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琥丨老耿和他的儿媳妇
今天老耿对小犟说:“会上猪娃便宜,去逮个母猪娃养母猪吧。”
小犟眼一翻说:“你还叫养猪?”爷儿俩再没有说第二句话。
儿媳小翠把饭菜端上, 一家三口人都成了哑巴。这爷儿俩,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别子, 老耿好认死理,三句话说不透气就黑起了脸,一别能别月儿四十。小犟生下来就像他爹,犟得要命,三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客人,老耿想当面夸夸自己的儿子,叫他唱一首奶奶教他的儿歌。孩子嫌人生不愿意开口,老耿以为他忘了,就教他说“咯咯咯,天明了”,小犟朴闪着俩眼就是不开口。老耿再教一遍,小犟还是不开口。老耿的别劲上来了,就一遍跟一遍教,小犟的别劲也学会了,就是朴闪着俩眼不开口。老耿火了起来,就抡起巴掌闪在小犟的光屁股上,客人劝不下老耿,也哄不下小犟,倒把自己趁得很没趣,就不吭声走了。家中人走了以后,爷儿俩还在耍别脾气,老耿把小犟的屁股闪得红肿,小犟连一声也没有吭,还是小犟奶奶听到了巴掌声,跑来把老耿连打带骂撵出了门。过后,老耿心疼得三顿没吃饭,小犟瞪着眼一夜没眨一下。
今天老耿又说起喂猪的事,小犟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去年夏天,粮食开始涨价,猪肉也开始涨价,猪娃卖到20块钱1斤。涨价风来势凶猛,一直有增无减,一时间闹得城乡居民,人人恐慌。老耿家每年都有几千斤存粮,一到热天,翻晒陈粮就成了一大负担,小犟只要说声“把陈粮卖点吧,”老耿就要瞪起眼说:“粮食能卖几个钱?要是再过年成你不怕饿死,我还怕饿死哩!”家里的粮食越积越多,每年虫蛀的,腐烂的,总也不下三五百斤,这且不说,光盛陈粮的砖池子就把屋里的地方占满了,为这事爷儿俩可没少瞪眼。去年粮食开始涨价,小麦每斤从5角涨到6角,小犟就存不住气了,可是他爹没松口。涨到7角,他爹还有点迟疑,涨到8角他爹才说“卖吧,先卖5000斤,过两天说不定还会再涨。”
小犟巴不得老爹能放出这句话,当天下午就找来了买主,一把接过4000元人民币,父子俩高兴得抿不住嘴。
老耿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小犟也跟着老爹过惯了节俭的日子,爷儿俩都盘算着如何把这笔钱花到最合算的地方去。小犟的新媳妇小翠是山里人,这几年山里人喂牛发的最快了,就对小犟说:“用这钱买几头牝牛,这地方麦秸多,养牝牛保准能行。牝牛下牝牛,三年两犋牛,那样咱挣的就多了。”小犟听小翠这么一说,想起老爹喂牛可是把好手,如今年岁大了,干别的出力活也不行了,喂牛再没有恁合适了,就去找爹商量。
老耿这几天也没少盘算,其初也打算买牛,后来听人说喂猪来的快,他就去找邻村一家养猪户打听。两年猪价疯涨,这家只喂了两处就挣了万把块钱。如今讲科学了,采用快速养猪法,三个月就能出槽,眼前猪价还在一直往起涨,就是不再涨,喂一头猪平均净挣五十块钱手拿着哩。他有这些本钱,一次能喂二十头,二五一千,一年喂四茬吧,就能净挣4000块,比原来的翻一番,还不说再涨价,不算利上见利挣的钱呢。俗话说养猪不知富自富,庄户人家,光那猪圈粪也省千把块化肥钱。村里也有几家人约他喂猪,这样买饲料,卖猪都能形成庄口,到时候饲料有人送上门,猪也有人来村里买,自己在家只管把猪喂好,比起养牛省事,见利也快多了,小犟找他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本来小犟还要和他别几天哩,可经不起小翠在枕边吹的和平风。小翠是怕这爷儿俩别起来,她的日子就难过了。她是个生性活泼的姑娘,小犟和老爹都别起来,她也只能装哑巴,还不把她给憋死了。再说喂猪也说不定真能发点财哩,于是,老耿的家庭养猪厂就办起来了。
