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寻寻觅觅,只为打造“访书”之书

买书、读书、藏书、访书……对于每一个爱书人来说,都是必有的经历。许多爱书人走出国门,他们有的因为学术问题的探究,遍寻海内外图书馆、档案馆;有的则纯粹为喜爱,将身影留在世界各地的书展和书店,只为始终念兹在兹的“藏书癖”。

近年来,不断有“访书”之书面世,《京东蠹余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 年 7 月版)、《书舶录:日本访书诗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年 8 月版)、《京华一枝:京都读书散记》(中华书局2019年8月版)、《四季访书》(湖南美术出版社2016年4月版)、《古典·革命·风月——北美访书记》(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3年4月版)、《东西两场访书记》(海豚出版社 2011年10月版),等等。

作者将自己爱书、知书、淘书的轶闻,爬梳整理,集结出版,为自己的学术之旅和书式生活写下了一个个长长的注脚。这些书也成为众多读者的“最爱”。本期,特邀《中国访书记》的责任编辑,书写一手的体验和感悟,看看这些“访书”之书是如何出炉的。


如何打造“访书”之书

文 | 李黎明(九州出版社)

要说《中国访书记》的出版缘起,就牵扯到另外一本书,即内藤湖南的《中国史通论》。本来对内藤湖南的著作了解不多,2017年准备再版该书时,我才发现他的著作已有数种译成中文在国内出版了。在签订《中国史通论》新版协议时,我找到了主持译事的夏应元先生与钱婉约教授授权——有一年去南疆开会时,我就认识了钱老师,所以比较顺利。查找资料时,方知早有《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内藤湖南为作者之一。在网上看了一些篇章,被访书的情节深深吸引(我也是深中书瘾之毒而不能自拔者),所以决定把这本书也再版了。与钱老师签约时,获赠一册2016 年中华书局版样书,已是此书出版十年以后。书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

《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

内藤湖南

中华书局

2006年1月

《中国访书记》

钱婉约著

九州出版社

2020年7月

一千多年来,日本深受中国文化滋养,对中国产生了深厚的、甚至复杂的情感。甲午战争后,出于种种目的,在财团的资助下,很多日本人研究中国,来华系统地做调查,包括访书活动,都是近代学术史上绕不过去的一章,从《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以下简称旧版)即可管窥一斑。新出版的《中国访书记》(以下简称新版),系从旧版脱胎而来,书里的内容系钱婉约教授从日文文献中搜集、整理、翻译而成。主要作者有内藤湖南、岛田翰、田中庆太郎、武内义雄、神田喜一郎、长泽规矩也、吉川幸次郎,只有田中是书商,其他几位都是学人,甚至是汉学大家。

新版增加了大量篇幅,共十万余字,是旧版的一半多。补入内藤湖南的12篇文章,有他当记者时发表的向中国派遣“书籍采访使”的倡议,更多的是谈中国古书,共3万多字。关于岛田翰的文章,共5万多字,都是新增的。皕宋楼藏书售与日本是近代重要的文化事件,岛田翰参与很深,有《皕宋楼藏书源流考》专文记叙,还有他在中国访书的记录《访余录》,也都收入了进来。田中庆太郎的部分,增加了几篇文章,《汉籍书店的变迁》原来是节译,这次全文完整收录。吉川幸次郎也补了两篇。也有一些文章,如铃木虎雄的《在北京》与万字长文《汴洛纪行》,写他留学中国期间,在京津、汴洛的旅行见闻,有很多细节,颇有价值,是不错的游记,但是关于访书的内容不多。钱老师原来想收入,在我的建议下放弃了。还有吉川幸次郎写钱稻孙以及中国警察的两篇,重点不在写书,也只好割爱。总而言之,新版有三分之一强的篇幅是增补的,算是一本新书了,所以与钱老师商量,把旧版书名调整成了新版书名。

说到本书的装帧,堪称轻车熟路。因为我们准备出版内藤湖南的系列著作,准备统一装帧形式与风格,因此就延续了《中国史通论》的设计风格,红色布面精装,外加一个函套。这种形式,比较接近日文的筑摩书房版《内藤湖南全集》。内文纸采用从日本进口的胶版纸,洁白瓷实,质地感较强。这些是后话了。

此书稿在编辑过程中,我发现有不少问题,本着一丝不苟的态度,要把发现的问题全部解决心里才踏实。没想到,实际比预期的困难大多了,由于很多知识点需要查对,又没有大块的时间,还经常被其他的工作打断,竟然拖了近 3 年。

如今,条件比十多年前大大改善, 尤其是数字化带来很多便利。以前深藏在某些机构里的书,要跨越千里万里之遥才能借阅到,现在只要电子版上网了,全球都可以共享。为了找电子版,我在网上寻寻觅觅,到处搜罗,斩获也颇丰。有些找不到电子版的书呢?买买买!自己买,为此买回一大堆。去年秋天的日本之行,几乎成了访书之旅,所到之处,都在买书。买不到的书怎么办?去图书馆查!总之,想方设法,尽量要查到依据,再进行甄别,希望尽量减少差错。一本书的质量,很大程度体现在编校方面,身为编辑守土有责。我个人是无法接受一本内容精彩、装帧精美,但是编校质量不过关的书,否则像眼里进了沙子一样不舒服。

编校过程中,庆幸自己以前买的书也发挥了作用。比如数年前买的一套《日本汉学史》就派上了大用场,很多汉学家的资料,都是在这里查到的。也有些不好查的,为一条资料,找了几种书,一两小时就过去了。注释中的错误相对比较多,更需要一条一条查证,很耗时间。不准确的词条,需要更正,或者改写。修改注释,要保持该位置大小,如果多了或少了一行,后面版式连着几页都乱了。只好精打细算,修改或增减的字数,不能多也不能少。有些稿子中没有注释的,我也补写了一些,如涩江全善、森立之、狩谷棭斋、鸟居龙藏、和田清、伊东忠太、仓石武四郎、水野清一、张敦仁、顾千里等十几条。为了增补一两条注释,可能要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

网上搜到的资料并不一定可靠,为了把问题弄清楚,必须查阅正式出版物,尽量找权威的资料,包括电子版。从网站下载一个电子书,需要时间,有些网站下载速度很慢,甚至一本书被分成了几个文件。有时查一条资料,需要把电子书翻一遍,没找到就再浏览一遍。经过近三年的编校与查找——前后查阅了好几百种书或资料,书稿逐渐完善了。尽管仍然有漏网之鱼,编校质量还是有保证的。回顾起来,这也似一次长途跋涉的搜书访书的历程。我一边编校,一边学习,相当于补上了版本目录学与日本汉学这两课。期间有苦有乐,既增长了很多知识,又收获了一系列新选题。比如在校对《皕宋楼藏书源流考》时,意外找到早稻田大学藏本电子版,于是把它影印出版了。日本汉学方面的选题,又成功申报了几个,还有一些古籍与版本目录方面的选题也在酝酿之中。

日本学人的中国访书,对当代读书人也是有很多启发的。古代中国文化发达,东西方贸易往来不绝,后世有丝绸之路、瓷器之路、茶叶之路、玉石之路等说法。而对于中日文化交流,学者王勇独具慧眼,提出“书籍之路”的说法。当年日本学人来华访书的记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成了重要的史料。我们将其整理翻译出版,与我们去日本访书、古籍回流一样,都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方式。无论何种具体方式,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书籍往来都是近代中日交流的一个重要侧面。其中有很多经验与启发,蕴含很多学术课题,值得进一步发掘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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