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刘志红 丨刘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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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宽

□ 刘志红 /  文

刘宽是我已经出了五服的本家哥,按说已无多大交集,由于对文学的共同爱好,我们便走得格外近一点,而我们的关系也不像兄妹,倒像亲兄弟,不,应该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像闺蜜的那种。
刘宽长得身形羸弱,脸庞也有点瘦削,不知怎么,我常常把他跟孙悟空联系在一起。有时候看着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直接就喊他猴哥,他也不恼,挠着后脑勺嘻嘻笑着:我是猴哥,你当然就是猴妹喽。我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这身形,这脸庞,明明就是猴哥嘛,至于我嘛,看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哪儿像猴妹嘛。”
“好吧,妹儿你是仙女中了吧,以后我就叫你仙女妹儿。”我嘻嘻笑着,算是默许了。后来刘宽喊我就仙女妹儿仙女妹儿的,醉得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美丽的仙女下凡呢!
刘宽的家境不好,这还要从我们杨树拐这个小山村说起。我们杨树拐村坐落在鸡冠山的半山腰,出门就是石头蛋,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什么“多见石头少见人”了,“买辆自行车不用蹬”了,“下雨不用穿雨靴”了等等用来调侃村子山的俗语多了去了。但说起来这都还不算致命的,致命的是村里缺水。一股指头肚似的山泉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沙拉拉流着,逢夏天雨水多季节,它便凑热闹似的流得汹涌而欢畅,而在春天,缺水的季节它则又像没加油的发动机一样,股子小了很多,流得无精打采的。由此造成我们杨树拐村难讨媳妇的状况。许多帅气精干的小伙子尚讨不上媳妇,何况再有点残疾的人了。
刘宽的父亲不但长得矮小,而且患有家族式遗传性耳聋。按说耳聋算不上大毛病,可是却直接影响交流交际。直到年近三十,父母才让他三妹给他换了个媳妇。
刘宽从小就跟着父母到田里劳动,帮母亲照看弟弟们。当他跟着母亲摇摇晃晃地挑着一担水走在石头蛋子乱滚的小路上时,他就想何时这水能架个管子流到家里呢?当他挑着一捆麦子吭哧吭哧、汗流浃背地往晒场上挪动的时候,当他顶着毒辣的日头在晒场上往打麦机里塞小麦杆子的时候,当他握着镢头掘地,手上起的燎泡破得流血,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时候,他在心里便暗暗下决心:必须跳出农门。不管是在村里那所破败不堪的小学,还是在镇上那所重点中学里,都可以看到那个弱小而努力的影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八岁那年,刘宽如愿考上了市一中。高考时,刘宽选择的是师范。当他拿到通知书时,却并没有想象中鱼跃龙门的欢欣,相反,倒有点小小的失落:也不过就一小小的师范生,连真正的大学都算不上。而得知消息的父亲倒激动得一塌糊涂,他高兴得一蹦老高,嘴里喊着:我儿子终于不用土里刨食啦!刘宽看着一向沉郁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孩子似的举动,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眼眶处也有热热的东西涌出。
刘宽脑瓜子聪明,数理化棒棒的,可他却偏偏迷恋着文学。师范的三年,他一边捧着《平凡的世界》《包法利夫人》《飘》《战争与和平》如饥似渴地读,一边迷茫着:我一个小小的师范生,也仅仅是跳出农门罢了,毕业后,难道就站一辈子三尺讲台吗?可是不站讲台又能干什么呢?
三年师范生涯,弹指一挥间,毕业典礼上,有人慨叹:三年师范白白浪费了。有人兴奋:终于要出学了。而刘宽则躲在一个角落里,不由得窃笑:嘿嘿,咱在师范不亏哈,图书室的书几乎被咱读遍了。师范时刘宽也曾写过几个小文,并偷偷摸摸拿去投稿,可是最终却都是泥牛入海,没了音讯。暗地里,自己也不免自嘲:只见播种不见收获呀!
多年后,我曾取笑他:明明长了个数理化的脑子,偏偏要去搞什么文学,弄得不伦不类的,写的诗好像总欠那么点火候,小说呢,却又像在讲故事,散文吧总是有点缩手缩脚,有点小女人气。他依然不恼:嘿嘿,你爱咋说咋说吧,反正俺喜欢,俺读书、写字才觉得踏实,一到麻将桌或者酒桌上就如坐针毡,仙女妹儿,不是哥故意给自己戴高帽,是真的有种浪费生命的罪恶感。我不由得放声大笑,眼泪几乎都流出来了,他讪讪地,不知所以的模样:咋啦,仙女妹儿?你哥又说错了?我说没没没,你没说错,你说得太对了!
