彦球为府城都虞候。朝廷得知情况，派遣使者宣慰说：“你们杀了节度使，事出于一时，大家各自安心，不要再忧惧了。”

左拾遗侯昌业认为盗贼遍于潼关以东，而唐僖宗却不亲政事，一心游戏，对臣下赏赐没有节度，宦官田令孜专权，无视皇上，使天象发生变异，社稷将有危险，因而向唐僖宗上疏极谏。唐僖宗恼羞成怒，将侯昌业召至内侍省，赐他自尽。

唐僖宗好骑马射箭，舞剑弄槊，还喜爱阴阳算学，对音律、掷色子赌博也无不精妙；常玩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一只鹅赌五十缗钱。尤其是善于击马球，曾经对伎优石野猪说：“朕如果参加击球进士的考试，必定考得状元。”石野猪回答说：“如果遇到尧、舜作礼部侍郎，恐怕陛下不免要被放逐。”唐僖宗听后大笑。

度支官因国家国度不足，上奏请借富户及胡商的财产、货物。唐僖宗颁下诏数，令富户、胡商将一半财货借给国家。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朝廷：“如今天下盗贼蜂起，起因都是由于饥寒交迫，只有富户、胡商没有造反了。”唐僖宗于是撤销借富户、胡商一半财产的诏令。

淮南节度使高骈上奏请求将杨州留后所居的扬子院改为发运使。

3月17日（庚午），唐僖宗任命左金吾大将军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是许州人，为田令孜的兄长。

起初，崔安潜坐镇许昌，田令孜为陈敬瑄向崔安潜求兵马使的官位，崔安潜没有许诺。陈敬瑄又因田令孜得到左神策军的军籍，几年后，多次迁官作到大将军。田令孜看到潼关以东广大地区群盗势力日益壮大，暗中为日后逃入西蜀作准备，于是上奏请以陈敬瑄及其心腹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坐镇三川，唐僖宗命令四人以击球来打睹，陈敬瑄获得第一筹，僖宗即以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以取代崔安潜。

3月18日（辛未），朝廷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从谠以同平章事衔，充任河东节度使。康传圭既已死亡，河东兵更加骄横，所以任命宰相坐镇河东，并让郑从谠自己选择辅佐官。郑从谠上奏请以长安令王调为节度副使，前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进士及第而尚未授官的刘崇鲁为推官。

当时人将郑从谠这个班子称为小朝廷，指的是这个班子名士众多。刘崇龟和刘崇鲁是刘政会七世孙。当时正是晋阳新近发生军乱之后，每日都出现杀掠，郑从谠面貌温和而内气刚劲，多谋善断，有企图作恶的将士，郑从谠总是先有察觉，将他诛杀，使心术不正的人有所警惕。郑从谠对善良的人抚慰亲信不加怀疑，如张彦球很有方略，百井之变，不是他的本心，郑从谠只是将首谋作乱者查出处死，而将张彦球召来慰问劝谕，将全部兵权委交给他，军中于是逐渐得到安定。张彦球也为郑从谠竭尽死力，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淮南节度使高骈派遣其部将张璘等人讨击黄巢军，屡次获得胜利，卢携于是上奏唐僖宗请以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高骈于是传檄征发天下兵马，并且广为招募，得到淮南本土士兵和诸道军队士兵共七万人。势力的壮大使高骈威望大振，朝廷对他更深加倚重。

安南发生军乱，节度使曾衮逃出城外躲避乱军。诸道戍守邕管的士兵纷纷擅自返归原籍。

夏季，4月14日（丁酉），朝廷任命太仆卿李琢为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李琢是李听的儿子。

张璘渡过长江袭击贼军将帅王重霸，迫使王重霸投降；又屡次袭破黄巢军，于是黄巢退保饶州，其部下别将常宏率所部数万人降唐。张璘进攻饶州，将城攻克，黄巢又撤走。这时江、淮间诸官军屡有破贼报捷的奏文，几乎全不是实情，宰相以下百官得到虚假的捷报，都上表唐僖宗表示祝贺，朝廷便自觉安稳。

