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我与《李陵碑》的不解之缘(上)

京剧《李陵碑》又名《托兆碰碑》或《碰碑》是全本《杨家将》中的一折,本人从小喜欢京剧,回顾自己看过的剧目,发现我与《李陵碑》好像有特别的缘分。统计了自己一生中的“第一次”,竟有许多与《李陵碑》有关,下面就来说说这些第一次吧。

第一次学的反二黄唱段是《李陵碑》

 我学唱的第一段“反二黄”唱段就是碰碑。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录音机尚未普及,收音机播放的时间又无规律,我又没有老师教,幸好有京剧曲谱充当了我的启蒙老师。青岛中山路中段有个窄巷叫“劈柴院”,里面有个书摊所卖的京剧类书籍比路对面的新华书店还多。我中学时代常到那里去搜寻京剧资料。我保存至今的一本《京剧唱腔》是由中国戏曲研究院编的,其中的《李陵碑》唱段是依据杨宝森演唱录音记的谱,从反二黄慢板直到最后的四句散板,谱记得比较准确,为我学唱提供了方便。在照谱学唱的基础上,遇到电台播出,再反复验听细节,不断订正。我就是这样,慢慢地学会了这一大段反二黄唱腔。有了《李陵碑》的基础,后来再学《朱痕记》、《乌盆记》、《法场换子》等戏的反二黄唱段就顺利多了。我小时候开始哼唱京剧,是从马派开始的。那时言少朋在青岛京剧团,我看过他很多马派戏,也学了很多马派唱段如《甘露寺》、《借东风》、《淮河营》等。可是,从听了杨宝森《李陵碑》、《文昭关》等戏后,我又“喜新厌旧”迷上杨派了,觉得马派唱腔虽然好听但有些漂浮,不如杨派韵味更加醇厚。如果把马派比作樱桃白兰地,杨派就是贵州茅台。

第一张收藏的密纹唱片是《李陵碑》

  我家里本来是有留声机的,但从我10岁全家自上海北迁至青岛后就再没见过。只是在听到家父偶尔哼唱余叔岩的唱段,问起缘由时,才知当初家里有过留声机并有许多京剧唱片,搬家时都送朋友了。家中只留下一本《大戏考》,书中载有百代、高亭等唱片公司出版的所有唱片的唱词。这本《大戏考》是我幼年跟收音机学唱京剧的重要教材。

大约在1959年的寒假,我在青岛中山路国货公司对过一家专卖唱片的商店里看到了部分京剧密纹唱片。过去的粗纹唱片都是78转/分的。一面唱片容量仅3分多,余叔岩的《空城计》慢板要用两面才能盛开,中间不得不添加锣鼓来衔接。新密纹唱片是33转/分的,一面唱片可容纳连续20多分钟的声音节目。当我看到杨宝森的《李陵碑》等唱片陈列在货架上时,心里的激动与兴奋真是难以形容。虽然当时家里已没有电唱机,自己也还在念书并没有收入,还是咬牙向大人要18元钱(当时大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约12元)买下了三张密纹唱片。其中第一张第一面就是《李陵碑》的反二黄唱段(缺最后的四句散板,另一面是《清官册》“审潘洪”一场的大段念白;另两张是《骂曹》全剧三面和《宿店》一面)。尽管从那时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购置电唱机,这几张密纹唱片却始终被我珍藏着,算起来已陪伴我49年了!

第一次看的女老生戏是《李陵碑》

我从幼年就看过多位演员演出的《李陵碑》,能记得起的一次是在青岛永安大戏院由女老生徐东明演出的。那是我头一次看女老生戏,开场的《坐寨盗马》是一位女花脸演的,那也是我头一回知道花脸还可以由女子演唱。不过,那次对徐东明的印象并不太好,碰碑的唱腔大多在中音区,恰恰是一般女老生所不善长的,记忆中徐东明的中低音黯哑不受听,感觉不如后来听过的张少楼(余派、言派)、蒋慕萍(杨派)好听。

第一次由著名琴师伴奏习唱的唱段是《李陵碑》

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夏季,我因公出差去北京,住在北大,公事之余就寻找吊嗓的地方。记得那几天常换两次车花两个小时到玉渊潭公园的山上去吊嗓。有位刘老先生擅拉杨派,《伍子胥》后面的几段“二六”托得挺严实,《碰碑》也拉得很好。那时陈志清刚回北京,也常找刘老吊嗓,可惜我没遇到。听刘老说民族宫每周日上午有活动,我就在一个周日早晨赶了过去。我找到主持人李玉英报了一段《李陵碑》(托兆),唱完后与琴师聊了几句,方知他是中国京剧院的费玉明老师,他说不久前刚为张建国伴奏了《珠帘寨》全剧。我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虽也有过多次专业琴师伴奏的经历,但这次算是级别最高的了。碰巧的是演唱的段子恰恰是《李陵碑》。

近年来,济南京剧院的王伟老师,山东京剧院新来的年轻琴师杨阳,常为我唱《李陵碑》而操琴伴奏。在省政协票房赶上山东京剧院的徐春华老师来弹月琴,我十有八九要烦她为我弹《碰碑》的。我感觉这些专业乐师的知名度虽然赶不上中京的名家,但实际演奏水平都是相当高的。

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为京剧伴舞是在唱《李陵碑》时

1990年代,设在泉城趵突泉内的户外京剧票房集中了济南市票界水平较高的文武场:鼓师孙国梁、申杰等都是从专业剧团下来的,方荣翔的鼓师曹同凯也常来做客;琴师侯松和、杜秀彦、刘红伟等都是很出色的。由于演唱是在户外(长廊下),时有游客驻足聆听。有一次我正清唱《李陵碑》的大段反二黄,一批新加坡游客走过,其中一位男士被悠扬的琴声打动,竟然忘情地走到中间手舞足蹈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为京剧伴舞。

唯一“笑场”发生在唱《李陵碑》时

趵突泉票房平时的清唱,虽然文武场齐整,但不算是正式演出,虽常有游客围观,仍属于自娱自乐性质的。尽管是自娱自乐,我每次清唱还都是严肃认真的,不然就会显得对文武场老师不恭了。但唯一的例外是有一次由杜秀彦老师为我操琴清唱《李陵碑》。杜秀彦老师拉琴非常投入,擅长快弓,每当拉到得意的长过门时,双眼微闭、旁若无人。当时我“反二黄慢板”唱到“我的大郎儿替宋王”,尺寸逐渐催上去,下面等过门完了就要接唱“反二黄快三眼”“把忠尽了……”。可是这位杜老兄的过门越拉越快拉得太得意了,不知怎么搞的,弓子拉到尽头被双弦别住竟无法推弓了。在这一瞬间,只见杜老兄猛睁双眼,用左手帮忙抽出弓子,继续演奏,虽然空过了几个音符,却依然够板。过门一完我就要张口接唱。本来接下去那段历数老令公“八个子把四子丧了”的悲惨遭遇,应该是眼含着泪唱的。可是,刚才的事故让我走了神,特别是杜老兄当时那尴尬的举止令我捧腹难忍,止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我习唱京剧过程中唯一的“笑场“。杜秀彦老师英年早逝,五十多岁时突发心脏病离开了我们,是济南票界的一大损失。现在我一想起他,眼前总要浮现出那别弓子的镜头。

(上)

【本文由撕边一锣于2008年4月12日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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