刘宽的作品鲜见上报刊,就算上,也是市级报刊上占个豆腐块,仅仅是露露脸而已。尽管只见耕耘,少见收获,刘宽也还是像一头老黄牛一样勤奋地耕种着。一直在写着,写得最多,也是他最爱的是现代诗。
刘宽还是文学青年的时候,他师范的一位学姐也是写诗的,在圈内有点名气。刘宽拿着自己的诗去请教学姐,学姐一双杏眼横扫了一下子又一下子,直接断言:你这根本就不叫诗,叫长短句还差不多,而且看你的底子,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写成点真正的诗歌的。就像一团火,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刘宽那原本舒展的形体、流畅的线条,一下像被使了定身法,直直地僵在那儿,他原本想挤出一个笑的,裂开的嘴巴却比哭还要像哭。
刘宽的诗人梦暂时搁浅,多年后,诗人梦再次燃起,且来势汹汹:我就要写诗,就要写,你说我写不了就写不了吗,我偏要写给你看,而且非要在这一块儿写出个样子来。后来刘宽还真越写越像回事,发到省刊、国家级刊物的越来越多,出了一本诗集又一本的,当然了,这是后话。
刘宽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南山丰裕学校任教。这里是真正的山区,一个个名字稀奇古怪的小山村散落于各个山缝、旮旯里,丰裕村地处路口,稍微开阔一点,站在这里,你看不见别的小村子,只有到了做饭时间,从一个个旮旯犄角里冒出的一股股青烟告诉你,这里是个小村子。由于丰裕村地势相对开阔点,所以大队部、学校、卫生所等必要的机构就建在此处,别的小村儿上学、买药、办个事都需要步行数里,甚至十来里到二十来里不等到丰裕。那时,山下通往山上的柏油盘山路尚未修起来,通往丰裕的只有一条宽不过两米的土石路,狭窄而陡峭。刘宽每周末回家需要从我们村后的小山路徒步登上去。
每次来往这条小路,刘宽便沮丧得不得了,想我一堂堂的师范生,居然被分配到这么个多见石头少见人的鬼地方,真是倒霉啊!沮丧归沮丧,青春期的荷尔蒙还是如常分泌得格外丰盛。学校里一共五位老师,其中三位是民办女老师。尽管刘宽心里想着绝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坚决不在此谈恋爱,但是,在荷尔蒙的推动下,刘宽还是有意无意地与三位民办女老师中一位长得最漂亮的走得近点。每晚放学后,女老师故意磨磨蹭蹭不回家,留下来等待刘宽的约请。刘宽便也顺水推舟地约上她到外面溜达,两人走在滚满小石头的土路上,清明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深邃的夜幕上,投下的清辉柔柔地披到这一对人儿身上,两人聊人生,聊梦想,聊文学,颇有你侬我侬的恋人味道。就在刘宽即将抑制不住,就要跟女老师发展成为真正的恋人时,老父亲急了,跑去求一位做官的远门亲戚,亲戚当年就凭借关系把刘宽调到山下一所学校。刘宽走的那天,那个女老师恋恋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舍,眼眶泛红。刘宽赶紧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说:“对不起,我刘宽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真的不想再找个农民了!”
下山后不久,就有人给刘宽介绍了一位镇里领导的千金,这位千金被父亲安排在镇里工作,吃商品粮的。刘宽与这位千金见了一面,当场就在心里说:就她了。千金娇小玲珑,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富家女特有的自信和傲气,正是这种傲气把刘宽吸引住了。多年后跟我谈起,他说自己出身农民,家境不好,骨子眼里有种自卑,特羡慕和佩服你嫂子这样出身好,有自信甚至傲气的人,所以就……我心直口快地接上:所以就缠上人家喽?他赶紧纠正:错,怎么能算缠呢?你嫂子就一小小的初中生,对我这师范生可是仰慕加崇拜呢!我说:去你的吧,我嫂子人家可是富家千金呢,会仰慕你这农民的儿子?
