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家族纠纷,叔叔竟吊死在侄儿家中,遗体神秘伤痕究竟指向何意?

叔父到侄子家吵架,一夜之间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套在颈部的麻绳圈及遗体姿态指向上吊自尽,遗体上诡异的伤痕却掀起层层疑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桩发生在明代卫所世袭军户家庭内部的人命悬案。明代的"卫所"是一种军队编制体系,兵士为世袭军户,携带家属同住,平时开荒、屯田、驻防,战时奉调出征。军士及其家人大多来自外地,且同一卫所的人口通常来源于同一地区,迁到驻屯地之后形成卫所移民"社区",内部关系十分紧密。
明朝为卫所制定赋税、抚恤、封爵、教育、祭祀等完整的配套机制,卫所不但具有军事职责,还拥有本卫辖区内的人口管理权。到了明代中后期,卫所的军事功能渐趋式微,对于辖区内军户人口的管理权依然存在。本案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成化年间,京畿某卫所军户马家的当家人是马骥,其叔父马鑑对家产分配意见很大,叔侄间多次发生争执,关系紧张,终于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马骥坚持不分家产给叔父,并威胁要上报本卫所,把马鑑一家遣送回原籍。马骥扬言,他在卫所有人脉,没有他摆不平的事。马鑑不服,跑到刑部告状,将马骥的上述言行原原本本地上报刑部,要求处罚马骥。
结果证明,马骥确实有手段。刑部郎中谢廉听了他的辩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令将马鑑责打一顿——注意,打得不重。马骥说了什么?史料没有详细记载,个人推测是反咬马鑑诬陷、无理取闹之类。至于马骥的"人脉"有未发挥作用,更是无从揣测。我们只知道,谢廉打过马鑑,把马家叔侄转送到兵部,进行"联查勘问",以期厘清是非曲直。
兵部办事吏李纯负责送马氏叔侄去"后府"待审。途中,马骥再次展示他"混社会"的能力,说服李纯同意他和马鑑取保回家。获准担任保人的是同一卫所的军户,姓何,看样子和马家交情深厚。但是,此人的全名及身份出现前后矛盾的说法,是本案的未解之谜之一,留待后文再讲,暂时称之为"何某"。
李纯开立一张票帖,保人签字,马氏叔侄即告获释。正常情况下,李纯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回马家,履行看管护送的职责。可是马骥又建议李纯去保人何某家住宿,理由估计是何家住宅宽敞、马家人多拥挤什么的。李纯也答应了。何某带着李纯一走,就只剩马鑑一人与马骥相处,事态渐渐失控。而且我要提醒大家留意:从下一段文字开始、到马鑑的妻子刘氏登场为止,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都是马骥单方面的说法
马骥主动邀请马鑑回他的住所叙谈,争取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避免一家人闹上公堂、给外人看笑话。马鑑同意展开对话,跟去了侄儿家。当然,他没有忘记把自己的行踪通知妻子刘氏。
然而叔侄间的沟通进行得很不愉快,到后来完全剑拔弩张。这也证明刑部打马鑑的确打得比较轻,他行动自如,头脑清醒,还有力气和侄子大吵大闹。争吵中,马骥大骂马鑑,旧话重提:"你个老不死的,我要把你发配回原籍,还要教刑部打死你!"狠话喷出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马骥称,叔父大为恐惧,身为侄子,他很快软下脸来,破天荒地留叔父在他的住所歇息。叔父马鑑接受了侄子的好(?)意,有史以来第一次留宿在侄子的住所——记住是"第一次",史料原文使用"初"字,这一点很重要,看后文就能明白
另一边,刘氏到翌日天亮也没有等到马鑑回来,就去马骥的住所寻人。马骥答复婶婶:"我不知道叔父去了哪里呀!"马骥早起晃到别的地方去了吗?刘氏寻找半天无果,也查不到马骥离开侄子家的蛛丝马迹,心头疑窦丛生,折回马骥家,逼令他把马鑑的下落说清楚。
拖到午后,马骥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交待实情:"叔父昨晚在他的卧室自尽了!"他称,他安排马鑑独居一室,马鑑大概是把他说的气话"遣返原籍、交给刑部打死"当了真,恐慌过度,摸到一根麻绳上吊。他们天明之后才发现马骥不幸逝世。
刘氏惊闻噩耗,情绪激动,要亲眼看一看马鑑的遗体。马骥阻挠她行动,马骥的弟弟马骢出手与刘氏拉扯推搡,不让她看遗体。刘氏叫嚷起来,说她不相信马鑑会自尽,要报官查办。马骥听说她要报官,越发焦躁,跑出来阻拦。刘氏斗不过他一家子,跑回家搬救兵。于是,马鑑的儿子马贵出动,到法司指控马骥,怀疑他把马鑑骗回家实施谋杀,诈称为上吊自尽。
不过,法司采信了马骥的说法,认定马骥威逼叔父、致使叔父自尽,判决他杖责90、徒刑2年,李纯等6人因各自的不当行为处以杖责70。刘氏母子无法认同这个结论,案子上报至大理寺。
大理寺卿王槩阅览案卷,感到刘氏、马贵母子的质疑无不道理。本案主要有下列六大疑点:
第一,仵作验明马鑑的脊背、手臂遍布明显的"长、阔"伤痕。马骥一方主张那是马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磕擦伤,也许正是在试图上吊的过程中形成的?对于马骥的主张,法司予以采纳。
但是,在王槩的经验中,从来没有上吊自缢者会出现这种大面积外伤。换一个角度,伤痕会不会是刑部责打马鑑所致?对于该种怀疑,刑部郎中谢廉予以否认。王槩经过调查,也认可谢廉的答辩,认为马鑑之死与刑部先前的举措无关,应该是认定伤痕不匹配。
第二,马骥为什么要支开李纯、独自领马鑑回家?次日在明知马鑑已经亡故的情况下,为什么刻意隐瞒、拖延?