朝廷任命李琢为蔚朔节度使，并仍旧充任都统。又任命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任命诸葛爽为北面行营副招讨。

起初，刘巨容在大破黄巢后回到襄阳，荆南监军杨复光命令忠武都宋浩将暂时掌管府事，泰宁都将段彦谟率所部兵守荆南城；唐僖宗下诏任命宋浩为荆南安抚使，段彦谟感到居于宋浩之下是耻辱。宋浩禁止伐街中的槐柳树，段彦谟所部士卒违犯禁令，宋浩用刑杖打犯禁士兵的背，段彦谟极感愤怒，怀挟利刀驰入军府，杀宋浩及其两个儿子。杨复光上奏朝廷称宋浩残酷，被激愤的士众诛杀；于是唐僖宗下诏任命段彦谟为朗州刺史，又任命工部待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

5月4日（丁巳），朝廷任命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振武节度使。

刘汉宏的部众逐渐壮大，侵入宋州，兖州劫掠；5月11日（甲子），朝廷征东方诸道兵讨伐刘汉宏。

黄巢军驻扎在信州，遇到传染病，士卒死了很多。张璘趁机急攻贼军，黄巢以黄金引诱张璘，并向高骈致书请降，请求高骈向朝廷保奏；高骈也想诱黄巢上钩，许诺愿为黄巢向朝廷求得节。当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队都赶到淮南，高骈恐怕这些军队瓜分他的功劳。于是上奏朝廷说贼众不几日就当平定，不用麻烦诸道军队，请求将诸道军队全部遣归本镇。朝廷相信高骈，批准了他的奏请。黄巢刺探到唐诸道兵已经北渡淮河，于是与高骈绝交，并且出战。高骈得知后怒气冲天，命令张璘向黄巢军进攻，被杀得大败，张璘也战死，于是黄巢的势力复振。

5月22日（乙亥），朝廷派宦官枢密使西门思恭为凤翔监军。23日（丙子），唐僖宗任宣微使李顺融为枢密使。对这些宦官的任命，都是由阁门出案降白麻，与朝官将相命官的手续相同。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向来很微贱，让他主管西蜀的消息传出，蜀中人士都感到惊讶，不知道陈敬瑄是谁。有一个青城无名妖人借用这种声势，率领其徒伪称是陈仆射，马步使瞿大夫察觉其妖妄，将他逮捕，灌以狗血，他便服罪了，将他及其党羽全部诛死。

6月8日（庚寅），陈敬瑄到达成都。

黄巢别将攻陷睦州（杭州淳安县）、婺州。

卢携得中风病不能行走，请假居于私宅养病；6月17日（已亥），始上朝议政，唐僖宗令他不用下拜，派两个宦官扶掖着他视事。卢携在内仗恃着宦官田令孜的势力，在外倚靠高骈的军事力量，加上唐僖宗对他极为宠信，所以专制朝政，政事无论高下都出自他的主意。既已病倒，精神不好，政事由他的亲吏杨温、李修裁决，贿赂公然而行。宰相豆卢掾没有什么才能，专意附会卢携。另一宰相崔沆对政事时常有一些建议，常为卢携所阻遏。

公元880年5月18日（庚子），李琢奏告朝廷，称有沙陀族二千人来降。李琢当时统率军队万人驻屯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铎共同讨伐沙陀。李克用派遣大将高文集据守朔州，自己率军抗拒李可举于雄武军。赫连铎派遣人游说高文集归附国家，高文集逮捕李克用部将傅文达，与沙陀酋长李友金、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等人均投降于李琢，开城门迎接唐官军。李友金是李克用的族父。