刘宽的镇领导岳父曾经动用关系欲把刘宽调到镇里做个小领导,面对着眼前炙手可热的官儿交椅,刘宽却望而生畏了:我一个农民的儿子,去当领导?我能干得了嘛我?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岳父等他回话呢,他磨磨蹭蹭的,好些日子没有回音,气得岳父不由大骂他提炼不起来。一心想让女婿做官的岳父还是不死心,便退而求其次让他做个学校领导,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笑着:爹,你看,我这……恐怕难以胜任呢……岳父说,多少人削尖脑袋也要往官路上钻,你倒好,一说领导就找做不了的理由,镇里领导你做不了,难道一个小小的校长也做不了吗?不过就是一杆子教书匠,管理他们难道还用动什么脑子吗?不过就是摆个架子的事,也做不了?刘宽嗫嚅着:主要是……不想操那个心……气得岳父那双牛眼一瞪,一句家乡骂人土话脱口而出:真是死狗抽不上墙!“砰”一声甩门而去。别人替他惋惜从此没了做官门路,而他自己却一副再也不用考虑做官的轻松状。
不用再考虑做官的刘宽除了教好他的书外,业余时间都用在玩上,妻子是夫唱妇随的那种,便跟着他玩。他要玩麻将,来吧,妻子跟着上,他跟哥们醉生梦死地在酒桌上吆五喝六,妻子最多对他回家吐得到处都是的污秽东西嚷嚷一句:自己收拾了你这脏东西!他要买个摄像机游山玩水,妻子也追随着他的步伐,踏遍了大半个林州的山水。
玩归玩,对儿子的教育刘宽倒没敢掉以轻心,只要需要辅导孩子作业或者有关于儿子的事情了,任那些牌友、酒友们把电话打爆,刘宽也毫不动摇,绝不会扔下儿子的事出去玩,刘宽也因此成功地把儿子培养进了首都一所著名的985高校,与清北也就几分之差,刘宽虽然觉得稍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欣慰,毕竟我们老刘家当年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他刘宽(用刘宽的话说也算不上什么大学生,也就一师范生),如今,我们老刘家考进首都985院校的他儿子也是第一个,而且按目前来看,前无古人,极有可能后也无来着,当然了,除非他那还没影子便注定是北京人的孙子有可能是下一个985大学生。
刘宽的脾性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啥也不在乎,有时候心思却也是细腻的,比如,在牌桌上,有的牌友打牌大有输天赢地的气势,打起牌来,那简直是命都可以不要,而刘宽不,刘宽给自己设了最高限度,一旦超过这个限度,便找个理由抽身而走。
玩了十多年后,刘宽忽然像从梦中清醒过来一样,再次像当年一样迷恋上了文学,这时正是网络文学盛行的时候,而我这个70后正像许许多多文学中年一样,狂热地迷恋着文学。之前不怎么跟我联系的刘宽,不知何时又开始在我耳畔妹儿妹儿地喊开了:“妹儿,我刚写了一首诗,你给看看,”“妹儿有空吗?帮哥瞅瞅这个小文咋样,”“妹儿,抽空帮哥修改一下这个小说吧。”见我不大乐意,立即讨好地:不白让妹儿劳动哈,改天请你吃纸包鱼,见我刚要撇嘴,立马改口,不不不,咱们去吃德庄火锅,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儿,我也不忍心再继续摆谱了,便说:去你的吧,光知道吃吃吃,给你看就是了。而刘宽则一脸无辜地:妹儿,你说这人世间的最大乐事还不是吃嘛?除了这还有啥?我则发送一个呲牙的表情,不再理他,心想真是无可救药了,我的傻大哥刘宽。
刘宽的傻呼呼不仅仅表现在对吃的一番高论上,日常为人处世中也常常表现出来。
每到暑期分班时,老师们各个如狼似虎地盯着,生怕自己分到差班,刘宽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学校有几位接父亲班上班的老师,文化程度不在那儿,教书质量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其中有两位居然在男女关系上胡搞,结果所带班级的情况可想而知。那几年上面规定,如果一个班级连续在学区统考中倒数第一,那么班主任需要调离该校,如果到别的学校依然如此,则不适宜再从事教育工作,只能安排适合他的打杂工作。那两位老师中的一位由于连续三年倒数第一,因此调离了。他所带的班级便成了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带。校长专门开会跟大家商讨此事,可是当校长说完请大家发扬风格,主动带这个班级后,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静得真是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到。几分钟后,刘宽说,我来带,校长如遇救星,连声说好好好,谢谢你,刘宽。别的老师也都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派到自己头上了。