第三,马骥一家为什么极力阻拦刘氏察看遗体?莫非他们害怕刘氏看出破绽——那些诡异的伤痕?
第四,明朝人夜间照明不像现代人这样便利,半夜三更、黑灯瞎火,马鑑初次入住别人家,临时起意上吊,请问他是怎么在那间陌生的客室内找到麻绳的?
第五,关于保人的身份,兵部办事吏李纯的说法前后不一致。李纯起初说保人是卫所典吏何淮,票帖上也签着"何淮"的大名,后续突然改口称何淮那天恰好去通州领月粮——明代卫所军户的一种物质待遇,所以实际上由他的儿子何欢做保人,只是何欢使用父亲的名义在票帖上签字而已。
第六,马鑑忽然寻短见的动机是否充分合理?
王槩驳回原判决,指令下级法司作全面调查,解答以上疑问。然而,第二次上报的案卷及判决基本上原封不动地照搬第一次的结论。王槩再次驳回,下级第三次呈报,内容依然如故……此案最终如何了结?我尚未查到史料记载,谨在此谈一谈个人看法,文末请各位投票,选出你认为最接近真相的观点
一、马鑑脊背、手臂上的伤痕问题。这些伤痕会不会是刑部责打马鑑造成的、而王槩存心包庇刑部郎中谢廉,践行"官官相护"?我们来看看明代的几种刑"杖":笞杖、杖、讯杖,长度均为3尺5寸,约合112厘米,算是"长"了;宽度尺寸最大者为4分5厘,约合1.44厘米,绝对说不上"阔"。
另外,上述刑"杖"的规定打击部位为臀、腿,而马鑑的伤痕都在脊背、手臂,位置不吻合。
并且,如前文所述,马鑑进入马骥的住所时依旧活蹦乱跳,完全没有身负重创的迹象。假如他当时已经是手臂、脊背"遍布长、阔伤痕"的状态,你相信他还能和年轻力壮的侄子马骥发生激烈的争吵吗?
所以在伤痕问题上,我倾向于赞同王槩的判断,即刑部只是做了职责范围内的事,在分寸的掌握上没有出现偏差,马鑑身上那些奇怪的伤痕并不是在刑部形成的。既然如此,伤痕的真相就只有一个——是在马鑑进入马骥住所之后形成的。
对此,马骥也不否认。但他关于伤痕形成原因的说法,不止王槩深表怀疑,我也觉得难以想象。难道马鑑上吊时没有在凳子上站稳、或者绳子断裂,他摔到地上、导致磕碰受伤,然后重新上吊成功?即便如此,仍很难解释大量"长、阔"——既长且宽的伤痕。因为在普通的家居环境下摔倒,几乎不可能造成这种形态、尺寸呈现鲜明规则性的伤痕。此类伤痕最有可能是因某种工具的击打而导致的,施暴者只能是马骥一家。你认为呢?
二、麻绳的问题。我感觉王槩的质疑也是有道理的。马鑑上吊是突发状况,在光线昏暗且不熟悉的居室里,麻绳还真不是说找就能及时找到的。你可以回顾一下自己初次去别人家做客的情景。
莫非房内本来就有麻绳放在显眼的地方、马鑑凑巧被安排住进了这间置有麻绳的卧室吗?客观地说,这种巧合不能武断地加以绝对排除。然而,如果把"诡异的伤痕"纳入参考,我不禁要把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下调几个百分点——虽然不等于完全否定。你怎么看?
