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京胡鉴赏)
李鸣盛
我12岁开始学戏,13岁登台演出。父亲为了全面培养我,没让我进科班,也没给我找老师当“手把徒弟”,而是专门给我请老师到家里来教戏。当时,我父亲一方面凭借自己在戏班里的关系,一方面用重金,为我聘请了不少名师给我说戏。我的启蒙老师是范儒林,随之又请了张连福、沙世鑫、蔡荣桂刘盛通等。
李鸣盛与恩师刘盛通
因此我学习的基础是以学余派为主,兼学马派、谭派。为了提高我的表演能力,又特地请来了富连成科班6大弟子之一的雷喜福先生;为练好武功,请来了沈富贵先生;为了学好《定军山》中黄忠的大刀下场和《珠帘寨》的对刀,特地请来了享有“大刀宋”美称的宋富亭先生;为了耍好《翠屏山》中石秀的单刀,又请来了这方面出名的费世韦先生。当时,真感觉太紧张了。这个老师刚走,那个老师又来了。有时,吃一顿饭,都得分几次。幸亏那时年纪小,记忆力好,领会能力强,又加上我特别喜欢这一行,否则,早就打退堂鼓了。不过,我的毅力,也就从此锻炼出来了。
17岁那年,有一次我和毛世来合演《辕门斩子》,我扮演杨延昭。这场演出,我嗓子显得格外高亢、响亮、痛快,博得满场喝彩。可万万没有想到,睡了一宿,第二天突然说不出话了,从此,开始了我的“变声”期。在这期间,我只得少演戏,多看戏,以等待嗓音恢复。在我18岁左右,“宝华社”成立了,因我父亲是该社社长,所以我观赏杨先生的演出有优越条件。我当时是场场不落,风雨无阻。看完戏后就细心琢磨,回家躺在被窝里还在小声哼哼着刚才听过的戏中唱腔。一天到晚是曲不离口,一招一式地进行模仿,使我的戏渐渐“杨化”。
杨宝森
只因在变嗓这阶段,我噪音也不好,同时我也看到,杨先生嗓音虽然欠佳,却韵味十足,并能将音量灌满全场。在演唱中以情夺人,很有艺术魅力。在某种程度上,我和杨先生很相似,因此,就诱发我学习杨派的欲望。我成了杨派的崇拜者。父亲见我迷恋杨派,模仿得又很象,便把经常给杨先生吊嗓子的琴师李长清先生、朱加奎先生等请来给我吊嗓子。李长清先生多年为杨先生吊嗓子,熟悉杨派唱法,对我的吊嗓子也是个有利条件。此后,在李长清的指导下,使我对杨派的唱腔有了进一步提高。后来恰逢杨宝森先生要买房,我父亲又为了给我创造学习条件,便将宣武门外麻线胡同我家的前院让给了他。杨先生住在前院,每当他吊嗓子我都去偷听、偷学,又使我对杨派的学习进了一大步。经过一个较长时间的学习、钻研,我的嗓音也开始好转,我又重新活跃在舞台上。这时上演的剧目基本以杨派戏为主,并且还经常到广播电台清唱。这样一来,我便在观众中有了杨派老生的美誉。实际上,在学习杨派艺术上,我只是个私淑者。无论哪个学习流派者,开始时,都会照猫画虎,刻意照投。我当时也是如此。杨先生怎么演,我就怎么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实践过程中,艺术上开始成熟,提高了自己的鉴赏能力,对我演出的每一个剧目,逐步进行分析。当我嗓音彻底恢复后,在唱腔上又进行了适当的调整。此时,我又结识了一位造诣很深,在我艺术道路上起了很重要作用的老师,他就是陈鸿寿先生。
李鸣盛《汾河湾》王鹤文操琴 白登云司鼓
陈先生曾为名老生王少楼操琴说戏。此人精通音韵,对吐字发音颇有研究,他给我说戏也很严格,仅向他学《战太平》中的【二簧导板】“头戴着紫金盔齐眉盖顶”一句,就用了整整3个月。他不死教,而是对吐字归音及如何行腔,进行有理论的详细讲解,并且以剖析余派唱法为基础。一个【导板】学习3个月,那时我并不理解,反而觉得厌烦。直到后来才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功底扎实,才能在唱腔上运用自如、得心应手。杨本宗余,如今,从理论到实践先突破余的唱念一关,再回头学杨,也就较为容易了。当年杨宝森学余,在余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条件发展成了杨派。
我学习杨派,在继承、消化的基础上,也要结合本人条件才能给杨派艺术赋予新的生命,使之得到发扬光大。任何艺术的生命力,都在于发展、充实、提高。与此同时,也使得自己的艺术才能得以升华,更好地展示自己的长处。鉴于杨宝森先生嗓音条件的局限,有些唱腔作了中低音处理。如《斩马谡》中诸葛亮见王平时的〔西皮小导板〕“怒在心头难消恨”一句的“恨”字,杨用平而略扬的小腔。而我为了体现此时此刻诸葛亮因失街亭,对马谡、王平怒不可遏的心情,于是,我在唱“消”字时,使腔略向高扬,待“恨”字出口,一个激越的高冲,把人物内在的情绪,倾泄出来。再如《文昭关》中“大胆且向虎山行”一句,按杨派唱法,“大胆”二字也是用平腔一带而过。我分析伍子青这个人物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激动而信心百倍。听说东皋公、皇甫讷已为自己设置好混出昭关的计策,作为武将出身的伍子脊,要显出刚毅、勇武的性格和誓死闯昭关报仇血恨的决心。故此,我唱“大胆”二字时,有意先将“大”字拖长作好铺垫,然后把“胆”字高高翻起,唱威铿锵有力的“嘎调”。这样,既刻画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又使唱腔艺术得到了很好的渲染。韵味遵循了杨派风格,力度和气势上又充分发挥了我的余派功底,表演和人物塑造上我又做了创新,使现代观众也易接受。
学流派不是演员的最高目的。流派只能为塑造人物服务,而不能本末倒置,使人物为流派服务。舞台上要唱人,不能光唱流派。因此,光死学一种流派则不能全面完成众多人物的塑造。所以,我在学习流派过程中,尽管以杨派、余派为主,也兼演其他流派的戏,多方面丰富自己。我唱《龙凤呈样》《借东风》竭力突出马派风格,唱《战太平》就充分发挥余派、谭派特点。如果创作或发展新剧目,就更要扬己之长,努力展示自己的艺术风格。我主演的《打登州》、《宋江题诗》等剧目就是这个原则。在继承流派同时,力戒不消化的机械模仿,甚至把流派某些人的不足之处,也误认为是特点来学。如杨宝森有胸疾,起叫头时,右手难抬起,一毕人也照做不误;有的青年人,为了酷似晚期杨派,本来嗓音很好,也要压成低音,反而弄巧成拙,限制了自己的表演水平。因此,学习不可盲目,要有鉴别,再有继承,在继承的基础上,还要有大胆的革新、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