5月28日（庚戌），黄巢军进攻宣州，将城攻陷。

刘汉宏向南攻掠申州、光州。

赵宗政回到南诏时，当时的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上表朝廷，指出崔澹所说的对付南诏蛮人的政策是对的，并且声言：“南诏小蛮，本不过云南一郡之地；今天派遣使者与我朝约和，是他们以为中国怯弱，如果再来求公主，将以何种理由拒绝！”唐僖宗命令宰相就此事议论。卢携、豆卢掾说：“大中末年，府库充实。而自咸通年以来，南诏蛮军两次攻陷安南、邕管，一次侵入黔中，四次进犯西川，朝廷征兵运粮，天下百姓疲弊至极，已超过十五年，有大半租赋不能输入京师，度支、户部、盐铁三使和禁宫内库由此而空竭，战士由于荒蛮之地的瘴气瘟疫而死亡，百姓由于贫困无告而结伙为盗贼，以致中原地区只剩下榛子杞柳，这都是由于南诏蛮人的缘故。前年冬季，南诏蛮人没有侵犯唐境，是由于赵宗政尚未归国。去年冬季，南诏蛮人没有侵犯唐境，是由于徐云虔自南诏回朝复命，使南诏蛮人尚存有约和的企望。今天安南内城被叛乱的士卒占据，节度使曾衮率军围攻不能克，其余戍卒，大多已擅自归返原籍，邕管军辖下的外来诸道戍兵已减少一半。冬季就要来临，倘若南诏蛮军入寇侵犯，将如何对付！还不如暂且派遣使臣往南诏回报，即使不能使得南诏王向大唐皇帝称臣纳贡，也不会使他们对我大唐王朝怀抱更深的怨恨，而坚持要进犯我边境，若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也就可以了。”于是唐僖宗令作诏书赐予西川节度使陈敬，准许与南诏和亲，而不必强求其向唐朝称臣。命令陈敬抄录诏书，并将书派人送往南诏，又增赐黄金玉帛。任命嗣曹王李龟年为宗正少卿充当使臣，任命徐云虔为副使，另外还派遣宦官中使随同，一道带着书信前往南诏。

公元880年7月，秋季，黄巢军从采石渡过长江，围攻天长、六合。兵势相当强大。淮南军将毕师铎向高骈进言：“朝廷把安危倚仗于您，如今贼众数十万乘胜长途驱进，有如进入无人之境，倘若不及时占据险要之地攻击贼军，让他们越过长淮，就再也没有办法制服他们了，必这要成为中原的大患。”

高骈因诸道援军已遣散，张璘又战死，自己感到不能制止黄巢北进，畏惧之心加上懦怯使他不敢出兵，只是命令诸将严加戒备，采取自保策略而已，并且上表朝廷告急，声称：“黄巢贼六十余万众屯聚天长，距我城不到五十里。”

先前，卢携声言：“高骈有文武大才，如果将兵柄全都委交于他，平定黄巢将不在话下。”朝野人士虽然有不少人说高骈不足以依恃，但犹对他抱有一线希望。当高骈的表文送达朝廷，使朝野上下一片失望，人情震恐。

唐僖宗下诏谴责高骈妄自遣散诸道军，致使黄巢贼众乘唐军无备而渡过长江。高骈上表辩解说：“我上奏建议遣归诸道军队，不能算是自我专权。今天我竭尽全力保卫一方，必定是能办到的，只是恐怕贼众连绵曲折渡过淮河，应紧急命令东面诸道将士加强戒备，奋力抵御为是。”于是高骈宣称患风痹症，不再派兵与黄巢作战。

唐僖宗下诏命令河南诸道调发军队驻扎在溵水（河南境内颖河支河），泰宁节度使齐克让驻扎在汝州，以防备黄巢。

7月9日（辛酉），任命淄州刺史曹全晸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任东面副都统。

刘汉宏向唐朝廷请求投降；7月16日（戊辰），朝廷任命刘汉宏为宿州刺史。

沙陀李克用自雄武军率领军队回朔州，还击背叛自己的高文集部，唐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于药儿岭邀击，大破李克用军，杀死七千余人，李尽忠、程怀信也都被杀死，李克用军又在雄武军境内被打败，上万人被杀。李琢、赫连铎率军进攻蔚州，沙陀李国昌被击败，其部众全部溃散，只身与李克用及其宗族向北逃入鞑靼部落。唐僖宗下诏任命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人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人米海万为朔州刺史；又加李可举官兼侍中。