话说这个人人不愿意接的烂摊子,后来被刘宽带得有模有样了。刘宽爱学习,对于怎么搞好哪种类型的班级颇有研究,所以,无论他带哪个班级,成绩都是嗖嗖往上窜。每当学期结束,刘宽从会议室抱着大堆的奖品往出走的时候,都惹来一堆复杂的目光。同事们背地里说,这个刘宽,平时看着溜溜逛逛的,好像并没怎么用心,也不比咱们多出力,倒每次都考得那么好,言辞之间透着酸溜溜的味道。
有次我们家族在一家酒店聚会,正在大家喝得尽兴,吃得舒坦的时候,不知谁惊呼道:头发!大家凝神细看,还真是,在那盘刚夹了几筷子的锦绣全家福里赫然横亘着一根又粗又黑的短头发。大家都停下了筷子,说价格不菲的酒店里居然也吃到了头发,真是的。纷纷嚷嚷着赶紧喊来大堂经理,要个说法。大堂经理一路小跑过来,双手抱拳一连说了一串对不起。说,马上通知厨房给你们重做。家族的一位大哥说,重做不重做吧,待会儿算账时打五折吧。大堂经理说自己做不了主,不答应。场面僵持着,这时刘宽又站出来了,说,经理你该忙啥忙啥去吧。经理得令,立马说了声抱歉扭身走了。刘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人家也不容易,重做一个就是了,不要再让人家为难了。
刘宽总是这样,在外面吃饭,从不找事,人家做的咸就咸了,淡就淡了,如果不合口味,也是低头吃几下子,结账了事,从没有那么多事。还有别的很多事上也一样,总是让着、迁就着旁人,为此,妻子没少数落他,说他真是一个傻人,不知道为自己争利益。刘宽便呵呵一笑,都是讨生活的,谁容易,何苦去为难人家。
妻子虽然在大事上是那种依赖型的女子,但是在生活小事上有时候也挺固执,刘宽便总是处处让着她,不高兴了,骂他几句,他也不还嘴,他自有自己的一番理论:何苦去跟一女人计较呢?更何况还是为自己生儿育女、同床共枕的亲人。我笑话他妻管严,他却哈哈大笑,说妻管严怎么了?妻管严的男人是疼女人啊,知道疼女人的男人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说,言下之意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喽!他嘿嘿嘿笑着,倒不是说我倒不是说我……
有次,我和朋友们自驾车到外省一个景点游玩,在一个景点,我居然从游人如织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宽。我便向他跑去,想从背后拍他肩膀吓他一跳,刚跑了几步,我不由停止了脚步,发现刘宽正伸手拉一位到小溪边玩水的长发女子上岸。我连忙后退到朋友们身边,并藏在了她们背后。我好奇心顿起,倒要看看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刘宽有什么桃色事件。只见他拉上那位美女,俩人边肩并肩地前行,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女子高挑身材,长发披肩,裙裾飘飘,从背影看,绝对是一时尚美女。为了避免与刘宽相撞时的尴尬,我跟朋友们提议走另一条路线,但我又对刘宽身边那位女子的外貌充满好奇心,于是请一位朋友前去偷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女子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目传情。果然是一不折不扣的美女耶!这个刘宽,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居然还搞这个,而且就他那孙猴子模样,竟然能有这么美丽的女子陪着游玩,跟刘宽走在一起,个头要比刘宽高出小半个头了。我不由感慨:真是傻人、丑人有艳福呀!
