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骂陈世美,今人莫做秦香莲
陈世美是明代小说人物,是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年代。陈世美高中状元被招驸马而抛妻弃子,是“负心汉”的代名词。秦香莲当然非常地冤屈,在那样的一个年代,没有受过教育、经济不能独立,全然依附于男人。但其中忽略了的一点是,陈世美之所以能被招为驸马,自有他的俊美和才气,他的所见视野和见识已经不是糟糠之妻所能容纳和消化的了(此处会挨骂吧?)。
中国文化中最深入人心的人格,是君子。自古以来,读书人信奉的是成为一个君子,一个三纲五常的君子,一个秩序链条的君子。近代人物中,接受新思想熏陶的鲁迅、郭沫若,挣脱了这等君子的恒常标准,一个文化深厚、留洋有过新视野新见识的青年,不能再接受一个大字不识裹着小脚的女子同床共枕,也或者是遵循了此心另异、见异思迁的男人本性。
唯有胡适,仍然是一个君子。陈丹青说胡适:“完全是学者相,完全是君子相。”唐德刚说胡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留美归来的北大教授胡适一方面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另一方面却在抗拒、疑虑、矛盾之后,终因“不忍伤几个人的心”,以一颗宽宏无量的心迎娶了裹着小脚、爱打麻将的旧式女子为妻,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尽失赌书泼茶、琴瑟和鸣之意味。
今人亦或君子、闺妇,亦或听从此心?在现实中,有一些婚姻是嚼之无味、弃之可惜;有一些是嚼之如蜡、弃之不可惜。为什么会成为如此的状态?有一种是:
有一方一直在往前面走,不断开阔新的视野、不断学习新的知识、不断掌握新的技能,走在一条人格逐步健全、心理逐步成熟、自我逐步完善的道路上,他的内心丰富多彩。另一方则永远原地踏步,暮气沉沉。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是一种无法追赶的差距,而且另一方全然没有追赶的意识。
为什么会成为这样?
因为一方有精神层面的需求,他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内心,从而体验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高兴和愉悦是两种不同的体验,高兴借助于外物,比如收到一件礼物很开心;愉悦不需要借助于外物,是一种由内向外自发的喜悦,是一种自我的滋养,一个内心丰盈的人,常常会有这种不期而至的喜悦感。
另一方只有世俗层面的需求,大房子名车子高消费;或者什么追求也没有,寡淡无趣。一个追求精神生活,另一个追求世俗生活或者没有任何追求,两者就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后者认为前者一天做些没用的,看书有什么用?又不要考试了,又不能赚钱;前者认为后者无法理解他的内心世界,“懂得”二字更是奢侈。精神上无法共鸣,是一件痛苦的事。
如何避免这种悲哀的发生?
追根溯源,一段准备进入婚姻的情感关系,需要清晰地思考一个问题:你们俩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是否比较吻合或比较接近?或者两人都追求精神生活,能在精神上共鸣;或者两人都只追求世俗生活,物欲物欲、营役营役。
自从进入心理学行业以来,最初让我受惠的是一种认知的改变:不再从道德的角度看待人事物,而从人性的角度。这是一种深刻的认知的改变,是一种宽己恕人、皆大轻松的改变。
有一个非常强势的女性领导,冷漠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但一个细节让人看到她的柔情蜜意、似水柔情,在她心仪的男人面前,那样细致地拍打男人肩背在墙壁上蹭的白灰。曾经我也像众人一样从道德的角度去评判,但后来学会了从人性的角度去看待,因为始终不能忘记那样的一个细节,让人动容的一个细节。从人性的角度,那种发自内心的的情感是可以被理解和被接纳的。同时也明白,强势的女人只是因为没有遇见一个让她心仪、能征服和驾驭她的男人。这种征服和驾驭并非以强制强,而是通晓人性、通晓其强中之弱。
王阳明心学体系“天理即人欲”。只骂陈世美未必全然有益,当今的秦香莲们(不论男女),当你发现陈世美在往前走时,你是否可以跟着他也往前面走,他走你也走,虽然始终有差距,但那个差距是一个可以看到他背影的等差。若陈世美实在走得太快,秦香莲怎么也追赶不上,那么是否可以停下来、转身捡拾自己,遇见一个和你步调差不多一致的人,莫做怨男怨女。或者不婚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当然,我理解,中国人人格的独立和自我的边界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