鞑靼本是靺羯族的别部，居住阴山一带，以后数月，赫连铎暗中贿赂鞑靼，让他们捕送李国昌父子，李克用知道其中阴谋，经常与鞑靼豪帅出游巡猎，将马鞭、木叶或悬针放在远处当靶子，没有一次不中靶心，使鞑靼豪帅心服。又设酒宴与鞑靼豪帅对饮，喝到兴头上，李克用说：“我得罪了大唐天子，愿为唐效忠而没有门路，如今听说黄巢大军北进，必定成为中原的大患，一旦大唐天子要赦免我的罪过，就将会同你们一起南下，共立大功，不是也很痛快吗！人生并不长久，谁愿意老死于沙碛之中！”鞑靼听说这些话后，知道李克用并无留在鞑靼的意思，于是不再接受赫连铎的贿赂以谋害李克用等。

8月13日（甲午），朝廷任命前川节度使崔安潜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充闲职。

九月，东都上表奏告朝廷：“汝州所招募的军队李光庭百人从代州还朝，路过东都时，烧安喜门进入洛阳坊市，在坊市大肆焚烧抢劫，由长夏门出走。”

黄巢军号称十五万，唐将曹全晸率所部兵六千人与黄巢军接战，杀获不少人，但由于寡不敌众，退兵屯于泗州，以等待诸道援军的到来，并合力围剿；但高骈居然不出兵救援，黄巢派兵攻击曹全晸军，将其击败。

徐州派遣三千兵赴溵水，经过许昌。徐州士卒一惯有凶狠的名声。节度使薛能自称以前曾镇守彭城，对徐州人有恩信，于是将士兵安排在球场宿营。至入夜之时，徐州士卒大声喧噪，薛能登上内城楼问讯，徐州士卒回答说宿地设备太差，供应缺少，薛能慰劳许久，众情才安定。许州人闻知后惊恐万状。当时忠武军也派遣大将周岌率兵往溵水，未走多远，闻知城中徐州士卒闹事，引兵还，到第二天天亮，忠武军入许州城袭击徐州军队，将徐州兵全部杀死；又怨薛能待徐州兵卒太厚，将薛能驱逐。薛能将要逃奔襄阳，乱兵将他追杀，并杀其全家。于是周岌自称留后。

唐廷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怕遭到周岌袭击，带着军队归还兖州，屯于溵水的诸道军队也全部散去。黄巢于是乘机率全部军队渡过淮河，所过之处不虏不掠，只是收纳丁壮以扩充兵员。

先前，唐僖宗征振武节度使吴师泰为左金吾大将军，以诸葛爽代吴师泰任振武军节度使。吴师泰看到唐朝朝廷多有变故，私下让军民上表请留自己。冬季，十月，重新任命吴师泰为振武节度使，任诸葛爽为夏绥节度使。

黄巢率军攻陷申州（河南信阳），于是进入颍州、宋州、徐州、兖州境内，所到之处，吏民均逃跑溃散。

一群盗贼攻陷澧州，将刺史李询、判官皇甫镇杀死。皇甫镇参加科举进士科考试达二十三次，都未中举，被李询召辟入幕府。黄巢军攻陷州城，皇甫镇逃出城，向出城者询问：“李使君得出城否？”有人告诉说：“刺史李询已被贼捉住。”皇甫镇说：“我受李询知遇大恩，出城又能往何处去！”于是回到城中，竟与李询同死。

11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发动兵变，将城市剽掠一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抱怨朝廷给他的封赏太少，11月4日（甲寅），调刘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刘汉宏本是王铎的部将，在湖北兵变之几个月后又投降朝廷，这次再次升职，说明那朝廷也没什么威信了。

朝廷下诏让河东节度使郑从谠派出本道兵马交给诸葛爽和代州刺史朱玫，让他们领着南下去征讨黄巢。11月5日（乙卯），任命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先前，黄巢部队将要渡过淮河时，豆卢掾请示把天平军节度使的职位授给黄巢，等他到位后再征讨，卢携说：“盗贼是不会满足的，即使给他一个节镇，也不能制止他们的抢掠，不如赶紧调集各道兵马扼守住泗州要害地，让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这样的话，贼子们向前不能进入潼关，只能退回去抄掠淮浙一带，最后只能在海边苟且偷生罢了。”