一次与一帮姐妹去邻市玩,突然心血来潮想看刚刚上映的一部电影,从电影院出来时,顶头与刘宽撞上了,他身边还是那位美女。他一脸惊诧的模样:妹儿,你怎么在这儿,我眼睛不由自主地瞅着那位美女说,怎么兴你跑这儿来看电影,就不兴我来了?他那张黄脸皮子上立马晕染了一层微微的红,讪笑着说,哪里哪里,妹儿当然可以来喽。他对旁边的美女不作解释,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客气了两句便各自走开。
我一直等他跟我解释关于那位美女的事,可是没有,刘宽始终只字不提,颇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而我当然也绝不会主动去问。
自从刘宽有了那位美女的陪伴,他的文风大变,由原来的写山写水写太行写红旗渠,转为写情。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抑或是小说,统统围绕着一个情字,而且这种情又如此让人缠绵而纠结。是那种欲罢不能,得到又不可能的缠绵悱恻状。大约他是怕我取笑他吧,那段时间也不让我帮他看诗文了,我只能在他发表到刊物或者平台上读到。
大约两三年后的一天,我忽然在一诗歌平台上读到他的一首《等待》的小诗,其中有句“你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而我依然在原地等待。”让我印象深刻,我猜可能他与那位女子的交往有了变故。果然有一天,他突然给我留言:妹儿,跟哥出去溜达溜达,有要事跟你说。我说啥要事嘛,微信上啥说不了,还非要去什么溜达溜达。我的一部小说正在进行中,哪儿舍得这宝贵的行进状态嘛。妹儿,真的有要事,别人都帮不了,只有你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咋样,只有答应了呗。
在西山一个人迹稀少的山坳里,刘宽边走边踢着一个个小石子,仿佛他跟那一个个小石子有仇似的,直到踢到一个足以能咯疼他脚指头的、又大又尖的石子,疼得他哎哟一声,双手抱住小腿跳起来,嘴里骂了句,妈的,你个死石头!我不由看着他的滑稽样儿笑弯了腰。
他放下脚,颜面开始归于一本正经。说,妹儿,不瞒你说吧,我这几年交往了一个红颜知己,就是那年你在电影院撞见的那位。跟我同行,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写作,尤其爱写诗。我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那样说吧,就是那种灵魂的伴侣。这几年,我们确实一起抽空去了好多地方游玩。我们有默契感,心有灵犀,跟她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都愉快无比。
我嫂子呢?她可知道?
就想跟你说这事呢?为了瞒住你嫂子,我做得很隐秘,从来不敢在咱们本市,都是出省,最少也要出市。
刘宽呀刘宽,真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慢跑气儿的!
妹儿,我可是认真的,拿你当知己,才跟你倾诉的,你就别取笑我了。
每次带她出去,我都需要绞尽脑汁地编造谎言说给你嫂子听。诸如去外地学习啦、培训啦,说参加文学笔会的居多,你嫂子一辈子对我放心惯了,从来没有往别处想过,每次还都帮我打理行李,叮嘱我出门在外小心点,要吃好睡好云云。每当这时,我心里便会升腾起百般的对你嫂子的愧疚,甚至想过退却。可是,我的心底明明有一种摁不住的情愫,那就是跟她在一起,最少一个月也要见几次才能抚慰我那颗孤独寂寞的心。我这样说,妹儿,我想只有你能明白,那些没有精神世界的人肯定会嘲笑我明明有妻子陪伴怎么说孤独寂寞呢?没错,就是孤独寂寞,是灵魂的孤独寂寞。三年了,我感觉一直这样编造谎言好累,所以想就此放下。于是,我开始减少约请她的次数,她大约也觉出了我的冷淡,也变得客气而陌生起来。我知道她是个个性刚强、自尊心极强的人,即使心里再对我有意见,也绝不会主动质问我或者缠着我,只会更加暗自伤心并表现出一幅对我淡漠的模样。当她连续拒绝我两次约请后,我知道,我跟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忽然有种抽筋剥骨般的疼痛。我不想这样,不想让她离开我!可是我却对她的挽留既力不从心又无能为力。你说我可该怎么办呀,妹儿?
按你的小说走向去做就是了呗!
他无力地垂下那颗平时自信满满的头颅。
三个月后,我在一本刊物上读到了刘宽的新作《缺》,其中最后写到: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完美,而是缺憾处处有,也许正是因为缺憾,才激起人们追求完美的动力了吧?从这点来讲,缺憾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美呢?
我常常在心里想刘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不知怎么我脑海里常常拿他跟水相比。得饶人处且饶人,遇事拿得起放得下,看似无骨,实则颇有韧性。
这就是我哥刘宽,本本真真、坦坦荡荡、既心思细腻,又大大咧咧。

——  The  End——

刘志红 笔名雪飞扬,刘红,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教育工作,有作品刊发于《阳光》《短篇小说》《佛山文艺》《牡丹》《新安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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