三、马鑑的自尽动机问题。个人认为马骥提出的动机站不住脚。他们叔侄"互撕"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马骥又不是第一次喷出那样的狠话,率先闹到衙司、把家丑公诸于世的还是马鑑。你说这个马鑑像是怕丢脸、怕麻烦的人吗?我看不像,似乎还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这样一个人,恐怕不会因马骥说出一句老调重弹的话就畏惧轻生。
四、马鑑留宿马骥家相关情节的真实性问题。王槩没有提出这一点,但我觉得,两个积怨已久的对头,正在恶语相向、吵得脸红脖子粗,突然180℃大转弯,瞬间冷静下来,一方挽留另一方住在自己家,对方也爽快应承——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高?我认为是极低的。
依照人之常情,当时的事态进展不外乎两种走向:1.马鑑察觉自己势单力孤,于是偃旗息鼓,回家呼唤妻子刘氏、儿子马贵等人齐上阵。他们住在同一卫所社区,距离不远。或者当晚回家休息、商量好,改日再"战",未为不可。可是我们都知道,事情并未向这个方向发展。
走向2,双方由口舌之争上升到撕打。我设想以下场景:马鑑一听马骥的话就火冒三丈,抬手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你胆敢威胁你叔叔?我教你认得你叔叔!"马骥的家人把他按倒,马骥一时冲动,抄起家里一根"长、阔"的大板子回击。受激愤之情操控,他一边骂不绝口:"我爹都没打过我,你敢抽我!我让你打我、我让你打我……"一边不断地击打泄愤,板子如雨点一般一股脑儿地拍在马鑑的脊背、手臂上,构成"长、阔"的伤痕。看来事情很可能是走到了这个方向上。
之后的事情有3种可能性:一是马骥失手致马鑑内伤气绝。马骥方寸大乱,面对婶婶刘氏的询问随口撒谎拖延,待与家人商议好对策,便找出麻绳套在马鑑脖子上勒紧,伪造上吊自尽现场。王槩判词没有就颈部勒痕的形状、颜色提出疑点,估计那时缺乏有效手段鉴定勒痕是生前形成还是死后形成;
二是马鑑被打得满身伤痕,声言要去告官,马骥面临故意殴打、伤害叔父的指控,伤痕就是显而易见的证据。眼看难逃法网,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出麻绳勒死马鑑灭口。
不管事实是以上二种可能性中的哪一种,马骥都谎称叔父上吊自尽,准备借助自己在卫所的"人脉"私了此事。阻挠刘氏察看遗体是防止她看到伤痕而报官。可是刘氏母子的战斗力强悍,意志坚定,马骥的如意算盘未能得逞。
第三种可能性则是马骥打伤马鑑之后恢复冷静,暂且把马鑑关在小屋里,自己则与弟弟马骢等家人紧急商量如何洗脱殴伤叔父的罪名。而马鑑在小黑屋又绝望又气愤,看出马骥"人脉"了得、心狠手辣,自己寡不敌众、翻盘无望,索性在马骥家里上吊而亡,给侄子制造官司,作为最后的报复。在此情景中,马骥对婶婶说谎、阻止她察看遗体的原因都与前二种相同。
至于事发之前马骥"支开李纯、独自领马鑑回家"的情节,王槩之所以提出来,应该是怀疑马骥有可能蓄意谋杀。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马骥在叔侄之争中已经争得有利地形、害马鑑先挨刑部一顿小打,他有信心得到卫所的支持、有本事说服刑部倾向于自己,理应继续执行既定计划——假衙司之手"收拾"马鑑,而不是亲身铤而走险、布局谋杀。马骥想再同马鑑软硬兼施地交谈一番,如能促使马鑑放弃诉讼,自然更为有利。假如李纯在场,听见他威吓、哄骗叔父的话,终归很不方便、甚至不安全,因此他设法支走李纯,单独带马鑑回家,是合乎情理的。
还有李纯关于保人的身份说辞前后矛盾的问题,我认为这不是马鑑命案的关键因素,看不出二者之间有何逻辑关系。不管当天做保人的是何淮还是何欢、不管去通州领月粮的是何欢还是何淮,他们父子和李纯三人都身处现场之外,不能对马骥家发生的事施加直接影响,也不会是目击者。个人推测李纯是为了减轻自身的看护失职责任而改口,详情不明。
看完我的分析,各位读者老爷认为最接近真相的推测是哪一种?请投票:
1.马骥殴打马鑑,失手致其死亡,伪造上吊自尽现场;
2.马骥打伤马鑑后,为脱罪将其勒死灭口,谎称其自尽;
3.马骥串通李纯、何家父子等人,设局谋杀;
4.马鑑被马骥打伤后上吊自尽以报复马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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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明代《王恭毅公驳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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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古代探案故事可见于拙作《神探王妃》(笔名:浅樽酌海),第1-2册已由捧读文化分别与致公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合作出版!作者简介:细雨丝竹,又名浅樽酌海,南京大学法学院毕业,金融从业者,文史控、推理迷、言情痴、考据癖,主要作品有唐代历史背景小说《神探王妃》、小说体传记《鱼玄机》,均已出版或签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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