皇帝听从了卢携的意见，可是不久，淮北地区相继告急，被打了脸的卢携装病不出来上班了，长安地区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11月10日，东都洛阳送来紧急报告，声称黄巢已攻入了汝州境内。

11月11日，任命王重荣代替河中留后，调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太傅。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报告说，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黄巢还写了牒文转发各道军队，告诫他们说：你们各自守住自己的地方，不要来招惹我，我即将打进东都，跟着就会进攻京师，我是去向朝廷问罪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皇帝把宰相们召集来开会商议，豆卢掾、崔沆请示调集关内各镇部队和左右神策军去把守潼关。

11月12日，冬至日，唐僖宗在延英殿召开最高决策会议，由于找不到应对黄巢的办法，他竟然对着宰相们痛哭起来。

这时，观军容使田令孜上奏说：“请选调左右神策军的弓弩手去把守潼关，我亲自去担任都指挥制把截使，指挥作战。”

唐僖宗说：“这些侍卫将士，并不熟悉征战，只怕未必派得上用场啊！”

田令孜道：“从前安禄山造反，玄宗皇帝到四川去避难，要是不得已，圣上也可效仿玄宗皇帝嘛。”

崔沆说：“安禄山那时的人马不过才五万，比起如今的黄巢来说，根本就差远啦！”

豆卢掾说：“先前哥舒翰领着十五万兵马尚且不能守住潼关，如今黄巢人马六十多万，而我们的潼关又没有哥舒翰那样的部队，如果令孜同志真心的是为国家大事考虑的话，蜀中三川主持者陈敬瑄、杨师立、牛勖都是令孜同志的心腹，这点和玄宗皇帝比起来则是很充分的了。”

唐僖宗高兴不起来，对田令孜道：“还是麻烦你带着部队去为朕守住潼关吧！”

这一天，唐僖宗前往左神策军，检阅了部队。

田令孜推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和左军兵马使赵珂。

唐僖宗召见了三人，任命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勾当寨栅使。

再宣布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飞龙使杨复光为副使。

11月13日（癸亥），齐克让报告：

“黄巢已进入东都境内，我将收集散兵退到潼关继续抵抗，在潼关外安置营寨。我军将士屡经战斗，缺少粮草，各个州县残破不堪，人烟几乎断绝，东西南北都已看不到朝廷管辖下的人，官兵们饥寒交迫，兵器械仗又破又旧，每个人都很思念各自的家乡，我担心他们会溃散，希望朝廷尽快调运粮草和派出援军。”

唐僖宗接到报告，赶紧从两神策军中派出弓弩手共二千八百余人，让张承范等人率领赶往潼关。

11月17日（丁卯），黄巢攻陷东都洛阳，东都留守刘允章领着文武百官迎拜，黄巢大军入城，对百姓进行了慰问，乡头巷里十分平静。

田令孜向唐僖宗请示募集长安街坊市民数千人补充到左右神策军中。

11月21日（辛未），陕州报告东都已经沦陷。

11月22日（壬申），任命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指挥左右神策军东讨黄巢，这一天，黄巢军攻克虢州（河南灵宝）。

唐朝廷任命神策军将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任命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起初，薛能派牙将上蔡人秦宗权调发军队到蔡州，听到许州发生动乱，秦宗权就借口防止出现许州的情况，在蔡州召募兵马，驱逐了蔡州刺史，控制了蔡州城。到周岌被任命为节度使时，同时也任命秦宗权为蔡州刺史。

11月25日（乙亥），张承范等率领的神策军弓弩队从长安出发。这些神策军官兵都是长安富贵人家的儿子，通过贿赂宦官到神策军中混到军籍，以获得优厚的赏赐，平日里鲜衣怒马，气焰嚣张，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

当听到要出征的时候，这些人父子抱到一起哀哭，很多人都拿钱雇佣城里的那些贫苦人来顶替，这些来顶替的大多数连兵器都不会拿。

出征这一天，唐僖宗登上章信门楼来亲自送行。

张承范上奏说：“听说黄巢率领数十万人马，战鼓震天的向西杀来，齐克让凭借饥饿不堪的万余士兵守在潼关，又派我指挥二千余人前去阻截，也没有听到为我们调拨粮草的消息，凭这种状况来抵挡贼兵，臣私底下非常寒心。希望陛下催促一下各道的精兵，赶紧来增援我们。”