老耿脾气别, 可干起啥活不含糊。他按照人家的样子先修了猪圈,再去找技术员请教, 猪娃逮回来以后,他就守在猪圈里了。过去家里喂猪倒一槽食就不管了,每天他按规定把饲料称出来,分槽分顿进行喂养。这种快速养猪都是买人家现成的饲料,喂干食,饮净水,一天喂三次,喂罢猪,清扫猪圈,一天冲洗两三次,隔几天还要进行消毒,打针喂药预防疾病,养猪娃真比养人娃还经心。别看老耿笨手笨脚的,可他就认一条,下劲!猪娃也真知道报答他,长得就像吹气球一样快。老耿每天在猪圈里忙碌,不觉累也不觉苦。猪娃们围着他,有的扬着脸看他,有的拱他的脚后根,哼哼唧唧向他撒娇,他真要高兴死了。偶尔离开猪圈,到村里走走,一见人就要夸他的猪,的确,在村里几家养猪户中,就属他的猪养得好了,小犟和小翠也都很佩服老爹的那一股子精细劲儿。
老耿喂猪以后,粮食还一直涨价,小麦每斤都涨到一块钱了,算算卖的五千斤麦,白白亏了一百块。饲料的价格比粮食涨得还快,为了养猪把他家的存粮全部都补贴进去了。老耿辛辛苦苦干了俩月,再有两个月猪就出槽了,先把本捞回来,真划不来就不再喂猪了。谁知到第三个月上,市场上猪肉滞销,猪价也开始往下跌,没有几天生猪的价钱就从每斤四块多跌到三块多,赶到他喂的猪出槽时每斤生猪竟跌到了两块多,爷俩一算,赔的太多。老耿说:“不卖,再喂几天,有一落就有一起,等!”老耿再别也别不过商场上的物价,猪价又下跌了两角。小犟埋怨老耿不该喂猪,老耿心里也很后悔,可就是嘴上不认输,又无法对儿子发脾气,每天只能把脸吊着,难看得吓人。最后无可奈何只得把猪卖了,不说搭进去的工夫,光买猪买饲料,净赔一千多块。加上打猪圈花钱,贴进去的陈粮,和麦子涨价亏的钱,粗算一下,亏了三千多。卖猪回来,爷儿俩都心疼钱,一碰面就呼呼出粗气,小翠跟着陪几天小心,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喂猪的风波过去以后,小犟又想去买牝牛,老耿把钱全部存进银行,说啥也不让花了。 小犟也别了几天,不过时间不算太长,一来胳膊扭不过大腿,二来有小翠从中调和,一家三口人的日子总算又过顺当了。
老耿打算买母猪娃,也在心里想几天了,今天一说出来就被小犟呛回去,搁以往他不知又会别成啥样子哩,可今天他没有再别,只把求救的目光瞟向小翠。小翠白一眼小犟,慢声细语地说:“如今猪娃不值钱,老母猪又该遭灾了,咱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不敢见井绳。再说喂母猪娃也不费粮食,洗碗水剩饭都够了,只要粮食不跌价,明年的猪娃也不会太便宜。爹,你看该买你就买吧。”
老耿听小翠这么一说,心里想着:多好的娃们呀。这样一想,由不得惭愧起来,要不是自己犟着喂猪,也不会亏那三千多块。小翠看看时机一到,就悄悄向小犟脚上碰一下,小犟暴起的脖筋慢慢看不见了。小翠又慢声细语地说:“爹,我和小犟商量着,喂牝牛不用贴粮食,麦秸也不掏钱,比喂猪本钱小,想跟你再商量商量。”
老耿说:“不用商量了,明天我就去赶会。”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戴景琥,1937年l2月生,河南省义马市人。l960年中师毕业,先后从事教育,文学创作,史志编篡等工作。出版有长篇小说《七合米》,《东篱无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愿君平安》,《秩文夕拾》,散文集《悉尼生活散记》。主编有《义马市志》,《义马民俗志》,《常村煤矿志》,《义马村志》等方志专著20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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