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听潮||姚远:山寺
山 寺
文|姚远
图|心田
县城东南有一僻普通的山,山顶有寺。
听说上山的山路有几条,大概是东洲桥头通往电视塔的那条小路,又有一条是陆水林场畔湖的石子路,好像蒲纺老园区后面那片竹林下的路也能辗转进去。
初次前往山寺是因在城南亲戚家做客,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便邀表哥四处游走打发时间。他们家离山不远,与表哥三言两语攀谈间已踱步山下。才发觉这是一座符合江南丘陵地带特征不高不矮的山。山上杂木遍布,灌木丛生。虽区区几百米海拔但抬头仰望仍然使人心生敬畏。看得出来这山间栖息不了什么大型动物,可从眼前这挨着地的密布藤蔓间蹿出的窟窿眼子似乎还是有不少兔子、獾之类活动的迹象。觅得一条农人平常砍柴的小径,循此入山。
“棋”乐融融 |
恰逢日前下过雨,窄小曲折的泥径显得更加不堪。才行进几百余米,脚底已沾满厚重的泥土,混杂着碎石子竟有些硌得慌。停步叹气四望,对面山色匆匆云雾缭绕,如丝如黛。抬脚在路边的块石边缘剐蹭鞋底,忽又被一阵芬芳吸引去,才发现不远处葱郁的杂木已生出新叶,压弯了枝头。“最爱郊居四月初,庭前橘发两三株。”此时我想我是能理解诗人陈志岁的人间四月初了,好一阵欣喜,便急忙从隙间佝偻穿过,肩头也被晶莹剔透的雨露沾湿。我沉浸在氤氲馥郁的山间不由得舒缓地闭上眼,是有鸟啼吗,是有一泓清泉吗,是有客在采摘乌枞菌吗,是有马蹄奔跑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山川之中吗?
是远处山寺的钟声唤醒了这林间薄雾。我应声急忙向上寻去。
过了半山,泥泞的小路有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上行轻松许多。修正过的块石在险处不偏不倚发挥了护栏的作用,脚下的条石虽年代久远但古朴的凿痕依旧清晰,让我想起了儿时的月夜在乡下听祖父摇扇讲起已拆的老东门城门楼子,想必那青石砖也是如此。县城毗邻九省通衢的武汉,自古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坂,下接江湖,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坐拥良田千顷之多,即便在战乱时代毁掉一些,百姓也能维持生计。早就听闻自唐末五代该寺从山顶修建起,历朝历代不乏慕名上山求拜的香客和周边的善男信女。如今时清海宴,保盈持泰。却因历史久远渐渐衰落,加之山路难行,知者甚少,一路走来除了我和同行表哥外没有遇到上山的其他人。
钟声渐近,幽明绵长。
登顶已近日暮,目光随疲乏消失在最后一级石阶后,却见一缕青烟在锈迹斑驳的香炉上环绕升起,一尊古老的石雕菩萨捻手洒下了一方坦阔的霞光。数十丈后,山门雄立。主殿周围树木森森,参差披拂。左右修竹,苍翠欲滴。纵观寺宇虽不甚恢弘也能黯黯沉静隐于山中。
佛教自两汉之际从古印度传入,南北朝时期得以弘扬,至唐代达到鼎盛,并形成三大系。即汉地佛教(汉语系)、藏传佛教(藏语系)和云南地区上座部佛教(巴利语系)。礼佛在于表达人们对佛陀的尊敬,去染成净。在民间,逢年过节不论男女老幼双手握香举过头顶作揖跪拜,用这香将心中夙愿捎给菩萨。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因果福报不同才有这万物大千。师傅从堂后走来,持案上木鱼开始敲击诵经。我轻轻放下心中思绪,俯身端跪虔拜殿中的地藏王菩萨。“礼佛一拜,灭罪河沙;念佛一声,福增无量”。僧人讲究“鱼昼夜未尝合目,亦欲修行者昼夜忘寐,以至于道。”我并非修行之人,亦不敢妄揣妄语,只是珍重这片刻空境罢了。
入内环绕过两侧偏殿,细碎的暮光从天井残破的檐角遗漏下来,抖落了一地的禅房旧事。竹影婆娑,初春寒意恍然袭来。表哥凝望庭外若有所思,不同于张继的夜泊寒山寺,夜行无月,霜寒可感,朦胧隽永之间饱含客愁。自幼二十余年不曾旅居,这方寸之间分明是熟悉的土木青草味。可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谁人不皆是客。
踱步出外,登上讲经台。借着余晖坦然瞭瞰。前山巍巍峻拔,崖壁颤颤耸立。山腰的林与雾胶着一体,泛上一层橘色的涟漪,随心的嬉闹着、翻滚着。不知几百年前是否有位友人曾削发在这林海茫茫,从此夜伴青灯、晨拂寺院。而这菩提树下有别于世人的人生,赋予他们独立清晰的视角看待万物、看清因果,方能传佛授法,普度众生。
咚、咚、咚……寺外有力而悠长的钟声将几百年后的我拉回也唤醒了睡眼惺忪的婵娟,须臾之间,天色将黑。京兆杜陵韦氏曾道“兹焉赏未极,清蟾期杪秋”。我又恐这弥路森森窜出个“赣巨人”,顾不上同这山寺告别便邀表哥踏着暮色急急下山作罢。(于戊戌年四月十五)
后记:山寺位赤壁市城东丰财山,亦名地藏庵。始建于唐末五代,1979年道人李善本重建,主祀佛门地藏王菩萨,自古以来为蒲圻东郊一大佛教道场。据清乾隆《蒲圻县志》记载:丰财山后,峰顶平坦,庵隐其内,幽明钟声,高送城中,发人深醒。
注释:①即山魈,中国传说百鬼之一。“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
——《山海经·海内经卷》
姚远: 赤壁人,文学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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