唐僖宗说：“你们先行一步，援兵随后就到了！”

11月27日（丁丑），张承范等到达华州，正逢华州刺史裴虔余调任宣歙观察使，所有军民都逃进华山中去了，城中空荡荡的，城中仓库只剩下尘埃和老鼠，好不容易找到千余斛粮米，军士们带上三天的粮食再上征程。

12月初一（庚辰），张承范等到达潼关，在草丛间搜寻到一百多个村民，就让他们作民夫，搬运石头打水，作防御的准备。

但他们与齐克让的部队都缺少粮食，士兵们没有斗志。

这一天，黄巢军的前锋部队到达潼关下，旗帜遍布山野，一望无际。齐克让领兵出战，黄巢军小败了一仗，没多久黄巢赶到，全军呐喊起来，声音震憾黄河、华山。

齐克让率军力战，从中午激战到酉时方才停战，这时士兵们饿极了，就大声鼓噪起来，烧毁营寨溃散而去。

齐克让逃进潼关，关的左边有一条山谷，平常禁止行人往来，以便征收来往商税，这道山谷叫做“禁坑”。

黄巢军来得突然，官兵忘记了守御，那些溃散的兵马从谷中涌入，谷中灌木长藤茂密得犹如蜘蛛网，一夜之间被踩出一条平坦的大路。

张承范赶紧把辎重和自己的带的粮食分发给士兵们，派人向朝廷紧急报告：

“我离开京师已经六天了，援兵没听说增加一个，粮草没有听到响动，到达潼关这天，贼寇已经杀到，我们凭借二千多人抵抗六十万兵马，齐克让的部队因为饥饿溃散，踏开禁坑。我如果将潼关失守，就是处以投身油锅的极刑也心甘情愿，但是朝廷的宰相谋臣们，羞愧的颜面又将寄托到哪里呢？听人说陛下已经议论要到西蜀去，假使你的车驾一动，恐怕朝廷上下将土崩瓦解。我敢在战死之前，以尚存一息的躯体，说几句冒死的话，希望皇上与亲近的人和宰相大臣们能够深思熟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应当紧急征兵救援潼关，那么高祖、太宗的基业还有可能继续，使黄巢步安禄山的后程灭亡，微臣就算战死了，也比哥舒翰强！”

12月初二（辛巳），黄巢大军猛攻潼关，张承范全力防守，自寅时打到申时，关上的箭矢都用完了，官兵们就用石头砸。

潼关之外有堑壕，黄巢军驱赶百姓千余人来到壕沟中，掘土填壕，没一会儿就将壕沟填上了，黄巢军随即冲过壕沟。

天黑了，黄巢军纵火将关楼烧了个干干净净。

张承范分出八百人的队伍，让王师会率领去守禁坑，等他们赶到时，黄巢的人马已经进来了。

12月初三（壬午）早晨，黄巢部队进攻潼关，关上的防守部队全部溃散，王师会自杀，张承范换上便服，率领残余人马逃回长安。

他们逃到野狐泉（陕西潼关县东北旧潼关之西），遇到相继而来的奉天援军两千多人，张承范说：“你们来晚了！”于是大家一起退还。

博野、风翔军退到渭桥，见田令孜新招募的部队穿着新衣皮裘，十分愤怒说：“这些人有什么功劳配这些装备，我们却反而挨冻受饿！”于是抢掠新军，并且给黄巢军当向导，往长安进发。

黄巢军进攻潼关的时候，朝廷任命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科使，萧廪称病，请求辞职，被贬为贺州司户。

黄巢军攻进华州，留下将官乔钤镇守。这时，河中留后王重荣向黄巢请求投降。

12月初四（癸未），唐僖宗下发诏书，答应给黄巢天平军节度使的官职。

12月初五（甲申），唐僖宗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二人都为同平章事。降卢携为太子宾客，到东都去办公。这是田令孜听说黄巢已经入关，害怕皇帝责怪他，就归罪于卢携，将他贬斥，同时举荐王徽和裴澈为宰相。

