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会有几个幸福的难眠之夜的。9月8日晚饭后,儿子打电话说,明天去东姚吧,趁他们调休,说早上六点从县城回来接我们。
东姚,是的,东姚。那是我曾经多么熟悉的地方,也是我多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明天,就要故地重游了。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夜里不免又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那是1960年8月14日,我们安阳二师毕业的林县10几位同学,带着政府预支的半个月工资(即29.5元的一半),夜里乘车,回到了林县,在林县文教局的安排下,我被分配到了东姚中学工作,后来又去了白象井小学。也许是怀旧,也许是感恩,回东姚看一看的想法总是时不时拥上心头。儿子知道我的心事,说,会安排一个工作日时间去的。选择工作日,是因为希望感受学校欢声笑语的气氛;不打招呼,是因为这是纯粹的个人行为,属于真正的私访,不愿意打扰任何人。静静地转转,默默地看看,让心偷偷地回一趟家,就十分满足了。
【早餐前(玉是玉非摄)】
黎明终于到来,我早早的起床,街里转了四五趟。他娘早已炒好了菜,就等儿子来了煮面呢。
儿子终于来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同学原富周,富周是东姚南沟村人,来过我家多次了。他总是那么热情、那么亲切。饭后,我们立即出发了。我们走孟家庄,于香磨小桥上227省道。这天天气特别晴朗,我们像孩子们一样透过车窗看家乡的风景,那玉米,那谷子,……那秋收的景象!路过黄贝沟,到了丁家庄、冯举沟……大约半小时便抵达了东姚镇。儿子的同学李雨法已在街边等我们。早饭时听儿子跟雨法打了电话,约定好了的。见面问候之后,雨法便问我当年学校面貌情况:“是不是学校有个火神庙?”“诶,是,是的,教室就在庙里的,当时。”我回忆说。“那就知道了,是现在的东姚镇完小。”雨法肯定地说。知道现在的领导和老师们都很忙,我们没有提前跟谁打招呼,而进校门后正好碰上了中心完小程广军校长,程校长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并与我们合影留念。
【与校长程广军(左二)合影(玉是玉非摄)】
校园里,儿子他们在忙活着,我在幸福中迷糊着,这就是原来的东姚中学吗?校园这么大,教学楼这么漂亮!
当时的东姚很小,东姚中学在东姚集的最东边,学校非常简陋。教室和办公室都在庙里。这座庙叫火神庙,堂屋是正殿,有东西配房。是啊,60年来,国家面貌发生巨大变化,学校也不例外,早已是全新的面貌了。雨法把我们领到了火神庙旧址。这里虽说已经不是昔日景象,但,还好,在已经如此现代面貌的校院内竟然还能见到古建筑,真是太令人惊喜了。它们像故人一样亲切。这两个百年以上的房屋,是原来火神庙的东西配房。他们介绍说,火神庙正殿已经南迁几十米,走学校南面的街。东姚镇中心完小副校长王军兵,老师郑益军,见我们到来,也热情欢迎我们,跟我们谈论他们知道的情况,他们经历的学校变迁。东姚镇中心校党支部书记郭辉和东姚镇中心校校长路中宝闻讯,非常感动,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陪我们参观了学校。介绍了他们知道的学校历史情况。
【与中心校书记郭辉和中心校校长路中宝合影(原上草摄)】
站在60年前我开始从事教育工作的地方,我思绪万千。这里是我职业生涯的起点,在这里,我迈开了教书育人的第一步:我登上了第一个讲台,拿起了第一支粉笔,在第一张黑板写下了第一行字,在第一个煤油灯下批阅第一本作业……我模糊的记忆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旧时的画面,闪过我曾经的一个个同事和可爱的学生们。孩子他娘见我有泪,过来偷偷劝慰我;儿子则赶紧上前跟领导们搭话,留给我平静的时间。从学校出来以后,我们去看了看现在的火神庙,找了找东大池旧址,东姚供销社旧址,东姚卫生院旧址,……,它们在时代的变迁中都还留有昨日的痕迹。1962年,暑假,全县教师集中县城开会。政策是:部分教师要下放农村教学,我们坚决执行党的政策,高高兴兴地接受新的工作。这样,我被调到了白象井完全小学。白象井是一个学区,东边有下郊初小,北边有西齐街初小,南边有陈仓沟和芬草峪两所初小。在白象井完小,我被安排教高小,高小是高级小学,是小学的五年级和六年级。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是初小。这些概念现在年轻点儿的人也许不懂的。当时也实行“包班制”,课程主要就是语文和算术。在白象井时,还有过我从军受挫的经历。那是1962年冬季征兵,当时应征年龄放得很宽,我22岁,刚结婚,也是适龄青年。我听了征兵动员会,一心想去当兵,保卫祖国。初次体检我也通过了。我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父亲,没想到父亲坚决不同意,说在教育战线一样可以报效祖国。他见难以做通我的思想工作,就把我锁在了小屋里。在父亲的竭力反对下,我最终没有能够走上军旅之路。这也成为我思想不够先进、行动不够积极的一个人生短处,成为我很长时间内的一个人生包袱,在那个政治敏感时代,多次被人说起。“到了,大伯,还记得这条河沟吧?”雨法把我从恍惚的回忆中唤醒,我向窗外一看,似曾相识,我说:记得。白象井在东姚集东北方向,是过去去往鹤壁的必经之路。雨法下车抢先叩门问好,白象井学校主任马玉锁、老师马红生热情欢迎我们。我们参观了学校,聊了很多。在城市化飞速发展的今天,地处山区的白象井人也纷纷涌进城市,现在学校只有4名学生了,对此,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该忧该喜。
【与马玉锁主任和马红生老师合影(玉是玉非摄)】
1968年底,党的政策是公办小学下方到大队来办,我和教导主任王会福,响应党的号召,各自要回到自己的大队教书。大队专门分派了两辆马车送我们。群众沿街送行。路窄人多,有的群众就上路西边房子后边的山坡上,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很多人都抹眼泪。有一些群众甚至跟着我们顺着大路送了很长一段路程,最后硬是被我们劝回去的。那真真切切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常常让我含泪想起《十送红军》的歌曲。马车送我到冯举沟,前面成了小路。赶车大叔帮我把行李卸下,寄放在冯举沟村的卫生所。第二天我和大哥推着小推车把我的行李推了回来。东姚给了我太多的记忆与情感:这里不仅有我8年教学记忆,还经历了从军受挫,甚至接近右派批斗的边缘,更感受了东姚人和白象井人太多的关爱与深情。这里曾经就是我的家,这里,留下了我最青春的脚印。时间接近中午,叙旧的话语难断。我们走出校门,马主任和马老师送了又送,犹如当年与乡亲们告别。再见,马主任、马老师!再见,白象井!再见,东姚!半日时光短暂,一路行程匆匆,但我心里却感到十分美好。一个人的生命是渺小的,一个人的贡献是微不足道,但是,我们踏踏实实走过的路,却都是我们自己心中最美的风景,也是我人生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会把这一路的风景永远珍藏,也愿这份幸福能化成文字,与大家分享。
【作者简介】:冯安福,退休教师。勤劳、善良,正直、仁爱,热爱阅读,热爱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