当天晚上，卢携喝毒药自杀。这个裴澈，是裴休的侄子。

文武百官退朝之后，听说乱兵已经进入长安城，吓得分路躲藏。田令孜领着五百神策军士拥着皇帝从金光门逃出，当时只有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四人和几个妃嫔跟着，其余百官都不知道。

唐僖宗昼夜不停的逃跑，文武百官很多都跟不上。

皇帝跑了之后，长安城中的军士和百姓争先恐后闯入皇家府库去抢夺金银财物。

傍晚，黄巢部的先锋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领着文武官员数十人到灞上迎接。

黄巢来了，他坐着用黄金装饰的轿子，他的部下都披着头发，穿着红丝锦绣衣服，手持兵器跟从着，铁甲骑兵行如流水，辎重车辆塞满道路，大军绵延千里络绎不绝。老百姓夹道围观。

尚让传达黄巢的话说：“咱们黄王起兵，本来是为了老百姓，不会像李唐王朝那样不爱你们，你们只管安居乐业，不要恐慌。”

黄巢居住在田令孜的府第，他的部下做盗贼的时间太长，极为富有，看到贫困的人，往往会施舍财物。

可是几天以后，不少人又出兵大肆抢劫，放火焚烧街市，还到处杀人，黄巢不能禁止。他的手下人尤其憎恨当官的，一旦抓到立即杀死。

唐僖宗逃跑到骆谷（今陕西周至县西南。谷长四百余里，为关中与汉中之间交通要道），凤翔节度使郑畋在路上拜见，请求唐僖宗到凤翔去。

唐僖宗说：“朕不想离强大的贼寇太近，暂且到兴元，征调天下兵马以图收复京师，你留在这里，挡住贼军的兵锋，再向西边招抚少数民族武装，联合邻近各道的部队，尽最大努力建立丰功伟业吧。”

郑畋道：“这一带道路堵塞，有事向陛下报告难以通达，请求给我便宜从事的权力。”

唐僖宗当即就同意了。

12月初九（戊子），唐僖宗逃到婿水（今陕西洋县西南湑水乡），下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告诉他们京城失守，他将要到兴元来，如果贼军势力依然强盛，他就将要到成都去，通知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12月10日（庚寅），黄巢将困留在长安城的大唐宗室杀了个干干净净。

12月11日（辛卯），黄巢方才进入皇宫。

12月12日（壬辰），黄巢在含元殿登上皇帝位，在黑色的丝织物上作画，当作天子礼服，敲响数百只战鼓代替乐器。他登上丹凤楼，下达赦书，定国号为大齐，改元金统。

原唐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开除，四品以下的保留原职位。册立妻子曹氏为皇后，任命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同为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任命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这个崔璆(qiú)，是崔邠的儿子，当时被罢掉了浙东观察使的官职，正呆在长安，被黄巢获得且任命为宰相。

唐廷将领诸葛爽率领代北行营的部队驻扎在栎阳，黄巢部下大将朱温驻扎在东渭桥。黄巢让朱温去诱说诸葛爽，诸葛爽就投降了黄巢。

朱温这个人，从小就孤苦贫穷，跟着哥哥朱昱、朱存随母亲王氏依附于萧县刘崇家里做长工，因其顽劣，刘崇经常揍他，而刘崇的母亲却唯独怜悯他，刘母告戒家人说：

“朱三不是一般的人哟，你们应该好好的对待他。”

黄巢任命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去上任，遭到唐廷委派的节度使罗元杲领兵抗拒，但罗元杲部下的士兵都扔了兵器来迎接诸葛爽，罗元杲吓得赶紧逃跑了，最后跑到了唐僖宗避难的地方。

郑畋回到凤翔，召集手下将领们来商议抵抗黄巢，将领们都说：

“黄巢贼众势头正旺，咱们应该慢慢的等待机会，等各路兵马聚集之后，才实施收复的计划。”

郑畋说：“你们，你们是想劝我臣服于黄巢么？”

说完，气得晕倒在地，还被地上的瓦砾划伤了面部，从当天中午直到第二天早上，郑畋都不能说话。

恰逢黄巢的使者带着赦免书到来，监军彭敬柔与诸将们对黄巢使者毕恭毕敬，并代替郑畋草拟了降书还签了名对黄巢表示感谢。

彭敬柔等为黄巢的使者举行宴会，音乐奏起，座下将官们却都哭了起来。黄巢的使者很奇怪，郑畋手下的幕客孙储解释说：

“因为相公得了风痹症不能参加，所以我们都很悲伤罢了！”

民间百姓听说这事后无不落泪，郑畋听说后，感叹说：

“我本来就知道天下人心并未对唐廷感到厌恶，黄巢那贼子身首异处指日可待了！”

于是郑畋把手指头刺出血来写了一道表章，派亲信抄小路送到唐僖宗的行营，以表明自己的忠心。随后召集手下将官们训话，向他们讲明逆顺忠义的道理，手下将官们都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郑畋与大家刺血为盟，然后把凤翔的城防工事修复完好，把兵器械杖也修缮完好，操练士兵，暗中邀约邻近各道，合兵讨伐黄巢。

邻近各道也都许诺愿意出兵，到凤翔集结。

当时神策军八镇兵部署在关中地区的还有数万人，听说唐僖宗跑到四川去了，一时无所适从，郑畋派人前去招抚，各军都赶到凤翔来听从郑畋的指挥，郑畋也把财物分发给各路人马，于是士气大振。

12月18日（丁酉），唐僖宗逃到兴元，下诏天下各道，让他们调出所有部队收复京师。

12月20日（己亥），黄巢下令，唐廷的官员到赵璋府中投报官位姓名者，可以恢复他的职位。

唐宰相豆卢掾，崔沆和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邺、太子少师裴谂（shěn）、御史中丞赵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当初没来得及赶到唐僖宗，都藏躲在民间，被黄巢给搜了出来，全部杀掉了。

广德公主说：“我是大唐皇室的女子，发誓与于仆射一起死。”她抓住行刑人的刀不放手，也被一并杀死了。

黄巢还派人把卢携的尸首从坟里挖了出来，摆在街市上砍杀。

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坚持忠义不做黄巢的手下，领着全家一起自杀。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然臣服于黄巢，但他却收容了不少逃命的官员，把一些公卿藏在夹壁中，也被黄巢处死了。

当初，枢密使杨复恭推荐处士河间人张濬，唐僖宗任命他做太常博士，不久升任度支员外郎。黄巢进逼潼关时，张濬逃到商山去躲避。

唐僖宗逃到兴元时，路途中没有人提供食宿，汉阴县令李康用骡马驮了数百驮送到行营，随行的军士们才得到饭吃。

唐僖宗问李康：“你只是一个县令，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呢？”

李康答道：“我实在还想不到这一点，是张濬员外教我这么做的。”

唐僖宗就通知张濬到行营来，任命他为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听说长安失守，痛哭了好多天，不等朝廷的命令，就率领军队前往救援，他派了两千人从小路赶到兴元，护卫唐僖宗一行的安全。

黄巢派遣使者到河去调发军粮，前后多达数百人，河中的官员百姓都不堪其苦。

王重荣对大家说：“我先前委屈自己服从黄巢，是为了缓解军府的忧患，如今他们无休止的征调粮草，又要征发我们的士兵，我们早晚要死在他手里，不如发兵拒绝他。”

众人都认为应当这样，于是就将黄巢的使者全都抓起来杀死了。

黄巢大怒，派大将朱温从同州、他的弟弟黄邺从华州，两路出兵进攻河中。王重荣率部迎战，大败黄巢部，缴获了粮草器械四十多船，又派出使者跟王处存结盟，他自己率兵到渭北扎营。

陈敬瑄听说唐僖宗跑出来了，派了三千步骑兵前来迎接，上表请唐僖宗到成都暂住。

当时跟随而来的士兵逐渐增多，兴元的粮食不够，田令孜也劝唐僖宗到成都去，唐僖宗听从了。

（本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